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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恕最怕推却别人的好意,如果速阔兄弟真地提出把姐姐妹妹嫁给他,他只有冒雪逃跑一途了,在这积雪过人的酷寒之地,那可真不是个好办法,他拉住宝珠的手,央求道:“宝珠,你智计百出,一定有办法。”宝珠笑道:“我好像有办法。”忠恕大喜:“宝珠,你救过我一命,不会眼看着我冻死在雪地里吧?”宝珠笑道:“这话怎么这样耳熟啊?”忠恕道:“这是您老人家在马王庙说的啊!”宝珠笑了起来:“原来我说过的话你都记着啊,好,看你这样心诚,我倒想出一个办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忠恕对她又爱又惧,怕她挖坑让自己跳进去,不敢直说愿意:“你先说说看!”宝珠道:“其实很简单,你可以对他们说你是个萨满。”忠恕问:“萨满不能成家吗?”宝珠道:“男萨满能成家,但必须修够一定的神力,不然天厌地谴,身毁家灭。”忠恕犹疑道:“认识这么久了,他们会信吗?”宝珠道:“明天可以搞个小小的仪式,由我当众主持,度你为萨满,俟斤再蛮横也不敢与大萨都抢人。”
忠恕在阿波大寺长大,对修行之人充满敬意,朝阳宫里的道人就不必说了,即便是匆匆一面的宝相,他也很敬佩,三伯老阿是萨满的行者,宝珠和营地的两个萨满都很和善,想来萨满也是个让人尊重的教派,但敬重归敬重,如果让他加入这些教派,当个道人、和尚、萨满,他确实不曾想过,再说速阔等人是否真地有意和他结为姻亲还不确定,宝珠仅是猜测,何必拿入教来搪塞呢?来蛮那么英武,不是没被突厥人招婿吗?可宝珠为什么想让自己加入萨满呢?他不敢往下想。宝珠猜到他的心思,道:“这只是个备选的预案,你先别忙着答应,我还没准备好。”忠恕郑重道:“宝珠,我,我从没想过这些,我在中原还有许多事要做,必须得回去。”宝珠微微一笑:“我明白,所以说只是预做准备,如果你走投无路了,就加入萨满,我会加持你的。”忠恕明白宝珠的意思,心中只有感恩。
宝珠道:“昨夜刚下了大雪,人马都要安置,按理说速阔他们应该得忙个四五天,他却要拉你明天聚会,很不寻常,你们明天聚会,一定要拉上来蛮,商队的人越多越好,在酒前你可以主动提出来与他们结为兄弟,那样你再推却婚姻时,他们就不能难为你,也不能与你割袍断义。”忠恕苦笑道:“不至于吧!”宝珠道:“光有诚意安抚不了突厥人。突厥人很任性,爱憎分明,恨你欲你死,爱你欲为你死,爱恨变换比翻书都快,常常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亲兄弟反目拨刀。”忠恕道:“我不会使诈。”宝珠笑道:“明天你非使诈不可,把清宁生内功使出来,自己不能喝醉了,还得让他们大醉,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这个不用宝珠交待,忠恕仅仅喝醉过一次,肚子里那种翻江倒海的难受劲至今记忆犹新,绝不想再试一次。
又是一夜大雪,毡帐的顶都被压得下陷许多,地上积雪几乎快要没顶,当忠恕以为大雪封门,速阔的约会将取消时,速阔给他送来一袋熊肉干,邀请他欢宴,然后划开一条雪道,骑着马走了。宝珠笑道:“呵呵,别这么心事重重的,记住我的话,千万别自己喝醉了,一会先拿了法铃去找来蛮,扛也要把他扛去。”忠恕还在迟疑,宝珠道:“快去吧,等你找到来蛮,再去到速阔的毡帐,他们都等急了。”忠恕问:“宝珠,如果天黑时不见我,你能否去叫我回来?”宝珠拒绝得很坚决:“别想了,我不能去。”
忠恕在雪地里趟了三四个来回才找到来蛮,他和苏奴儿、陈修等人住一个毡帐,此刻都还在酣睡中,忠恕好不容易把他叫醒,当来蛮听说速阔要聚会,急忙起身,也不叫其他人,拉着忠恕就走。
速阔约定聚会的毡帐紧挨着他的家,进帐之前,来蛮挥着法铃围绕忠恕摇了两圈,然后把法铃挂在帐门旁边。帐里除了速阔兄弟,还有鲁库等七人,都是曾经见过的,他们见到来蛮,甚为高兴,众人围着一张桌子盘坐好,大锅里已经煮了一只整羊,旁边放了七只大大的皮囊,里面一定是酒了。众人收拾羊肉,达育五提起一只皮囊,给每个人倒了一大碗酒,速阔举起碗,朝着大家一拱,一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众人纷纷举碗喝尽,突厥的酒用马奶酿成,没中原烧酒那么凛冽,闻着有些腥气,还夹杂着奶香,一碗喝下,感到肚子里微微有些凉意。速阔用短刀切一大块肉分给忠恕,然后又切一块分给来蛮,众人大嚼起来。
