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仲归来

  虽然侯君集被免职也有十余年,朝廷上下早就将这个小人物给忘了。但毕竟当初他被贬官的时候朝廷有旨意,让当地官府看管。
  尽管这些年所谓的监管形同虚设,但毕竟是朝廷的命令,他被杀三水县还是赶紧把这件事情一级一级上报给了朝廷。
  同时被报上来的还有侯君集这些年违法乱纪的证据。
  李世民也是在早朝上听到了奏报,也看到了这些证据,非常生气。
  当场做出处置,历任三水县令坐视他违法乱纪而不管不问,全部追责罢免,同时严令追捕杀害他的凶手。
  鉴于这些人是走江湖卖艺的,估计已经离开三水县本地,追捕工作就移交给了六扇门。
  六扇门抽调了一部分人手追查,但始终查不到凶手。
  没多久又因为要办别的案子人手不够,就把追查这件案子的人都调走了。这件案子就这样被悬在了那里,很快就再也没有人管了。
  岳山也是在和人闲聊的时候才听说了这件事情,他沉默了好一会儿。
  这件事情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只是一件巧合,侯君集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最终抢女人的时候踢到铁板被人给杀了。
  大家都会骂一句死有余辜,然后给那些卖艺的鼓掌,为民除害。
  然而他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前脚给李世民说过原本的部分历史,还说了侯君集鼓动太子造反后脚他就死了。
  凶手还消失不见了,六扇门都查不到,太不正常了。
  这要是没问题他是不信的。
  不过不管是不是李世民派人去做的都没关系,侯君集这个人他没有任何好感,死有余辜。
  而且他还很庆幸有侯君集来替他挡刀。
  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骗了李世民这么多年,李世民必然是非常生气的,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最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心中怒火必然还是存在的。
  在‘故事里’蛊惑太子造反的侯君集就成了最好的发泄对象,所以说岳山很感谢他挡刀。
  ……
  李淑的病几经反复,这次搬到岳山府上之后也没有马上就稳住。但总体上来说是有所好转,且正逐步减轻的。
  这也彻底坐实了他师父给他留后手的猜测。不管他如何从科学解释,都没人相信。
  不过他还是叮嘱医学院加快研究速度,尽快拿出针对性的药物。不求能治好她,起码控制住病情让她过正常人的生活。
  新学和古学派的争吵愈演愈烈,已经发展到但凡有文会必然会出现双方互喷的局面。
  只是有趣的是,向来提倡革新的新学派却高举复古尊古的大旗。而坚持今不如古的古学派却高呼人要有辩证思维,不能盲目尊古复古。
  给人一种黑白颠倒的错觉。
  这种戏剧般的效果就是甲骨文所带来的,新学派掌握了对甲骨文的注释和解读权,一切都可以往殷商上面套,打着殷商的旗号来反对古学派坚守的周礼。
  古学派自然也知道这些,可对此却毫无办法,只能抽调力量研究甲骨文。
  可是一步慢步步慢,甲骨文的解读标准都掌握在新学派手里,他们想打破这个标准,太难太难。
  更何况朝廷也下令所有殷商古物都属于国宝,只有朝廷才能挖掘研究,其他人擅自挖掘视为盗墓。
  而盗墓在古代是要沙头全家流放的。
  可以说这从根源上断绝了古学派反抗的机会。
  新学派就是抓住了这一点,猛攻古学派核心典籍《仪礼》。
  不要觉得《仪礼》只是一部记载周朝和春秋礼仪的书籍,实际上它才是儒家或者说古学派的儒家核心思想‘礼’的来源。
