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莫打草惊蛇
翌日下午,卿彧下朝回来后,仍然没有去衙门签和书,卿如晤只好又往杨氏那去了一趟,这次却是带着银针去的。
“姨娘,本宫听说十指连心,若是伤了指头,那可就真的痛了。”
杨氏被她昨日吓了一次,此时已如惊弓之鸟,缩在床上不敢动弹。
“娘娘,您就放过妾身吧……妾身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
卿如晤摇摇头:“我不信来世的承诺,我只信眼前看得到的东西。”
杨氏抖了一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她:“娘娘,不要!”
卿如晤笑道:“本宫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就说不要!看来是心里建设还没有做好。”
杨氏脸上青白交错,昨日被打的红痕异常醒目,她不停地摇着头,抱着双臂往后缩,却是避无可避。
卿如晤虽然在笑,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本宫瞧着姨娘你的脸色不太好,恰好本宫昨日看了一本古籍,书上记载了刮痧疗毒之法,其中有一个就是扎破距离指甲分毫的地方,然后把血放出来,这样就能治疗因难受而导致的面色难看等问题。”
说完,卿如晤向竹露使了个眼色,竹露登时上前点了她的穴道,然后一把将她的手扯过来,递到荷风的手中。
荷风立刻用线紧紧地缠绕在她的手指上,然后对着距离指甲根分毫的地方,狠狠扎了下去,登时便有血珠从小小的孔洞里涌出来。
杨氏瞳孔剧烈收缩着,被点了穴道的身体僵硬如铁,她张大嘴巴,却因被点了哑穴而吼不出声来。
然而只是看她苍白的面色,如雨的冷汗,以及扭曲到狰狞的脸,便可以感受到她此时的痛苦。
荷风如法炮制,将她十个手指头都扎了小孔,一个都没有落下。
一套“刮痧”疗法下来,杨氏已然昏死过去,卿如晤又让大夫去把脉,待确定孩子没事之后,她让竹露解了杨氏的穴道,领着荷风和竹露离开了。
卿如晤一日不落,一共来了永乐斋五日。每日都有不同的花样,将杨氏折磨得生无可恋,卿彧这才去衙门签了字,但是迟迟不肯写放妻书。
毕竟嫁了人入了天家的门,在相府住了好些天,若是再不回去,只怕要惹人非议,卿如晤不得不在这一天向老夫人告别。
她刚从长青堂出来,恰巧遇到同来向老夫人告别的林氏。
“民妇问太子妃娘娘安。”林氏屈膝行礼,施施然跪了下去,此时的她脱去绫罗绸缎,金宝珠翠,只穿一身棉布衣裳,头上仅以几只素银簪子饰之,看起来清淡雅然,倒是别有一种朴素之美。
卿如晤态度没有过分亲近,亦没有过分疏离,只是轻声道:“林氏平身。”
林氏没有急着起身,而是继续道:“民妇斗胆请太子妃娘娘垂怜,二小姐她性子急躁,又不懂得为人处世,还请太子妃娘娘时常提点着,不要叫她惹出祸端。”
人所有所求,必定会放低姿态,所求越多,则姿态放得越低。
望着跪伏在面前的林氏,卿如晤深深触动,甚至有些羡慕起卿如玮来,虽然卿如玮不是出挑的名门千金,不得父亲祖母的疼爱,婚事也异常坎坷,但是她有一个全心全意爱着她的母亲,为了不让她背负母亲是个下堂妇的骂名,林氏拼尽一切,甚至甘愿放弃锦衣荣华自请离去,这样无私的爱,是卿如晤没有在白氏那里所感受到的。
卿如晤眉宇间微微有些动容:“林氏爱女之心,本宫深感佩服,必然不辜负你的期望,定会与二妹同气连枝,互相扶持。”
林氏认真地给卿如晤磕了一个头,起身时眼眶已然泛红:“多谢娘娘,民妇还有一事相求。”
卿如晤道:“请说。”
林氏看了身边的寒星一眼,哀求道:“娘娘,寒星跟了我多年,但她毕竟是相府的丫头,卖身契在中公那里收着,民妇此番离去不能将她带走,然而她与民妇主仆多年,民妇不忍她在相府无依无靠,可是二小姐身边丫鬟的人数已经满了,娘娘您能不能让寒星留在淑清苑,帮娘娘您打理闺时居住的院子?”
