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大意了
卿如玮转动银针,贺兰辰痛得抽气,但她却没有停止,待针扎好后,她指着贺兰辰手臂上的一道伤疤,道:“我知道,这是马鞭打出来的。”
她又指着另一道伤疤,道:“这是蜡烛烫出来的。”
贺兰辰没有说话,气氛僵硬而沉滞。
卿如玮幽幽叹了一口气,抬眸望进贺兰辰的眸子,认真地问:“贺兰大人,你的愿望是什么?权势?财富?还是安稳?”
“安稳。”贺兰辰毫不犹豫地道。
卿如玮道:“所以,你们已经厌倦了草原上飘零的日子,想要来我大秦这块富饶的土地扎根生长,是么?”
贺兰辰双眸乍现危险诡光:“关你什么事?!”
卿如玮笑道:“自然不关我的事,我是大秦丞相的千金,只要大秦不灭,我父不亡,我便能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虽说无人疼爱,但至少吃饱穿暖,不受颠沛流离之苦。我只是,觉得你们北胡人傻!”
“你说什么?!”贺兰辰气得想要拍桌子,然后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不知不觉,身上奇痒难耐的感觉消失的同时,他的手臂也随之被卿如玮封住了穴道,此时根本动不了。
卿如玮见他动怒,没来由地一阵后怕,但还是壮着胆子对贺兰辰道:“如果你忠于你的百姓,忠于你的国家,想要通过掠夺的手段,找到一处能让你族人安居乐业的地方,这些我都可以理解。”
顿了顿,卿如玮继续道:“但是贺兰大人,你听过浮萍么?在大秦的河流中、水田里、池塘内,随处可见一种漂浮在水面的植物,这种植物没有根,风吹向哪里,水流向哪里,它们就会被迫迁徙到哪里,一生飘零,无所依傍。这和你们北胡的人很像,你们为了生活,会追逐肥美的草原迁徙,也是居无定所,一生飘零。”
贺兰辰不知道什么时候,收起了嘴角鄙薄轻蔑的笑意,认真地看向卿如玮,道:“你想说什么?”
卿如玮笑道:“我想说,生如浮萍,注定无法扎根,如果因为不想让它在水里飘零而把它放到陆地上,它便不能存活。你们北胡人一直在草原上生活,就算有朝一日你们用无数的鲜血和生命,换来在大秦这块土地上生存的机会,但习惯了纵马驰骋的你们忽然在一个地方定居,然后像大秦人一样种地、经商、从政……你们能习惯么?”
贺兰辰认真地道:“入驻大秦这块富饶的土地,是北胡几百年来的愿望。”
卿如玮道:“是北胡上位者千百年来的愿望才对吧?真的是每一个北胡子民都想离开草原来到大秦生活么?我认为,这只不过是你们上位者为了称霸天下成就霸业编出来自欺欺人、愚弄百姓的借口。”
贺兰辰冷笑一声:“大秦有句话,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二小姐不要用自己的眼光,来揣度我们北胡的人民!”
渐渐地,卿如玮不怎么怕贺兰辰了,她用绢帕包起贺兰辰的另一只手,将他的袖子捋上去,继续为他施针。
在贺兰辰再次发出难以忍受的闷哼时,卿如玮缓缓开口:“荷兰大人,知道为什么这块土地现在的主人是我们秦人,而非胡人么?”
“你说!”
卿如玮轻笑:“因为我们秦人有根,有灵魂,所以既能扎根于这片土地,又能承载这片天空!而我们的根和灵魂,就是我们的无数先人传承给子子孙孙的精神和文化!”
卿如玮掷地有声:“我们有自己的文字,能让我们不开口也能传情达意,但你们北胡没有,只要不能说话,你们北胡人就无法交流。”
“我们有一套完整的社会体系,能让我们秦人分工合作又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进行生产生活,而你们北胡的体系是弱肉强食的武力和服从,谁拳头大谁说话就有用,众人臣服,只因惧怕上位者的权势,一旦上位者老去失势,人心便散成一盆沙子,然后又是下一波的权力角逐。”
“我们的文化,不仅能够代代薪火相传,还能影响每一个人,它能让我们有共同的信念,教会我们礼义廉耻,培养我们爱国的情怀,我们每个人都被这个国家的文化深深影响着,普通人爱着自己的小家,一部分了不得的人物心怀着天下,我们对脚下这片土地有着深深的眷恋之情,当然也会用性命捍卫这片土地!”
“可你们北胡不一样,你们没有故土,没有安土重迁的情怀,不管到哪里,你们都长不出根!你们根本不爱自己的土地,只想着掠夺别人的财富,所以你们没办法创造成出属于自己的家园!”
说到激动之处,卿如玮直接抓住贺兰辰的衣襟,慷慨激昂地道:“也许我说的你都不以为然,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不管你们北胡做什么,你们都抢不走我们的东西!”
“你看看你身上穿的是什么?当你们在想着掠夺大秦的时候,我们的大秦一只小小的蝉茧,早已通过商队深入你们的腹地,从你们那换取财富,养活无数的桑农、织娘、裁缝和商人,抢来的财富早晚会用完,但如果大秦和北胡亲如一家,互相往来,那财富就会在两地流通,泉水一般源源不断!泽被苍生!”
贺兰辰沉默了许久,久到卿如玮觉得自己仿佛在抓一个火炭,连忙跳开。
“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想说你们大秦什么都好,而我们北胡样样不行!”
“贺兰大人,你觉得北胡好么?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的东西好的,都不会去掠夺别人。”
贺兰辰被问住了,北胡好么?他如同大秦人深爱自己的土地一样深爱着北胡么?
他不知道,为了掩饰这突如其来的茫然,他转移话题道:“你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是一个与太子妃不一样的聪明人。”
卿如玮道:“你错了,我并不聪明,我只是有自知之明。”
卿如玮缓缓坐到了他的前面,声音很轻,语气却坚决如铁:“贺兰大人,我知道你的身份并不普通,我也知道你掳走我,只不过是为了与大姐较量,与大姐较量便是与太子殿下较量,你的心思和想法都很难猜,但你的目的却一目了然。”
“我只想奉劝你一句话,任何以卑鄙手段达成目的的方式,都不正当,而不正当的存在,虽然可以一时占尽好处,但绝不可能长久,这天下,终究只有正道长存!”
贺兰辰忽然笑了,眼底一片寂灭:“二小姐,既然猜出我对你别有居心,就不该如此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