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大将军曹爽

  曹魏景初三年(239)正月太子曹芳继位,由于曹芳去世时没有庙号,所以史书称其为少帝或齐王。少帝登基后宣布大赦天下,尊郭皇后为皇太后,称永宁宫,追封郭太后的父亲郭满为西都定侯,封郭太后的母亲杜氏为郃阳君。
  魏明帝有两任皇后,分别是毛皇后和郭皇后,毛皇后一度受宠,后又失宠。郭皇后出身于河西大族,后期深得魏明帝的宠爱,有一次魏明帝去园中游玩,把妃嫔都召去饮宴,唯独不叫当时还是皇后的毛氏,郭皇后那时只是夫人,她对魏明帝说应该把皇后请来,魏明帝不仅不准,而且专门交代左右不得对毛皇后提起此事。
  但毛皇后不知从什么渠道得知了这件事,很生气,第二天见到魏明帝时故意问昨天后园游玩好不好玩,魏明帝当即恼怒,追查是谁泄的密,最后杀了十几个人。魏明帝仍气不过,竟因为这件事将毛皇后赐死。
  魏明帝临终托孤时,除指定曹爽、司马懿辅政外,还册立郭氏为新皇后。然而,毛皇后和郭皇后都不是少帝曹芳的母亲,魏明帝有过三个儿子,分别是清河王曹冏、繁阳王曹穆和幼子曹殷,但他们都早早地死了,后来过继了一个曹询为养子,其生母、生父均不详,但曹询后来也死了,于是又过继了曹芳。
  曹芳的生母、生父也不详,大概刻意要保密,一种说法是,他可能是任城王曹楷的儿子,是曹彰的孙子、曹操的曾孙。通常来说,幼子继位,皇太后是影响朝政的重要力量,但郭太后不是少帝的生母,曹爽也不希望她在政治上有太大的影响力,所以把她迁往永宁宫。
  少帝下诏给曹爽、司马懿都加侍中衔,假节钺,都以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的身份辅政。侍中的品秩只有二千石,属“部长级”,但它通常是加官,即兼职,拥有这个身份才能出入禁中。假节钺比假节更进一步,意味着得到的授权层级更高。
  曹爽担任大将军,司马懿担任太尉,二人的本职都与军事有关,说起来大将军在三公之上,曹爽的地位应高于司马懿,但司马懿担任太尉之前就是大将军了,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都是曹爽的前辈,两位辅政大臣的地位谁更高,还真不好判断。
  而且少帝又下了一道诏书,让大家都无从分辨谁高谁低,根据这道诏书,曹爽和司马懿各自统兵3000人,轮流负责宫廷的禁卫工作,这大约也是魏明帝临终前的安排,因为无论曹爽还是司马懿都无法单独做出这样的决定。
  说起来曹爽跟司马懿还有亲戚关系,他应该称司马懿为“表叔”:曹爽是曹真的儿子,曹真有个妹妹嫁给了夏侯渊的侄子夏侯尚,也就是德阳乡主,夏侯尚的女儿夏侯徽是司马师的妻子,虽然此时夏侯徽已经死了,但亲戚关系还在,按这个关系论下来夏侯徽就是曹爽的表妹,司马师就是曹爽的表妹夫,而司马懿是曹爽的“表叔”。
  既然有亲戚关系,开始大家还是比较客气的,尤其是曹爽,在司马懿面前处处以晚辈自居,遇到什么事都不敢独自做主(父事之,不敢专行)。除辈分关系,曹爽更知道司马懿的厉害,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所以他的这种低调和谦恭不是装出来的。
  但时间长了这种格局逐渐无法维持,说到底还是权力在作怪。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老虎的天性是好斗,温和谦让的是熊猫,在政治斗争中,客客气气、你谦我让只能在演戏的时候用,即使曹爽愿意一直低调下去,他周围的人也不干。