卿如晤淡淡一笑:“淑清苑要不了那么多人,这样吧,寒星就留在二妹身边伺候着,此事本宫自会与刘管事打声招呼。”
林氏喜不自胜:“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一旁的寒星红了眼眶,看着林氏泣不成声。
卿如晤望了一眼她们二人身上带着的包袱,问道:“姨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林氏淡然一笑:“在相府这些年,民妇也算有些积蓄,刚在西街梧桐巷买了间一进的小院子,又雇了一个厨娘和一个洒扫的妈子,民妇打算平日里做些针线贴补家用,虽然日子清贫了些,但民妇已经十分满足了。”
卿如晤又问:“父亲迟迟没有写放妻书,你打算如何?”
林氏不以为意地道:“放妻书不过是个形式,民妇的心灵已然得到自由,又怎会被那区区一份证明所困。”
卿如晤见她当真看开了,欣慰地点了点头。
“娘娘,外头风大,披风怎的也不系好?”下一刹那,林氏忽然凑过来,伸手去整理卿如晤披风的系带,然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杨氏只不过是个幌子,你要找的人或许就在相爷手中,静待时机,切不可打草惊蛇。”
卿如晤一怔,林氏却已为她整理好,还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慈母的样子。
“好走不送。”卿如晤按捺住内心的震惊之情,淡淡地说了一句,便领着荷风和竹露离开了。
待走出长青堂一段距离后,卿如晤扭头吩咐道:“荷风,你去徐管事那走一趟,把寒星的事情和徐管事说一声。”
荷风得令,立即下去办了。
卿如晤又对竹露道:“等会儿你去告诉惊鸿,让他找一个得力的人监视着父亲的一举一动,一定不能被父亲发现了。”
竹露低声应是。
卿如晤仰头看了一下天色,空中铅云团聚,浅薄的光从云层里透出来,映照得大地一片晦暗。
不知林氏的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表舅和表姨在父亲手里?
还是说卿如琅在父亲的手里?
卿如晤有心问得更清楚些,但也知道这样会给林氏招来祸端,于是便决定让人先监视着卿彧的一举一动,看看能不能寻到个蛛丝马迹。
卿如晤刚回到相府,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却在厅里侯着。
“明元郡主来我这太子府,不知所谓何事?”卿如晤淡淡问了一句,并吩咐朝槿给明元郡主看茶。
明元郡主把玩着手中的九节鞭,幽幽道:“无事,我来太子府是因为知道你讨厌我,所以故意过来膈应你的。”
说完,明元郡主拍拍屁股,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卿如晤望着明元郡主的背影皱起了眉头,直觉告诉她,这个明元郡主变了,从前的她的狠毒和任性都摆在脸上,现在却变得更为深沉了,就像风一样捉摸不定,明知道它在,但却摸不着。
“小姐,这是明元郡主带来的礼物。”杜若捧着一个大盒子,放在茶几上,作势要打开。
“慢着!”卿如晤话音刚落,盖子已被杜若揭开了,一股恶臭扑鼻而来,那镶金嵌玉的盒子里,装着的竟是一颗腐烂的人头,骨头上挂着皮肉,有蛆虫来回爬行。
“啊——!”
厅里顿时响起一阵惊叫声,几个丫头吓得花容失色,脸青唇白,还是竹露比较稳得住,连忙将盖子盖上,又扯下一块帐幔将盒子紧紧包住。
茶几上还放着一张信笺,卿如晤面不改色地走过去将信笺打开,几行龙飞凤舞行楷映入眼帘:卿如晤,别人不知道,但是我很清楚,九姨娘王氏是你派人折磨死的,此时被她的骷髅头盯着,有没有一种恶鬼复仇的感觉?
刚一看完,卿如晤连忙就将信笺投入火中,捏着手腕急道:“快去叫邢大夫!”
话音刚落,她便已然失去了知觉,一下子就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