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马车很快便到了驿馆门口,西戎使节万万没想到,他刚把人掳到房间里关着,很快就追来了一群人。
  “本王是大秦四皇子,我身旁这两位是燕王世子和长安郡主,后面这些公子小姐,都是大秦宦官子女,我等要求见使节,速速通报!”
  驿馆门外,长孙鈞掷地有声地道。
  自西戎使节住进驿馆后,门房也换成了西戎人,他们听了四皇子的话后,根本就无动于衷,不知是故意装不懂还是真听不懂。
  卿如晤上前一步,掏出能够证明她郡主身份的令牌,然后以一口标准流利的西戎语道:“我们要见使节,速去通报!”
  门房面露犹豫之色,看了一眼卿如晤身后气势汹汹目露凶光的众人,再看一眼他们非富即贵的穿着,便知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门房战战兢兢地来回话:“郡主,实在不巧,使节大人不在。”
  卿如晤冷笑,转过头对着众人道:“这小厮说使节大人只接见四皇子、燕王世子,还有我,我们这就进去,烦请大家帮忙在外面看着,别让人逃走了!”
  至于顾昀华,她不想将她扯进来。
  长孙楚淮见卿如晤睁着眼睛说瞎话,眉毛都不动一下,忍不住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眼。
  薛风晚听了,立即道:“郡主放心,我们一只苍蝇都不会让它飞出来!”
  众人附和:“长安郡主请放心!”
  一切安排妥当,卿如晤看向长孙楚淮,他登时会意,一脚扫翻两个门房小厮,低声咒骂了一句:“目中无人的东西,竟敢对四皇子不敬!”
  卿如晤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当先走了进去。
  驿馆的院子里,约莫上百个异族士兵严阵以待,手中无一例外地,都紧握着一把弯刀,戒备地看着他们,仿佛随时都会冲上来将他们剁成肉酱!
  长孙鈞咽了一口唾沫,有意无意地退到了卿如晤和长孙楚淮身后。
  卿如晤看在眼里,就当没看见,她用西戎语高声道:“使节大人,四皇子、燕王世子、长安郡主求见。”
  说完,卿如晤便不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整个院子寂静无声,除了清风穿过枝头的轻响外,就连异族士兵活动僵硬身子的窸窣声都清晰可闻。
  许久,就在长孙鈞要失去耐性的时候,驿馆阁楼上的门被打开一条细小的缝隙,然后,还是一片静默。
  卿如晤知道那人内心在做剧烈的挣扎,也不催促,就这样面容恬淡地等着。
  “让他们进来。”良久,那人用西戎语说了一句。
  士兵中间分开一条道,但并未因此而放松戒备,反而愈发紧张地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明晃晃的刀锋被阳光一照射,显出森凉一片,那刀锋就这样对着他们,让人不由自主地浑身发麻起来。
  卿如晤迈开步子,闲庭信步般当先走了过去,脸上丝毫没有惧色,就像看花赏景一般自然。
  步步生莲。
  长孙楚淮眼底掠过一丝赞赏。
  驿馆楼上,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扎髯大汉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双腿大开,左手放在腿上,右手则握着一柄倒戳在椅子上的弯刀。
  西戎使节大人,阿托雷。
  卿如晤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但见整个房间的装饰布置都十分具有异域风情,纯羊毛的地毯织成花鸟鱼虫的纹样铺陈在地上,色泽艳丽,纹路繁复,光彩灼灼。
  墙上还装饰着熊头、鹿头等,就连阿托雷腚下,都是一张毛光水滑的虎皮。
  “阿托雷大人。”
  卿如晤用西戎语轻轻叫了一句,她拖来一把椅子,舒舒展展坐了下去,她的动作优雅到极致,那诗礼簪缨世家闺秀的气质浑然天成。
  不过是个普通的千金,就算会西戎语又有什么了不起,阿托雷嘴角勾起的嘲讽还未完成,却骤然止住了——
  多么冰冷的一双眸子,压抑的,没有任何情绪,简直不像活人所有。
  与那弥漫的硝烟后那双冰冷的蓝眸简直如出一辙!
  阿托雷浑身巨震,一股冷意自脊椎蹿起,握刀的手竟抖了起来。
  “想不想要赤霞公主的解药?”
  卿如晤一不问他掳来的人,二不仗势恐吓威胁他,而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阿托雷听了,竟像被雷劈中一般,几乎愣在当场:“是你?”
  “是我!”
  西域第一勇士的气性登时被激了出来,他霍然抬起弯刀,猛地横在卿如晤的脖颈上,白皙的肌肤霎时割出一道血痕。
  “解药拿来!”
  长孙鈞面色惨白地向后一缩,长孙楚淮骤然凝眸,将手放到了腰际,那里缠着一把软剑,只要阿托雷有任何越轨的行为,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抽出软剑刺去!
  与两人的反应不同,卿如晤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这样缓缓地将头抬起,弯刀映照出她眸底一片雪亮,刹那间,她整个人如出鞘的利剑般锐利夺人,而那美丽得罪过的脸上,完全没有一丝恐惧。
  “杀了我,你就需要杀四皇子和燕王世子灭口,阿托雷大人,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那样做。”
  阿托雷被她的目光所震,虽然没有拿开弯刀,可是那握刀的手竟微微抖了一抖,他于惊悸交加中,如强弩之末般吼道:“解药拿来!否则我杀了你!”
  “阿托雷大人,你确定要杀了大秦右相的千金、大秦天子新封的长安郡主、大秦太子长孙曌的意中人,就这样当着四皇子和燕王世子的面?”
  阿托雷的手明显“咯噔”一下。
  “西戎小国,能挡得住大秦陛下、太子和右相的怒火么?阿托雷大人,外面还有几十个宦官子弟,他们一个个,无不是带着怒意盯着你的一举一动,若是我没有出去,只怕你这小小使节就会被踩成肉饼剁成肉酱丢去阴沟里喂蛆!”
  “拿开你的刀!否则你一辈子都拿不到解药!好端端的第一美人送过来,联姻没有联成,还变成了疯子!你要怎么向戎王交代?!你要怎么向西戎的百姓交代?!”
  “就算你侥幸逃脱惩处,但你若是伤了我,届时太子殿下率领的大秦铁骑就会踏破你西戎边关,一路杀进都城,抢你国土杀你百姓砍你国君!整个西戎都要为你背负罪孽!那你就是整个西戎的罪人!”
  “阿托雷大人,你是西戎的勇士,死后本该名垂千古受后世众人的瞻仰与崇敬!但却可能因今日的一念之差而遗臭万年!你确定真的要那样做么?!”
  卿如晤说了这一堆有的没的前言不搭后语的废话并不是被吓得语无伦次,而是故意将阿托雷可能在乎的事情打乱了说出来,观察阿托雷的反应,以此来确定阿托雷真正的软肋,然后再用他的软肋去拿捏他!
  果然,卿如晤所料不错,像阿托雷这样的人,能做使节必定有过人之处,如果心平气和地跟他讲道理他未必在意,但一堆看似杂乱无章的话劈头盖脸地砸下去,他终于招架不住,本能地露出了该有的神色。
  就在她提起赤霞公主的时候,阿托雷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小小女子,自不量力,也敢威胁本使节?”
  似要掩饰自己的失态,阿托雷脸上怒气越甚,通身登时间缠绕着冰冷摄人的气息,整个房间骤然变得逼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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