  曹爽掌权后周围聚集起一帮人,主要成员有何晏、夏侯玄、邓飏、丁谧、李胜、毕轨等,他们都出身于权贵之家,是曹魏的“官二代”或“官三代”,也都有一些浮名,并且都热衷于权力。
  何晏字平叔,之前已多次提到,他是曹操的养子,著名玄学家。
  夏侯玄字太初,他是夏侯尚的儿子,夏侯氏的“官三代”,也是著名的学者,更是政治上的活跃分子。
  邓飏字玄茂,东汉开国功臣邓禹的后人,少年时即得名于京师,先后担任过尚书郎、洛阳令、中郎等职,后任职于中书监,曾是刘放、孙资的部下。
  丁谧字彦靖,出身于曹氏故乡沛国谯县著名的丁氏家族,他的父亲丁斐与曹操关系亲近,他也在尚书台供过职,曾任度支曹郎中。
  李胜字公昭,他的父亲李丰也是曹魏的高官,李胜少游京师,雅有才智,与曹爽的关系最要好。
  毕轨字昭先,其父毕子礼曾任典军校尉,毕轨年轻时就以才气出名,曹叡为太子时毕轨任太子属下的文学掾,算是魏明帝的旧部。魏明帝对他很喜欢,继位后不仅加官毕轨为黄门郎,还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毕轨之子。
  这群人打着学术、清谈的旗号,其实骨子里对功名利禄无不趋之若鹜,他们平时互相标榜,整出了“四聪”“八达”“三豫”等名号,在社会上影响很大,其实也就是你吹我捧、互抬身价,魏明帝对他们很反感,把他们视为“浮华党”,曾经给予打压。曹爽掌权后这些人重新活跃起来,聚在曹爽的周围,在政治上不断得势。
  何晏提醒曹爽,重要的权力必须牢牢抓在自己手里,不能与人分享,丁谧等人也劝曹爽说司马懿野心很大,心机深不可测,同时又极得人心,不得不提早预防。
  经他们反复陈说,曹爽的心也乱了,在何晏、丁谧等人的策划下,曹爽通过明升暗降的办法,奏请少帝将司马懿由太尉改任太傅,提拔对曹魏一向忠诚的满宠为太尉,用以牵制司马懿。
  太傅虽然位次高于三公,但属于荣誉性职务,司马懿任太傅后,虽然保留了与曹爽一起统率军队的名义,但是重要的主持朝廷日常事务(录尚书事)一项没有了。
  同样用明升暗降的办法,曹爽等人把护军将军蒋济升为领军将军,而派曹爽的弟弟曹羲出任中领军,夏侯玄出任中护军,把老臣蒋济架空了,从而控制了禁军,曹爽的另一个弟弟曹训出任武卫将军,负责管理北军五营。
  还是用明升暗降的办法,曹爽等人以天子的名义加刘放为右光禄大夫,孙资为左光禄大夫,这都是荣誉性的职务,又授予他们享受三公的待遇(仪同三司),二人在中书台的职务虽然没有免除,但曹爽悄悄把权力重新移往尚书台,中书台逐渐被弱化。
  之后,曹爽派何晏出任尚书台负责人事工作的尚书,原来负责此项工作的卢毓也被明升暗降,担任尚书台的副长官尚书仆射,曹爽又把邓飏、丁谧都安排进尚书台担任尚书。
  毕轨原任并州刺史,曹爽改任他为司隶校尉,同时让李胜担任洛阳令,以后又提拔他为河南尹,这样一来,从宫里的禁军到城外的北军,从尚书台到首都各级行政机构全换成了曹爽一伙的人。
  尤其尚书台,作为朝廷权力运行的中枢,是最要害的部门,曹爽独自分管尚书台(录尚书事)后,尚书令裴潜的父亲恰巧去世,按礼制当回家守丧三年,裴潜是曹魏老臣,忠心耿直,曹爽一伙原来觉得他有些碍事,这下子就不用担心了,裴潜走后,曹爽不着急另选尚书令,等于直接把尚书台管了起来。