三碗酒喝下,忠恕觉得肚子有点撑,他提起一个酒囊,给速阔、达育五面前都倒了酒,然后自己满上,端着酒站了起来,按照早就拟好的腹稿,说自己感谢速阔兄弟的热情,想与二人结为兄弟,速阔和达育五大喜,来蛮和鲁库等人齐声喝好,三人按照突厥的习俗互换了礼物,从此算是结义的弟兄。在突厥,结义弟兄除了不能分享妻子,连财产都可以共享,一人有难,其结义兄弟都会拔刀相助。
鲁库和来蛮等又敬了三人几碗酒,忠恕谨记宝珠的嘱咐,一直运功驱酒,没有丝毫酒意,而速阔兄弟已经有点头晕了。微醺时也是最欢畅时,众人兴起,你一碗我一碗就喝了起来,喝多的人看别人都不清醒,鲁库首先喝醉,举着碗硬要与来蛮碰酒,一碗酒一半进了肚里,一半倒在了身上,速阔等人看着他笑起来。来蛮喝得兴起,站起身来和速阔拼了三碗,速阔勉强喝下,达育五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哥哥不行了,举碗接下来蛮,只喝了两碗,咚地一声,一头倒在地上。等七个皮囊倒空,除了忠恕,其他人或伏在桌子上,或倒在皮毡上,没一个站着的。忠恕装作喝多,推开帐门,踉踉跄跄地回去了。
宝珠见忠恕一身酒气,神智却清醒,笑道:“孺子可教也!来蛮喝倒了吗?”忠恕点头:“他喝的最多,速阔他们一开始都向我敬酒,后来全对着他,来蛮可真是海量,足喝下三十腕。”宝珠见他腰间挂着速阔的饰物,笑道:“看来三人结义了啊。”忠恕道:“是,不过他们没提另外的事。”宝珠呵呵笑道:“你念书不多,迂腐劲可不小,突厥人办事,哪会像汉人那般文质彬彬!据说中原汉人看上了女子,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磨破嘴皮,如果对方拒绝,自己就抱头喝闷酒,然后写骚诗抒发郁闷。突厥人看上了女人,出手就往家里抢!女人看上了男人,直接钻进他被窝里!来蛮今天恐怕要替代你做新郎了,呵呵!”忠恕不信,宝珠笑道:“你别不信,以后三天你都找不到来蛮。”忠恕见她说得那么肯定,将信将疑,第二天去往来蛮住的毡帐,陈修说来蛮昨晚没回来,忠恕顿觉不妙,速阔等人一天也没来找他,忠恕开始替来蛮担心了。
第三天来蛮还没回来,陈修告诉忠恕,说宋柜头被俟斤请去喝酒了,忠恕这才相信宝珠的话:来蛮真地有事了!他心里有些抱愧,回到毡帐,宝珠看到他的神情,直接问:“这下相信了吧?”忠恕道:“我总有一种陷害朋友的感觉。”宝珠笑道:“你别自责了,来蛮自己可能高兴还来不及呢。”忠恕道:“如果来蛮被留下来了,谁做商队收旗呢?”宝珠道:“这你就多虑了。来蛮不像你,他是宋念臣的旧人,商队有没有你无关紧要,却离不开他,宋念臣肯定会想办法带走来蛮。”忠恕道:“这倒是实情,希望宋柜头和安伯能说服俟斤。”
过了五六天后,速阔兄弟又来找忠恕喝酒,忠恕这才知道俟斤最小的女儿看上了来蛮,二人已经住在一起,速阔兄弟一直在招呼族中的亲人,忙活了几天,有空闲才过来招唤忠恕。这次喝酒是在速阔的家里,速阔仅比忠恕大三四岁,但已经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老婆是邻近部落黑头吉利发的女儿,长得与他一样健壮。场上的酒客都是前次聚会见过的,他们早就听说忠恕上次是站着离开的,皆以为是不实之言,今天必要做个验证,于是几个人轮番上来劝酒,忠恕也不客气,来者不拒,很快速阔等人又像上次一样倒了一地,他老婆可能见惯了这些,就像没事一样照做自己的活,忠恕还像上次那样装作醉酒,踉踉跄跄地走了。
雪还在下,风一个劲地吹,出外活动的人越来越少,山谷中随处可见倒毙的牛马,谷外应当更多,对突厥来说,这种天气是场大灾,但突厥人却像没事一样,照样喝酒弹琴作乐。速阔等人来约请的次数明显少了,忠恕正好借此机会调息炼气,宝珠的内力恢复很快,早几天已经不需要他输气,他怕宝珠好得不利落,硬又坚持了三天。忠恕每天除了调息、逗乐,就是变着法子给宝珠做点好吃的,可大雪封门,局促在这一丈方圆之内,确实鼓捣不出可口的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