  我们常说的四书五经中的《礼记》就是对《仪礼》的解读合集,而《大学》和《中庸》又是从《礼记》中独立出来的篇章。
  四书五经里有三部都和它有关,可见它在儒家的重要地位。
  岳山提出新儒学后注入了新思想,摒弃了部分复古思想,对礼记、中庸、大学等都有了新的解读。
  而新解读的版本和《仪礼》已经没有多大的关系了,这也是古学派和新学派之间最大的分歧所在。
  攻击《仪礼》就相当于是直击古学派的命脉,只要动摇了《仪礼》的地位,古学派讲彻底被打倒。
  以前古学派高举尊古复古思想,认为周礼是最古老的礼法,源于三代之治,新学派一时间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而现在有了甲骨文,有了殷商的东西,也同样是三代时期的东西。
  你不是说要复古吗,那好啊,咱们一步到位直接复到殷商去。这样一来《仪礼》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这也是为什么新学派改口谈复古,而古学派谈变革的原因所在了。
  他们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只能这样谈。
  但当古学派开始谈革新的时候,也证明他们已经彻底失败了。
  古学派当然知道新学所谓的殷商思想就是套个皮而已,其实和殷商没有任何关系,可他们没证据啊。
  甲骨文掌握在新学派手里,人家想怎么解读就怎么解读,想说它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
  ……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新年来到,天下各封疆大吏纷纷回朝参加大朝会。
  而且今年比往年来的更加热闹,往年有很多离得远的不想回来,就找个借口不回了。
  今年只要能回来的都回来了。
  原因很简单,分封。
  自从上次决定要重启分封之后一直拖到现在都没动静,大家都知道皇帝在等合适的时机,而大朝会无疑是最合适的时机。
  当然也有不回来的,比如苏定方等人,正带兵在驰骋北海。比如阳翟公郭孝恪和阿是那舍尔正经营宁远地区(费尔干纳盆地)肯定也回不来。
  不过比起往年,今年绝对是最热闹的一年。
  例行的串联走动是少不了的,宰辅重臣那是门庭若市。岳山这个大家眼中的布衣宰相也别想清静,人家直接追到四姓坪来了。
  没有办法的情况下他不得不搬到了城中的国公府居住,起码能让家里清静点。
  这天岳山好不容易把访客送走,正准备会书房去写书,就听门卫来报,陈仲回来了。
  他愣了一下,赶紧到大堂门口迎接。
  没一会儿陈仲就走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
  “师父。”见到岳山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近前,直接跪拜在地上,他后面跟着的那个小伙子也跟着跪了下去。
  “起来起来,行这么大的礼是做什么,咱们家不兴这一套。”岳山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了,赶紧上前扶起他说道。
  “您就让我跪着吧。弟子数年未能回来尽孝,实在是心中有愧。”陈仲强行磕了三个头道。
  岳山无奈受了他的头,才把他拉起来道:“好好好,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快起来吧。这孩子是昂正吧?都长这么高了。”
  “是的,这是我那不争气的长子陈昂正,还不快给你师公磕头。”说完还踢了陈昂正一脚。
  能看出来这一脚是真踢,陈昂正脸上都浮现痛苦的表情了。
  “孙儿给师公磕头了。”陈昂正赶紧也磕了三个头道。
  “好孩子,赶紧起来。”岳山上前把他扶起来,然后对陈仲嗔道:“打孩子做什么?”