  在尚书台,上面有曹爽,下面有何晏、丁谧、邓飏等人,完全成了这个小团伙的天下。何晏担任吏部曹尚书,主要职责是选举,也就是选任官员,结果他所提拔的人都是跟他关系好的。丁谧为人外似疏略而内多忌,在尚书台供职期间经常假公济私、打击报复,不断有人弹驳他,弄得人见人烦,但仗着上面有人撑腰,没人动得了他。邓飏特别贪财,喜欢受贿索贿,有个叫臧艾的人为了巴结他甚至把自己父亲的一个小妾都送给他,邓飏字玄茂,京中民谣说“以官易妇邓玄茂”。
  曹爽弄了这几个人上来,纯粹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们或图虚名或贪实利,手握重权却不干正事,时间长了自然怨声载道,当时京城中还流传着一段顺口溜:“台中有三狗,二狗崖柴不可当,一狗凭默作疽囊。”意思是:尚书台里卧着三条狗,两条狗张着大口要咬人,指的是何晏和邓飏,意思是说他们无顾忌、没底线、为人张狂;另外一条狗更坏,是毒疮中的毒疮,这指的是丁谧。曹爽的小名叫“默”,这些狗凭借“默”的支持,没有任何功劳和本事却受到了重用,把坏事干尽干绝。
  权力是毒药,不仅容易上瘾,更会把自己送上绝路,曹爽一伙试图用夺权的办法打压司马懿,不用司马懿反击,他们自己就已经把路走得越来越窄了。
  可惜,曹爽一伙还没有觉察到。
  随着权力的不断膨胀,曹爽这伙人越来越无法无天。
  曹爽吃的、用的、穿的都跟皇帝一样,平时他尤其喜欢收藏珍贵玩物,搜刮了很多宝贝。曹爽拥有很多妻妾,甚至还私自从宫里带走了魏明帝的七八个才人做自己的妻妾,在曹爽家里有一支由将吏、师工、鼓吹、良家子女共33人组成的伎乐队,专供其享乐。曹爽听说武皇帝曹操生前的宫人们在歌舞方面水平最高,至今无人能超越,为提高自己家伎乐队的演奏水平,他还伪造诏书,先后派出了57个人去邺县“进一步深造”。
  有个宦官头目(黄门)叫张当,千方百计巴结曹爽,后宫里的才人石英能歌善舞,被曹爽看上了,张当便偷偷把石英以及另外十名才人送出宫,献给了曹爽,此事尽管做得很隐蔽,但最后还是泄露了消息,知道的人无不瞠目结舌。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曹爽不仅自己享乐,还把何晏等人叫上,为此他们专门营建了一处秘密窟室,擅取太乐乐器和武库御制兵器进行布置,内部装修极其豪奢,曹爽多次与何晏一伙人在其中饮酒作乐。
  在曹爽的纵容下,何晏把洛阳、野王原来属于典农校尉管理的数百顷桑田划为己有,有什么官家东西只要被何晏看上都直接往家里搬,何晏还公开向各州郡索贿,由于他手里掌握着官员升迁大权,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看到这种情景,曹爽的弟弟曹羲十分忧虑,多次提出劝谏,但曹爽不听,曹羲还写了三篇文章陈述因过度骄淫奢侈将导致祸患的道理,言语极为恳切,曹爽看了很不高兴。
  这段时间,魏、蜀、吴三国的局势曾一度平静,诸葛亮去世后蜀汉方面相对沉寂,司马懿远征辽东期间,主持蜀汉朝政的蒋琬看到了机会,他亲自前往汉中,酝酿新的北伐。
  蒋琬认为诸葛亮生前多次出兵陇右和秦川,但在这个方向上道路艰险,来往不便,因而没有成功。为此,蒋琬提出了一个新的方略,那就是从汉中沿汉水东下,取曹魏的魏兴、上庸二郡,之后再取曹魏控制下的荆州。
