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蝉

  书房中的人应声抬头,卿怀瑾表现出合理的惊讶,长孙泓眉头一皱,手却不由得轻轻抖了抖,一滴墨“啪嗒”地低落在宣纸上,霎时间,晕染出醒目的黑点。
  卿怀瑾目光一闪,他抢步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卿如钰犹豫了一下,眼泪霎时间便涌了出来,她哭着道:“方才我撞见顾妈妈急冲冲地出门,问起才知道老夫人遣她去告诉父亲,大姐在上香途中被几个醉汉掳走一事。”
  她看向卿怀瑾,又接着道:“大哥,你想想办法,去救救大姐吧!父亲不在,祖母年老,娘又怀着身孕,现在能靠的也只有你了!”
  “事关大姐名节,此事不宜声张!”卿怀瑾眸光闪动,用少年独有的声线说道。
  长孙泓未曾抬过头,眼神仍然专注,他只是到:“去吧!”
  卿怀瑾行了个礼,便离开了书房。
  他走后,长孙泓这才放下笔。一旁备了水,他把修长润白的手洗净,再用柔软的面布擦干手,这才转头看向卿怀瑾兄妹。
  他的眼神锐利而冰冷,如同一个王者,傲视着卑微的蝼蚁。
  “皇子表哥……”卿如钰不敢和他对视,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每吐一个字,脸便白一分。
  长孙泓凝视了她一眼,移向别处的目光似乎带着一丝嫌恶,同时,清冷的声音响起:“赏花宴过后,本王不是才警告过你们,不要操之过急?”
  “我……”卿如钰脸色煞白如纸,她胆战心惊地望着长孙泓,“皇子表哥,姑母说得话,你忘了吗?我这也是……也是为了你啊!姑母不想让你娶大姐,我和娘便帮你除去大姐,哪里做错了?”
  她这哪是在帮他,分明是不择手段求取荣华!
  “哼……”望着眼神几近疯狂的卿如钰,长孙泓心里有根弦断了,他鬼使神差般脱口,“不管本王的正妃是出自卿家还是别家,本王都无所谓,既是母后要本王娶你,本王定会给你侧妃之位,本王很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必在本王面前装模作样!”
  “侧妃?!”卿如钰上前一步,竟抓住了长孙泓的袖子,又问了一遍,“你说侧妃?”
  她的眼神如同饥饿的狼一般疯狂,长孙泓不由得蹙起眉头。
  卿如钰仍不死心,攥紧他的衣袖,几乎用吼地道:“姑母可是答应了我,要让我做你的正妃!”
  长孙泓再也无法忍受,他左手一挥,右手的衣袖乍然割裂,如同破碎的一地霜华。
  不愿再看她一眼,长孙泓头也不回地走出书房。
  卿如钰捏着那截破败的布,俏脸瞬间凝固成冰。
  “卿如晤!都是你!都是你抢了我的嫡出之位!不然二表哥也不会看不上我!都怪你!贱人!我饶不了你!”
  歇斯底里的吼叫,惊飞窗外的鸟,阳光落进几缕,照得她的五官晦暗难辨。
  这厢,顾妈妈所乘的马车一路直驱苑城正门,守门侍卫识得相府标志,前来恭敬相询:“不知车上是相府何人?”
  车夫已得顾妈妈吩咐,递上一枚腰牌,答道:“老夫人有事找相爷长随陆先生,还请侍卫大哥行个方便,帮忙通传一声。”
  卿彧为相十数载,威慑朝野上下,又是个孝名远扬的孝子,相府老夫人的事,侍卫不敢怠慢,连忙前去卿彧办公的太极殿通传。
  得知卿如晤被掳的消息,卿彧的脸沉了沉,只是吩咐陆锦书动用一些得力的暗卫,秘密前去救人,而他则继续留在宫廷处理事务。
  这个传出来便能震惊京城的消息,在卿彧这边并没有激起任何涟漪,却如同火种一般,从相府蔓延开来。
  卿怀瑾在九夫人的默许下,大张旗鼓地纠集了一众小斯,风风火火地前去城外救人,一时间竟弄得人尽皆知。
  偏偏顾妈妈被老夫人遣去向卿彧传信,老夫人身旁几个得力的大丫头都近身伺候着,卿怀瑾的举动虽被几个低等丫头知晓,却不敢将消息递上去,导致卿怀瑾一行无人阻止。
  卿彧归家时,发现家中小厮少了许多,招刘管事一问之下才得知卿怀瑾带人去城外救人一事。
  他一方面为卿怀瑾的安全担忧,一方面已是对卿如晤动了杀心。
  他吩咐陆锦书再下一道密令:有干人等,一律格杀勿论。
  随后也亲领了一队侍卫,朝城外赶去。
  时值中午,阳光有些炙热,烘得大地一片沉寂。
  九夫人由王妈妈扶着,临窗而立,她身上一袭流霞裙裾火一般静静燃烧着,而她的双眼却一片冰冷,似有冬天的风雪在眼底肆虐。
  春华来报卿彧出府的消息,她的脸上慢慢浮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样子几近疯狂。
  突然,房门被打开,卿如钰提着裙角跑进来,桃色锦缎,云一般浮动,衬得她如误闯凡间的精灵。
  “娘!我做得如何?”卿如钰走到九夫人身边,抬起头喜滋滋地问道,“大姐这次死定了,就算神仙下凡,她也无法翻身!”
  此时卿如钰已从长孙泓那番话给她的打击中走了出来,一颗心都沉浸在卿如晤成功谋害卿如晤的喜悦中。
  这一张洁净的小脸,仿佛只是个完成课业的孩子向亲娘讨赏,任是谁都想不到她刚刚参与到构陷亲姐的阴谋中。
  九夫人摸了摸卿如钰的头,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钰儿做得好极了!”
  母女俩微笑对视,默默地从对方眼中分享胜利的喜悦。
  不知怎的,王妈妈忽然觉得脊背发凉。
  她在深宫摸爬打滚多年,什么腌臜手段没见过,为了生存,深宫中的女人不得不争,不得不斗。
  可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此种场景——用尽手段迫害他人,然后像野兽一般待在巢穴里饱食胜利的果实。
  她想,锦衣荣华果然是蚀骨的毒药,让人沉迷,使人发狂。
  她也知道,卿如晤没救了!
  为了一击而中,九夫人甚至让一向置身事外的卿怀瑾沾手,而且把顾妈妈也算计进去。
  跟在九夫人身边几年,王妈妈知晓她的脾性,一切知晓或者参与过她阴谋诡计的人,她都会不放过。
  她这是打着清清白白、光鲜亮丽地坐上相府当家主母之位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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