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王茂如今已经差不多五十岁了,个头不怎么高,蓄着山羊胡,神情很是和气,看起来几乎是个挺可爱的小老头了。
宫学不比其他学堂,里头读书的主要就是龙子凤孙,便是伴读,也没几个好惹的,一个个父祖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因此,自然不能像是外头的学堂一样,开课之前都得先给先生行礼,当然了,礼不可废,皇家也得尊师重道啊,因此,折中一下,大家站起来迎一迎也就可以了。
王茂见到司徒瑾之后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他也不多说什么,叫大家坐下之后,就开始考校功课。
这年头的学堂,大家都是混在一块儿上课,如司徒晞,四书五经差不多都已经读完了,如今正在给他讲史,司徒晞每日的功课就是针对之前学过的史书写策论,然后给先生点评。
这种点评显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因此,刚开始考校的都是各种背诵还有经义释义什么的,皇家人的智商都还算在线,因此,一个个都没有掉链子,倒是宗室有两个背得磕磕巴巴,释义什么的也有些含糊不清,王茂也没有拿出戒尺,他几乎很少责罚那些伴读,说白了,这些伴读的水平如何,王茂也不怎么上心。
学里头的学生,几乎没一个是打算科举出仕的,这些伴读也是如此,他们就是在这里混点资历,王茂虽说不是什么老好人,但是也不是那等不知变通之辈,因此,只是罚了抄写,便也就作罢了。然后,他就站到了司徒瑾面前,笑眯眯地问道:“不知殿下已经读了那些书?”
司徒瑾乖乖地说道:“回先生的话,学生已经读完了三百千,还有幼学琼林,神童诗,声韵启蒙。”
王茂拈了拈胡须,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既是如此,那臣就考校殿下一番!”
司徒瑾答应了下来,王茂直接就从之前那几本中抽出了一些让司徒瑾背诵,又叫司徒瑾解释其中的典故,见司徒瑾答得头头是道,对司徒瑾的情况也了解了,然后才说道:“看样子殿下这些都算是学会了,既然如此,臣就开始教导殿下《诗经》了。”
《诗经》开篇就是《周南·关雎》,王茂将这一篇读过一遍之后,又听司徒瑾念了一遍,见没有什么错误的地方,便叫司徒瑾自个在那里念,然后就背着手去看司徒晞的策论去了。
沈安轩有些不忿地低声说道:“殿下,我看先生好像不看重咱们啊!”
司徒瑾乐得如此,他才不想做个什么事情都暴露在先生眼皮子底下的好学生呢,因此低声说道:“先生是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我们几个学的这点东西,大概随便找个读书人都能教了,也难怪他不上心了!”
王茂倒不是真的不上心,这年头的老师都这样,反正就是一句话: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而之前这边三个人,虽说也启蒙了,但是,启蒙跟这等正式的学堂自然是不一样的,像是司徒瑾,根本就是谢皇后慢慢讲给司徒瑾听,偶尔圣上也考校几句,讲上一些,不成体系,许多事情也不强求。沈安轩也是如此,作为公主之子,永福公主对他这个独子近乎溺爱,启蒙虽说专门请了个先生,但是,要求也很宽松,几乎是一字一句嚼碎了教他,他也就是读完了三百千还有神童诗,很多典故什么的,压根就搞不清楚,如今见王茂这般,顿时就有点气不顺。
倒是谢如柏,启蒙就是这样过来的,谢家原本算是比较正统的读书人,谢如柏跟他的兄长乃至堂兄们相比,还有点愚钝,因此,启蒙以来,一直就是死记硬背,因此,对于王茂的吩咐也觉得理所当然,这会儿也解释道:“我读书的时候,父亲就是这样教我的,不管是什么,先背下来再说!”
沈安轩顿时哑然,作为伴读,司徒瑾都要反复颂读,他们两个伴读自然也不能例外,别弄到最后,反而是他们两个伴读拖后腿。因此,两人也只好跟着念了起来。
念书的不止是他们几个,其他人也布置了类似的任务,因此,这会儿读书声此起彼伏,而王茂却是一心一意地点评着司徒晞的策论。
等到司徒晞的策论点评完了,王茂这才拿出戒尺,敲了敲桌子,顿时,读书声戛然而止。
王茂环顾四周,然后就开始讲起了诗经。他也很有意思,将关雎念了一遍之后,就开始点下头的学生回答,小一点的回答释义,大一点的就要引申开去,也算是温故知新。
等到各个进度的都点过一个之后,他这才开始引经据典讲解起来。
司徒瑾听得头昏眼花,明明是一首求爱的诗歌,到了他嘴里,就有了什么后妃之徳,君子之意,不过他还是要记下来,也亏的他之前磨了墨,要不然这时候就抓瞎了。
这么一折腾,差不多大半个早晨就过去了。王茂布置了功课,就让他们自个读书练字,然后就走了。
对于这位先生,司徒瑾也算是服气了,见他神情古怪,坐在他旁边的一个人低声说道:“王学士一直就是这样,他算是比较宽松的一个,要是换了陆先生,那可就糟了!”他有些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自个的手。
司徒瑾还没来得及认识这里的所有人,这位也不认识,不过一看他的位置就知道,他应该也是宗室,因此,他有些好奇地问道:“难道先生还打过你?”太//祖的时候,宗室寥寥无几,真正封王的就是太//祖的两个兄弟,但是几代下来,宗室繁衍,哪怕绝大多数宗室都得降等继承,人也不少了。
宫学里头,国公以上宗室的嫡长子都可进宫读书,因此,里头人还真不少,这也导致了哪怕他们很可能跟着父母进宫赴过宴,司徒瑾硬是没什么印象。
他虽说看起来只比司徒瑾大个一两岁,但是已经像是人精了,一下子看出来司徒瑾不认识自己,赶紧自我介绍了一下,他是义安郡王家的嫡子,跟司徒瑾同辈,名叫司徒晏。
司徒晏苦着脸说道:“打倒是没有,他特别喜欢罚抄,还不准别人帮忙,我之前有功课不合格,抄书抄得手腕都肿了!”
司徒瑾干脆就跟司徒晏打听起了宫学里头先生的性情,司徒晏就简单介绍了一下,教经史的先生总共四个,他们轮流上课,司徒晏所说的陆先生就是一个叫做陆阳的,他是内阁侍讲学士,逼格算是比较高了,在几个先生里头,算是比较严厉的一个。
宫学里头,只要不是万不得已,大家都不想打学生,毕竟,哪怕是伴读都不是省油的灯,因此,惩罚手段多半也就是抄书。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作为伴读,既然不挨打,那么帮着抄书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陆先生眼光好得很,哪怕用的都是馆阁体,他就能一眼看出来到底是谁的笔迹,如果发现代抄现象,就加倍罚,几次之后,大家也只好认了。
另外两个先生里头,其中一个是丁酉科的状元,名叫姜涛,他性子有些迂腐,做不了什么实事,因此至今在翰林院还是个编修,负责修史。他学问扎实,因此之前宫学的一个先生外放,他就被补了进来。他是唯一一个会打学生的先生,不过次数也很少,平常的时候威严也不足,因此,宫学的大多数正经的学生并不怕他。
另一个先生却是张老太傅的长子张临渊,他直接就是体罚,谁要是功课没做好,就叫伴读站着马步写大字,看起来不痛不痒,实际上才叫磨人,没几个人能坚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