  这个方案十分大胆,却与孙吴方面的想法不谋而合。少帝正始二年(241),孙吴方面也制订了一个新的作战计划,准备兵分四路出击曹魏:以扬武将军全琮所部进攻淮南,以威北将军诸葛恪所部进攻六安,以车骑将军朱然所部进攻樊城,以大将军诸葛瑾所部进攻柤中。以往孙吴进攻曹魏,主攻方向基本在东线战场,即合肥一线,中线战场的荆州一线多是策应,新的作战计划提出两线同时出击,而荆州方向也是进攻的重点。
  全琮所部首先从淮南发起了进攻,一直打到曹魏经营多年的粮食主产区芍陂,让曹魏损失惨重,在新任扬州刺史孙礼的拼死抵抗下才勉强维持住局面,紧接着孙吴的其他各路大军同时行动,魏军在各个方向上应接不暇。
  幸好这个时候蒋琬病倒了,否则蜀军再由汉水东下发起进攻,那曹魏就更不好应付了。蒋琬提出新的作战方略后,在蜀汉内部却未达成一致看法,许多蜀汉官员认为水路出兵虽然容易,但万一失败了却不容易回撤,不同意沿汉水出击的方案。
  这种考虑是现实的,对蜀汉而言尤其如此,当年先主刘备沿长江东下伐吴,结果兵败夷陵,仓促之间大军无法回撤,数万人战死,教训十分深刻。后主大概也是这个看法,所以派尚书令费祎、中监军姜维专程去汉中劝阻蒋琬。
  费祎和姜维到汉中后说服了蒋琬,三人重新谋划,决定继续兵出凉州,请后主任命姜维为凉州刺史,从陇右出兵(出军西北),蒋琬率军后继,驻军在涪县,后主批准。
  蒋琬于是从汉中进驻到涪县,结果病情不断加重,按照诸葛亮生前的遗愿,蒋琬主动把益州刺史一职让给了费祎,逐渐向费祎交权。蒋琬于三年后病逝,但因为身体的原因,加上蜀汉内部意见不统一,出击荆州的方案就此搁置。
  蜀汉虽然没动,孙吴方面却来势凶猛。
  曹爽等人玩权术在行,打仗实在都是外行,危险时刻只得再请司马懿出山,司马懿分析了敌情,认为孙吴四路大军中,柤中这一路最不好对付。柤中位于今湖北省南漳县一带,当时属汉人与蛮人聚居区,近处就是战略要地樊城,一旦有失,荆州方向将全面陷入被动。司马懿建议由他亲往樊城前线阻击樊城、柤中两路之敌,东线战场则由新任征东将军王凌和扬州刺史孙礼负责。
  当时有人认为敌人远道来围樊城,无法立即攻下,目前受挫于坚城之下,不去理会,敌人也可自退,合肥才是关键。司马懿曾久居荆州,很了解那里的情况,尽管吴军历次进兵都以合肥为首攻目标,但这一次情况有些不同,所以坚持去樊城。
  这一年6月,司马懿督师南征,少帝将其一直送出津阳门。
  司马懿率部到达荆州后,派出轻骑前去挑战,吴军遁走,魏军追至三州口,斩获万人,少帝派中常侍前来劳军,增加食郾、临颍两个县为司马懿的封地,加上之前的封地已达四个县,有1万户,司马氏另有子弟11人被封为列侯。
  在此期间孙吴大将军诸葛瑾病逝,他在军中的地位仅次于上大将军陆逊,是吴军的副总司令。这样,荆州方向的危机就基本解除了,司马懿把重点又放在了扬州方向,指挥王凌、孙礼等人趁机收复了一些近年来被孙吴占领的地方。
  少帝正始四年(243)9月,司马懿亲自来到扬州,指挥魏军收复舒城,吴军负责守城的将领是诸葛瑾的儿子诸葛恪,听说司马懿亲自来了,人马又数倍于己,于是下令焚烧积聚,主动撤走。
  司马懿向朝廷建议,为防范孙吴今后大举进攻,应在扬州的广大地区兴修水利、进行屯田,这一政策曾在关中地区推行,效果非常好,既减轻了朝廷的负担又充实了地方,朝廷批准。
  司马懿于是在扬州一带主持屯田,他在这方面有一定经验。除了屯田、搞建设,司马懿还注意发现人才,三国后期的一代名将邓艾就是他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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