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怒火
普泽寺位于京城西边的翠屏山麓,山脚下静静流淌着拱卫京畿的护城河,河水清亮碧绿,如玉带般环绕在山下。
要想去普泽寺,必须经过一片茂密的竹林。
卿如晤来到山脚,入目处是幽幽翠色,唯有一条曲径通往。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笃笃的马蹄声。
卿如晤回眸看去,登时犹如被一道闪电当头劈中,一股寒流沿着脊背蹿到脚跟。
率先打马而来的男子约莫三十几岁,儒雅而俊美,清华无双。
不是卿彧是谁?!
卿如晤只是看了一眼,便将头猛地转了回来,坐在马背上的身子蹦得笔直。
如此短的距离,她若现在扬鞭狂奔,肯定会惊动卿彧一行人。
可若是不跑,她又怎么躲得过卿彧这只老狐狸?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卿如晤心跳如雷,紧张得呼吸几近停止。
“别动!”电光火石间,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响在耳边,后背随即一暖,下个舜刻,她已落入一个坚实宽厚的怀抱里。
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上她的腰,黑色的披风当头罩下,她整个人就这样被藏在了披风里,连发丝都不露分毫。
卿如晤猛地一僵,惊悸出口:“太子殿下?”
长孙曌没有说话,搂在她腰际的手却紧了紧,她整个人也被力道带得向后贴去,隔着衣裳,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坚硬的胸膛紧紧地抵着她的背。
“腾”的一下,心里那根弦断了,她整个人如同被烫到一样,全身的血液都倒流到脸上。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那阵马蹄声忽然停住,卿彧儒雅温和的声音旋即响起。
卿如晤猛地吓了一跳,她蓦地往长孙曌胸膛缩去,似又觉得不妥,登时就要弹开,却被长孙曌搂了回来。
“卿相怎会在此处?”低沉的声线响在头顶,卿如晤心跳如擂鼓,仿佛被扼住了咽喉,几乎无法呼吸。
惊魂未定间,卿彧的声音再次响起:“微臣的大女儿正在普泽寺为祖母祈福,天色已晚,微臣去接她回家。”
“事不宜迟,卿相快些去吧!”长孙曌的声音清冽如水,却又醇厚浓郁。
卿如晤不由得竖起耳朵,外面有翻身上马的声音,她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卿彧的声音又再度响起:“殿下,如此炎热的天,您怎么裹得这般严实?”
“偶感风寒,不碍事。”长孙曌说完,还咳了两声。
外面停了一会儿,好像在思考长孙曌所言的真实性:“请殿下保重身体。”
长孙曌又咳了几声,然后道:“多谢卿相关怀,本宫自会注意,你快些去吧!”
卿彧道了声“是”,随后一阵马蹄声响起,骏马长嘶,马蹄声越来越远。
卿如晤拨开披风,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她这才发现,他的身材十分高大傲岸,能将她整个人包裹住,她藏在披风里,根本不可能被人发现。
“多谢殿下相救,”卿如晤竭力克制自己,让声音尽量平静,“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殿下快些将我放开。”
“不行!”长孙曌斩钉截铁地道。
卿如晤惊讶:“不行?”
长孙曌惜字如金地道:“是。”
卿如晤更加疑惑:“为何?”边说着,卿如晤用力地拉开披风,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长孙曌大手一挥,披风又当头罩了下来,将她捂得更加严实,搂住她腰际的手力度徒然变大,犹如铁箍。
卿如晤只觉得腰上一紧,她整个人无法动弹。
这时,长孙曌再度开口:“卿相是个聪明人,他必然会让人折回来查探虚实,你若不想被发现,那就别动!”
此言一出,卿如晤果真不动了,不过,她也没说话。
良久,还是长孙曌沉不住气,他忍不住道:“为什么不找我?”
他的声音挟着怒意,听得卿如晤不由得怵然。
“殿下什么意思?”卿如晤明知故问。
长孙曌双手一紧,几乎要勒断她的腰,随后他的声音响起,却更冰冷得可怕:“为什么宁愿去找顾昀暄,也不愿来找我?!”
