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女

  十五皇子有些不服气，嘟囔道：“儿臣会爬树，会逮知了，会吃饭，会喝水，会……”
  他口齿较寻常孩童更利索，掰着手指，一口气说出自己十几个会的事情来，期盼的看着云风篁，希望她能够出题。
  当然，最好是出那种让他大显身手的题。
  但云风篁不配合，略作思索，似笑非笑道：“你都是三岁的孩子了，你兄姐他们在你这年纪，可是早就会写自己的名字了，你呢？”
  “……”十五皇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他之前被云风篁压着倒是学了几日功课，但因为年纪小，都是从笔画开始描红，却哪里可能学自己的名字？
  再者，他的名字也不是那种简单的。
  云风篁一点儿没有欺负小孩子的负罪感，见状不但不安慰，反而叹口气：“都是这么大的人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这还有什么可以考校的呢？”
  “母妃，儿臣在十五弟这年纪，也不会写自己的名字的。”倒是七皇子看得不忍心，出言说道，“十五弟还小呢，他过些日子肯定会写自己名字了。对不对十五弟？”
  云风篁没好气的白了眼他，她还不清楚吗？
  就是秦王昭庆在这年纪，也不会写自己名字啊！
  只不过故意为难十五皇子罢了。
  看秦王看昭庆，谁吭声了？
  这个小七，未免也忒老实了！
  她心下腹诽着，假装没听见，又说道：“那只能重新换个题目了，嗯……那就考你名字里随便写出任何一个字，如何？”
  十五皇子：“…………………………”
  他只描红过最简单的一些笔画好吧？！
  他真的还是个宝宝啊！
  无良亲娘还在长吁短叹：“两个题目了啊，你都不会，那让本宫怎么办？那，这样吧。”
  她随手拈起一块糕点，“你且说说，这糕点做什么叫荷花酥？”
  十五皇子：“………………………………！！！”
  四周之人都带着同情的表情憋笑，十五皇子环视了一圈，见没人敢站出来帮自己解围，眨眨眼，接过荷花酥，放在自己面前，仔仔细细的看了片刻……
  然后！
  他倏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荷花酥朝嘴里一塞，囫囵吞下去，口齿不清的嚷道：“什么荷花酥，没有这回事！好了儿臣解决这问题了，下一个！”
  云风篁：“……………………”
  众人：“………………？？？”
  沉寂片刻，还是六皇女迟疑着开口：“母妃……这……这题还能这样？”
  六皇女大大的眼睛里，有着满满的疑惑。
  平纤宜额头冒汗，虽然这会儿的贵妃言笑晏晏，瞧着又和蔼，又可亲，但她是万万不敢这么想的。
  她就寻思着什么时候贵妃不在意了，赶紧溜走。
  不想六皇女这么一插嘴，平纤宜不禁急得面红耳赤，就怕她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扰了贵妃他们享受天伦之乐的兴致，以至于生出是非来。
  “娘娘……”平纤宜连忙拉着六皇女一起跪下，“娘娘恕罪，六皇女年纪小，求娘娘开恩！”
  “你这是什么意思？”原本六皇女开口，云风篁还没当回事，见平纤宜如此，却不高兴了，淡淡说道，“六皇女说什么做什么错了吗？要你这样忙不迭的求情？知道的，说你太过小心谨慎，不知道的，还以为六皇女不是你亲生，所以存心见缝插针的敲打，故意将孩子养成怯懦性-子呢！”
  说着朝六皇女招了招手，“过来。”
  六皇女听她说到自己并非平纤宜亲生，分明的怔忪了下，此刻犹豫片刻，才迟疑着走向云风篁。
  “别你这母妃的。”云风篁伸手摩挲了下她发顶，随意道，“你是天子亲女，在这宫里，言谈自在就好，犯不着学你这母妃小心翼翼。她出身寒微，理当如此姿态，你可是天家血脉！”