  “孩子不打不成器。”陈仲道。
  “放屁,当年我打过你吗,也没见你长歪?”岳山气道。
  “我教孩子的本领哪能和师父您比呀,就只能用这种笨办法。”陈仲羞愧的道。
  “你呀,不会教可以问我啊,要不……”说到这里岳山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顿住,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
  “你是不是想听我说,你教不好就把孩子给我吧,我帮你教。”
  “啊?那个……嘿嘿……”陈仲脸上的表情一僵,讪笑道:“还是师父您了解我,既然您猜到了我就不藏着了,确实想让他跟着您学习。”
  “你呀,出去几年都学会和我耍心眼了,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说啊。你想把他送到我这边,我还能拒绝不成?”岳山气道:
  “你们师兄弟两个一个比一个混蛋,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冯易最混蛋,一走就是好几年,前段时间写信回来说带着妻子出海游玩去了,明年再回来。”
  “真是混蛋到了极点,你别笑,你比他也强不到哪去。”
  “是是是,师父您教训的对,都是我们做弟子的不好。”陈仲连忙道。
  “算了,我也懒得说你们,爱干嘛干嘛去吧。刚好冯易的儿子弘年也在龙首书院读书,让昂正也去吧。”岳山意兴阑珊的道。
  “谢师父。”陈仲高兴的道。
  “谢师公。”陈昂正也赶紧行礼。
  “走吧,到里面去谈。”岳山道。
  “是。正儿你在外面候着,我和师公有话说。”陈仲道。
  “候什么啊,在府里转着玩去吧。”岳山又叫来一个仆人领着他去后花园玩耍。
  到了大堂落座,陈仲就把这些年在辽东的工作讲了一遍。首先是他自己,已经是五品的太子中舍人,深受李承乾其中。
  不到三十岁能做到这个级别的,虽然比不上那些三十岁就列入政事堂的大佬,但已经算是出类拔萃了。
  如果顺利又有能力,五六十岁起码能混到部堂级别的大佬,如果运气再好一点,政事堂也不是不能进。
  然后就是辽东四道,李承乾把自己所有的手段都用了出来,发展的非常好。
  这些年通过双向移民增加了汉人的数量,稀释了异族的人数加速了民族大融合的进度。
  在辅以该风易俗和遍布各地的学堂,大唐的统治已经彻底稳固。
  借助地理优势大搞榷场和草原各部族交易,赚的是盆满钵满。
  当地的农业生产也已经恢复,并借助中原的耕种技术和优质良种发展的更好。
  尤其是土豆和红薯的推广,更是让当地的粮食产量翻了几十倍。
  可以轻松支撑起整个北方战线的的后勤补给工作,苏定方能带兵打到北海就离不开辽东的后勤支援。
  李承乾的收获自不用提,辽东四道从上到下基本都是他的人,那里就相当于是一个小王国。
  辽东地区二十多个折冲府十几万大军,都可以算是他的人。
  可以说他是历朝历代以来权势最大的太子。
  听完他的介绍,岳山点点头,道:“太子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估计这次圣人会把他留在京中。”
  “啊?这……”陈仲骤然听到这个消息非常惊讶。
  “怎么,你有意见?”岳山问道。
  “没有没有,这种事情我哪敢有意见……就是这个事情太突然了。太子从辽东回来的时候没有做任何准备,就这一去不回,恐怕会引起那边的混乱。”陈仲连忙解释道。
  “这也是一个考验,看看太子在京中掌控地方的能力。如果他连辽东都处置不好,恐怕还有的学。”岳山道。
  这确实是李世民的意思,否则这次就会提前给辽东发信息,让他做好工作移交。
  不告诉他,就是打他个措手不及,看看他在京城如何给辽东四道善后。
  “圣人高瞻远瞩,让人佩服。”陈仲苦笑道。
  这不只是对太子一个人的考验,同时也是对他们这些太子党的考验。通不过考核,以后的仕途之路就难了。
  “我……我能把这件事情告诉太子吗?”
  “可以,但除了太子不准告诉任何人。”岳山警告道。
  “弟子省得。”陈仲连忙道。
  “不出意外这次太子也会把你留在京中帮他,甚至会撤换一批原本东宫的官员,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岳山又说道。
  “不可能。”陈仲断然否定,然后又觉得自己的话太重了,连忙解释道:“东宫的官吏是圣人派来教导辅佐太子的能人,太子不会这样做的。”
  岳山反问道:“你以为圣人为什么要把太子召回京中?放在东宫当个闲人吗?”
  陈仲先是不解,然后想到了什么,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道:“您是说……圣人他……”
  岳山郑重的道:“圣人会命太子提领内阁,协助处理朝政。”
  陈仲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激动的道:“若真如此,圣人真乃千古明君……不,千古第一君王也。”
  岳山笑道:“这个马屁就别拍了,圣人也听不到。”
  陈仲道:“不是拍马屁,是发自肺腑之言,圣人教导太子的方式确实当的上是千古唯一。”
  岳山道:“行吧,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陈仲征求的道:“这件事情我能告诉殿下吗?”
  岳山笑道:“我既然告诉你了就不怕你告诉太子,再说也不用你告诉,这会儿估计太子也已经知道了。”
  确实如岳山所说,正在皇宫里面圣的李承乾确实知道了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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