第 6 章
“咳、咳。”几声轻咳从人群中传出，很快被喧嚣淹没。
“少爷，您病还没好全，咱还是回吧。”
“没事。”吕欣逸摆了摆手，示意随从休要再提，四下张望，没看到期待中的人，想起对方到现在还没动静，也没听说他家被上头怪罪惩处，只怕任务已顺利完成，而以许家能力，这么短时间内怕是无力自主办到。
好，真是好！
宁愿求别人也不愿求他，许靖炎这是有多看不上他？
思及此，吕欣逸原本就因惊吓一场，大热天伤风心情不怎么美，现下更是面沉似水，整个人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进气息，引得身边随从不自觉后退，直到被人潮挡住才反应过来，忙上前几步将人群拦在外。
“咦！靖炎，那不是找你麻烦的吕大少吗？”莫君然状似不经意道，见吕欣逸时不时咳上一声，一脸幸灾乐祸，“啧、啧，他这是遭报应了，不就落个水，伤风居然至今未好，果然，人不能起坏心思。”
许靖炎循着莫君然视线望过去，再次见到差点让他家遭灾之人，心静如水，无悲无喜，丝毫不起波澜，淡淡一瞥之后便不再关注。
见撩拨不起作用，许靖炎反应冷淡，莫君然颇感无趣，当即将注意力放在岸边货船上。
护送贡品进京事关重大，不光许家这样的直接任务执行者，就连不相干之人也来了许多，码头上可谓是人山人海。
莫君然作为许家座上客，有幸享受了一把贵宾待遇，直接越过外围平民百姓围成的圈子，走专道直达内部。可惜，止步于内圈外围，只能远远看着贡品再次受检后一箱箱往船上运。
“靖炎，多余那些特级菱花鱼你怎么处理的？”既然许靖炎嫌他“不够关心”此事，闲极无聊，莫君然索性从善如流关心了一把。
“送人。”
“全部，就没留一点？”莫君然一脸遗憾道，“那可是好东西，留着自己吃多好。”
“……”许靖炎偏头打量，见他一副认真相，不像是装模作样，不由侧目。沉默半晌，他幽幽道，“你不早说，下回我会记得多留点。”
“现在知道也不晚。”莫君然也只嘴上说说，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菱花鱼的确得天独厚，出产特级比率远高于普通海产品。菱花汛一过，一切回归正常，其他人或许要碰运气才能收获一二，莫君然却不用，只要他想，去海里走一遭，多的没有，随手抓上几条不要太容易。
说到特级海产，莫君然不由想起“鉴师”这个此方世界独有的职业，上到鉴别古玩金玉，下到为一朵花一棵菜定级，包罗万象，就没有哪一行他们不涉足。
“靖炎，走，哥带你捡漏去。”仪式结束，人潮逐渐散去，莫君然兴致高昂，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难得在海鲜集市碰到许靖炎，正好带他去长长见识。
“哥？”许靖炎关注的点显然和莫君然不在一个频段上，揪着“哥”这一字似笑非笑望着对方。
“我比你大，自称哥怎么了？你该庆幸，我没逼着你喊哥。”莫君然理直气壮道。
“……”许靖炎再次败退，他就不该对这人在脸皮厚度上抱有希望。调整好心绪，他这才将心思放到原本最该注意的地方，“鱼市上捡漏？”
“嗯。”
“你比‘鉴师’还厉害？”若非如此，压根没有捡漏可能，许靖炎话音上扬，惊讶之色显而易见。
察觉到这点，许靖炎心潮起伏不定。自从因缘巧合救了莫君然后，他就时不时被他搞得破功，很难保持往日从容镇定姿态。这人就好像从九天之上而来，浑身都透着神秘，突兀闯入他的生活，搅得他不得安宁，偏又舍不得远离。
冥冥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许靖炎，一旦将人推开，只怕往后两人再难有交集。
“不清楚，我没跟‘鉴师’交过手，不过带你捡个漏足够了。”莫君然颇为自信道。
许靖炎撇过头，不想看他那副骄傲自得的模样，心底却是信了个七八分。自两人认识以来，莫君然就从没让他失望过，再这么下去，指不定哪天莫君然说要带他上天摘星星，他都可能脑缺地相信他一定能行。
此时天色不早，鱼市人流稀疏，鱼摊上除了挑拣剩下的就是不好卖的品种，往来行人中，采买管事几乎看不见踪影，鉴师就更别提，他们只在渔船靠岸和鱼市开门不久出现，余下那点机会就留给撞大运的鉴师学徒。
莫君然现在扮演的就是这么个角色。