  平纤宜被教训的面红耳赤，却丝毫不敢反抗，还赔笑道：“贵妃娘娘说的是，妾身……妾身出身寒微，故此不甚会教导皇女，多亏娘娘今日提点，否则妾身岂不是要误了皇女前途？”
  云风篁嗤笑一声：“你知道就好。”
  末了放开六皇女，看了眼天色，“辰光差不多，咱们该回去了。六皇女，你也随你母妃去罢。你是个机灵的孩子，本宫很喜欢。”
  反正夸一句也不要钱。
  她回到兰舟夜雨阁之后，转头就忘记了这事儿。
  但是对于平纤宜来说，却是麻烦的开始。
  六皇女这天回去之后情绪就很低落，她起初也没当回事，主要是她自己心情也不好。
  而且吧，平纤宜对六皇女，的确没有贾蘋叶对四皇女用心。
  这也不奇怪，她自己生有亲生的十皇子，虽然不在身边，但养在皇后跟前，前途大好，并不是很需要一个孩子承欢膝下来排遣寂寞。
  再加上六皇女只是个女孩子，平纤宜早先就没想着争取这孩子过，后来也是皇后不想将六皇女给贾蘋叶，临时塞过来的，就谈不上太有感情。
  她只是按照皇女的份例养着这孩子罢了。
  因为六皇女年纪小，还不记得生母，跟着她，就以为她是亲娘，所以一直以来，对她很是依恋。
  平纤宜如今好歹也是夫人了，地位不低，皇女的衣食住行都有专人负责，她偶尔见六皇女可爱，也会疼爱一番……故此母女关系不坏。
  但也没到让她牵肠挂肚的地步。
  所以回到自己的住处，她自顾着自己平静心绪，就没理会六皇女。
  甚至接下来几日，因为心里膈应着，故意避着不肯跟这便宜女儿打照面。
  于是这天就有宫人来给她禀告了：“六皇女这些日子一直悄悄儿躲起来哭泣，还私下里问奴婢这些人，自己生母的事情。娘娘，您看这事儿？”
  “她问生母，就告诉她好了。”平纤宜听着一阵气恼。
  她虽然对六皇女没有特别上心，自觉也没有故意亏待过。
  这会儿就因为云风篁一句挑拨便惦记起了根本没印象的生母，平纤宜多少觉得这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就冷笑道，“本宫养她又不图什么！谁要像贵妃那样，藏着掖着，生母就在跟前，也不许几位殿下知道？”
  宫人吓了一跳，赶紧劝她别说这个了。
  云风篁不许秦王昭庆九皇子知道生母这是个公开的秘密，但凡涉及到的，基本上都会立刻消失。
  别看平纤宜位列夫人，敏贵妃如果真的想要她的命，皇后绝对保不住她。
  平纤宜自己也知道这点，抿了抿嘴没敢继续了，只低声嘟囔道：“六皇女想知道什么就告诉她好了，本宫可从来没想过要让她认本宫为亲娘一辈子！”
  但仔细考虑了下，叹口气，还是叮嘱，“其母去世的真相就不要说了，就说是染病。因为她当时年纪小，需要母妃照顾，皇后娘娘所以安排本宫养着她。”
  不是她怕六皇女仇恨贵妃会对贵妃不利，而是怕六皇女流露出来，牵累了自己。
  所以说，当初她就没考虑过养这么位主儿啊！
  贾蘋叶喜欢，就让贾蘋叶将人接手过去不好吗？
  干嘛塞给自己？
  平纤宜心下腹诽着皇后，却也不敢说什么，只让左右：“你们看着点儿罢，接下来别让皇女出门了。免得碰见贵妃那边的人与事，平白的生出波折来。”
  六皇女跟她离心她还不是很担心，反正她是有亲儿子的人。
  也不稀罕养个便宜皇女。
  就怕这六皇女日后知道母仇，不自量力的怼上贵妃，到时候连带着她被贵妃收拾了。
  又想到那天贵妃对六皇女的和蔼可亲，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是个慈爱怜悯的娘娘，就好像孟氏不是她逼死的一样……
  继而想到了四皇女。
  这位可是记得生母的了，结果如今却被害母仇人的手下抚养着，也不知道往后长大了，知道了真相，什么心情？
  但四皇女因为目前压根不知道这事情，同昭庆公主关系还不错。