对他而言,她不过是个被迫投靠他的人而已。
既然如此,她找谁与他何干?
他凭什么跟她发火?
虽然对于他的怒火,卿如晤本能的觉得有点害怕,但是一想到他在赏花宴那天说的那些话,愤怒立刻占据了她的理智。
“殿下说了,我是为了不嫁给二皇子才投靠您的!既然我能投靠您,我为什么不可以拉拢顾昀暄,反正效果都一样,不是吗?”
“你敢!”他的声音已然冰冷,“我不允许!”
他凭什么这么霸道?
卿如晤也动了气,她硬声道:“脑袋和脚都长在我身上,我爱怎样就怎样!”
“卿如晤!”头顶传来他低沉的暴吼,他仿佛已经丧失了理智,“难道你真的看上了顾昀暄那小子?你要是敢看上他,我就给他送十房八房娇妻美妾,让你嫁过去也争不过她们!”
他在胡扯什么?
什么看上看不上,嫁过去不嫁过去的!
他这是怎么了?!
卿如晤简直被他的胡搅蛮缠弄得万分无语:“殿下,请放开我!我没空和殿下纠缠,我必须赶去普泽寺,昀华挡不了多久,若是父亲到普泽寺没有看到我,我这个相府大小姐也别想做了……”
到时候,她连怀璧都救不了,更别说复仇雪恨!
“我若不放呢?!”长孙曌声音沉沉,再次响在头顶。
卿如晤用力地将披风掀开一角,她立刻仰着头大口呼气,却瞥见他淡蓝的瞳孔,目光冰雪一般寒冷刺骨。
前世,他从未在她面前动过怒。
这样的他,是她所不知道的另一面。
卿如晤的心,霎时被冻住了,也跟着冰凉一片。
她咬了咬唇,克制住那该死的异样感觉,然后费力地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地道:“请殿下将我放开!”
长孙曌没有理她,扬鞭甩在马臀上,身下的马儿撂起蹄子狂奔,却不是上普泽寺的方向。
呼呼而过的风将她的脸刮得生疼,可她却浑然不觉,她用力地想要掰开长孙曌的手,可任凭她用尽力气也无法撼动。
长孙曌见她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眼中的冷意霎时消了大半,眸色由浅转浓,环在她身上的手不由得一松。
“殿下,对不住了。”卿如晤狡黠的笑脸在长孙曌眼前一闪而过,下个刹那,她已用力地向后蹬上了他的腿。
卿如晤不忍拼尽全力,可是让她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只听长孙曌“啊”的叫了一声,他整个人飞了出去,砰地落入水中,溅起朵高高的水花。
没错,他被她踹下了马。
而且,还落入了水中。
他不是大秦战神吗?!
怎么踹了一脚就掉了下去?!
难道是他的腿伤未愈,而她正好蹬在他的伤处?
卿如晤心念急转,连忙勒住缰绳,她连忙翻身下马,不要命地跑回他落水的地方。
可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只有潺潺流水,缓缓流动。
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袭来,卿如晤听到自己发疯似的声音。
“宸华!”
“宸华!”
“你别吓唬我!”
“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
“宸华!”
卿如晤不懂水性,她趴倒在岸上,双手用力地纠着小草,胸中涌起澎湃的惧意,排山倒海般将她吞没。
正此时,水中突然伸出一只大手,一把将她的手捏住。
卿如晤猛然一惊,吓得连忙甩开,长孙曌的头,却从水中钻了出来。
她禁不住一喜,看着他露出一副将要哭出来的表情。
长孙曌放开卿如晤的手,从河里走出来。夏日衣衫薄透,紧紧贴在他身上,将他健硕的身形勾勒出来,肌肉美妙精炼的线条丝毫毕现。
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还有金阳洒落下来,天却好像一下子黑了,而他的周遭却耀眼得如太阳一般。
他就这样走到她的面前站定,直直地盯着她,目光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