鉴师果然非浪得虚名，很有两把刷子，十几个摊位转下来，莫君然一无所得，直到逛至下一个专卖贝类的摊上，他才停步。
“这里有漏可捡？”许靖炎悄声问道。
“嗯，试试你的眼力。”莫君然示意他上前。
许靖炎眨了下眼，果断迈出脚步。怎奈他不是专业鉴师，让他鉴别菱花鱼品质他还有七八分把握，其他海产，他也就比门外汉强上一些，勉强摸到学徒门槛，看到一大堆扇贝牡蛎乱糟糟呈在眼前，他直接抓瞎。
“用心感受，你觉得哪个好，就挑哪个。”
头上传来熟悉的声音，指点意味明显，许靖炎略显烦躁的心不知不觉平静下来，下意识按照莫君然所说行事。
等他回过味，两个巴掌大的小菜蓝已几近装满。许靖炎抿紧唇，恼意顿生，这算什么指点，说白了就是凭感觉行事，谁买东西不是这样？
“呵——”莫君然眼底溢满笑意，自内而外透着愉悦，见许靖炎回头对他怒目而视，干脆一点不加掩饰，笑得更欢，直到许靖炎生动的表情一点点收起，才笑容一敛，一本正经道：“就这样，别停，继续。”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许靖炎反应却异于常人，不但没怒火中烧，反而乖乖继续之前动作。
莫君然唇角微不可察勾起，不愧是能救他一命之人，领悟力不错，至少判断力过关，教他一回不亏，至于他能学到多少，就看他本事。
挑满一篮，许靖炎起身，视线不期然落在莫君然身上，询问意味明显。
“可以了，走吧。”莫君然微颔首，率先迈步离开，前往下一个摊子。
如此循环往复，一旦许靖炎出现疏漏，莫君然就会出面补上，等两人离开集市，已是满载而归。
“少爷，这些家里多的是，怎么还买？”云松从许靖炎手中接过装满小篮子的大菜篮，原以为需要劳动大少爷，怎么也该是有点分量的东西，谁想竟全是些便宜货。他一时捉摸不透，只得乖乖听从吩咐，将东西往东院搬。
“好了，都下去吧。”等一应准备工作就绪，许靖炎将下人打发走，随后一言不发，眼角眉梢皆含着笑意，就这么定定望着莫君然。
莫君然自然不会被人看两眼，就手足无措，只是时间长了，也有些受不住。
许靖炎的杀伤力可见一斑。
对峙许久，莫君然展颜一笑，率先服软：“先把你觉得最可能为特级品的那些挑出来，一会我再教你如何辨别。”
难得赢上一回，哪怕对方让着他，许靖炎也心情愉悦，也就不计较莫君然老调重弹，继续凭感觉将他买回来那一大篮子海味分出三六九等。
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最终还剩下两小蓝，许靖炎便再也无法继续进一步筛选。
莫君然双臂环胸而立，慢悠悠道：“选定了？”
“嗯。”
莫君然不再废话，上前几步，将手搭在许靖炎肩上，一股无形的精神力将其笼罩。
许靖炎只觉肩膀一凉，随即视野豁然开朗，大脑一片清明，明明还是一样的景象，却感觉整个世界都鲜活起来。
“收慑心神，仔细感受，把给你这种感觉的海鲜挑出来。”莫君然搭在许靖炎肩上的右手稍一使劲，对方便不由自主蹲下身体，左手从他胸前环绕而过，指尖轻轻一拨，一个牡蛎便落入许靖炎手中。
许靖炎哪里碰到过这样神奇的事情？他此刻早就乱了心神，几乎凭着本能行事，大脑在这一刻似乎失去作用，压根无法左右意识，莫君然一个指令，他就一个动作。
等许靖炎从这种状态中脱离，他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妥。两人靠的太近，可惜，为时已晚，等他想起，莫君然早就功成身退，悄然立于他身侧，好似之前的亲昵行为不曾存在过。
许靖炎眼眸微敛，掩去心中烦躁。许是他想多了，莫君然这么做只是为了方便教导，根本没多余念头。
如此劝诫自己，许靖炎总算稳住心神，趁着那种神奇感觉还没淡去，抓紧时间感受手中牡蛎和其他牡蛎之间不同。
“感觉到了吗？”
“嗯。”许靖炎举了举手上牡蛎，“这个看着特别有活力，像是十几岁的少年，朝气蓬勃。”
“孺子可教，就按这个选吧。”
许靖炎照办，只是连选两个后，神奇的感觉如来时那样倏然消失，他手上动作一顿，接着继续。都给他开了后门，提前体会过特级品同其他品级间区别，他要还学不会，那他头上顶着的聪慧之名就纯属嘲讽，而非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