  ……主要是她染了天花之后，面容损毁，昭庆公主被云风篁劝说，觉得这个妹妹既不如自己得宠，还不如自己漂亮，善待她，既展示出自己长姐的胸怀与风范，还不需要担心她往后会抢走自己的风头，真正划算。
  皇家女学里，虽然从正经进学的皇女、郡主，到伴读，都被叮嘱过，不能嘲笑四皇女，问题是一群女孩子都是出身尊贵，年纪也小，不可能人人都在这会儿端出一副波澜不惊的表象。
  所以四皇女仍旧需要面对许多形形色-色的目光与窃窃私语。
  这种情况下，公然站出来维护四皇女的昭庆公主，很难不被四皇女感激了。
  这日四皇女就追着昭庆公主叽叽喳喳，不知不觉走进了兰舟夜雨阁。
  她意识到这一点后就有点儿害怕，因为母妃贾蘋叶私下一直让她不要打扰贵妃娘娘。
  起初刚到贾蘋叶身边时，四皇女是很排斥贾蘋叶的。她还记得自己有生母，贾蘋叶根本不是她母妃。但后来天花之事出来，她不幸中招，贾蘋叶不惧生死、衣不解带的照顾她，再加上左右的劝说，才那么点大的孩子，也就被打动了……主要也是从此往后她都没见过自己的生母，小孩子家家忘性也是大的，这会儿她虽然也知道，贾蘋叶不是生母，但相处着也就习惯了，就觉得现在这个母妃也挺好的。
  故此就很听贾蘋叶的话。
  “你怕什么？”昭庆察觉到，就不以为然，“本宫的母妃最好不过，向来喜欢小孩子。贾母妃什么都好，就是太小心了点儿。”
  她对四皇女这个绝对不可能压过自己风头的妹妹还是很满意的，这会儿就顺势留她一起用膳。
  正等着宫人摆上碗筷的时候，外头来了人禀告，说是十五皇子过来了，道是想蹭皇姐的份例。
  之前，昭庆因为愧疚，将许多私房送给了这弟弟，结果十五皇子在云风篁的呵斥下，不管情愿不情愿，总之将东西都送回了给她。
  这小子天生嘴甜，眼看着既然保不住物件，干脆再说点儿不要钱的甜言蜜语，就跟昭庆说道：“大姐姐送过去的时候，我就想着不能要大姐姐的东西。但又怕拒绝了，大姐姐会多想。现在我玩赏了几日，觉得大姐姐应该体会到我从来没有怪大姐姐了，当然要给大姐姐送回来。”
  还说道，“大姐姐这样漂亮，谁会忍心怪大姐姐呢？”
  昭庆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美貌聪慧，听幼弟这么说着，不禁心花怒放，越发觉得这个弟弟简直可爱到无以形容。
  此刻听说十五皇子来了，脸露微笑，道：“快着他进来！”
  继而转头对四皇女说道，“这是咱们的十五弟，你还没见过罢？他年纪小，尚未入学，母妃不叫他乱跑。”
  片刻后十五皇子被宫人引着进来，他神完气足眉目如画的长相，叫四皇女见了就是一阵自卑。
  翡寒宫上下一直都安慰四皇女，说她年纪小，长大点之后，脸上瘢痕淡却了，再敷点粉，也是极漂亮的，毕竟天子俊美，她的生母也是相当的美人，没道理不好看。
  可四皇女看着女学里众多如花似玉的同龄女孩子，怎么能不难过？
  如今再看十五皇子，小男孩子也是粉妆玉琢，肌肤完美的没有丝毫痕迹，就更让她感到难受了。
  她听说过的，十五皇子也染过天花，怎么就没落下来痕迹呢？
  难道是自己命不好？
  正郁闷着，就见十五皇子看向她，目光诧异，轻轻的“咦”了一声。
  对于常人来说，这种态度没什么的，顶多觉得十五皇子没见过自己，或者没想到昭庆公主这里还有别人在。
  但对四皇女来说，简直就是如遭雷击了！
  “他一准觉得我是个怪物！”要不是昭庆在侧，四皇女简直恨不得立刻起身走人，离十五皇子远点儿！
  而昭庆从来不是会得体贴人的主儿，毕竟从来都是别人揣摩她心思、体贴她心思，此刻也没多想，笑着介绍：“没见过罢？这是你四皇姐，是贾母妃的女儿。”
  “四皇姐长的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十五皇子乖巧的应了声，一面落座，一面笑嘻嘻的说道，“四皇姐脸上怎么弄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