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佻
昭庆公主就算再不懂得为别人着想,毕竟跟四皇女厮混了这些日子,哪里不清楚这妹妹最在意什么?
只是这位殿下是个帮亲不帮理的,在她看来,“同母所出”、“性-子讨喜”的十五皇子,比四皇妹理所当然要亲近。
所以非但没有呵斥十五皇子,反而随意道:“哦,四皇妹这脸上是天花留下来的印子。她也是运气不好,你跟大哥都没落什么痕迹,她一个女孩子,却弄成了这个样子。”
说到此处,见四皇女脸色大变,才勉为其难的安慰道,“你担心个什么?母妃说了,咱们帝女,便是长的奇形怪状,也只有咱们挑剔别人,没有别人挑剔咱们的道理。”
四皇女一听这话更难过了!
她如今还没想到嫁人不嫁人的地方去,只是觉得自己跟别人都不一样,所以难受。
而长姐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也觉得她一无是处,只能凭借帝女这个身份?
况且贵妃膝下只有昭庆一个皇女,哦,这两年添了个二皇女,但两位皇女姿容都很出众,昭庆堪称惊艳,二皇女好歹也是无可挑剔的美人胚子,贵妃做什么要跟昭庆说,帝女长的奇形怪状也不要紧?这多半是母女俩讨论到四皇女时,贵妃说的!
四皇女这会儿难堪之极,她还不知道贵妃是自己的仇人,却已经将贵妃给恨上了。
十五皇子将她神情变幻都看在眼里,笑容就有些微妙,甜甜道:“大姐姐,其实四姐姐这也没什么,听近侍说,我小时候脸上比四姐姐还可怕呢,后来长着长着就好了。”
闻言昭庆还没说什么,四皇女倒是心急到了“腾”的站起,嗓音都有点儿尖锐了:“你说真的?!”
无怪她这样急切,毕竟翡寒宫上下虽然也是这么安慰她的,但四皇女日日照着镜子,并不见面上瘢痕淡却,不免就怀疑起了贾蘋叶等人不过是安慰她罢了。
她跟昭庆的情况不一样,昭庆是才出生就被云风篁抱养,一心一意认为云风篁就是亲娘。
这过程里,虽然拈酸吃醋的没少让云风篁专门哄她,但却从来不怀疑云风篁对她的宠爱的。
四皇女却清楚的记得,自己才到贾蘋叶身边时,因为排斥贾蘋叶,贾蘋叶一直低声下气的哄劝自己,只要自己态度缓和些,这位母妃一向千依百顺。故此就觉得,贾蘋叶是看自己太计较此事,专门撒谎哄她。
然而现在说这话的是十五皇子,这才照面就扯自己面容说嘴的主儿,四皇女哪里会觉得他会哄自己?
“四姐姐别急啊。”见状,十五皇子隐蔽的给昭庆使了个眼色,昭庆顿时不吭声了。
这才施施然笑道,“这当然是真的,母妃说,小孩子撒谎不好。我最听母妃的话了,母妃不让撒谎,我是决计不会说一个字的谎话的。不信你问大姐姐,我是不是最乖巧最听话的好孩子?”
昭庆点头:“十五弟的确乖巧听话可爱。”
这是她的真心话,在她看来,总是说她最漂亮、最温柔、最体贴、最……的十五弟,毫无疑问,必须是这天底下最诚实可靠的孩子!
谁敢说不是,她昭庆公主,头一个不会罢休!
四皇女激动的声音都有点儿微微颤抖:“你之前,当真像我这样吗?”
“当然了。”十五皇子理直气壮,眼都不眨一下,“四姐姐以前没见过我罢?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也是!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我长的丑,母妃不让出门,怕吓着了大家?可你看我现在,我现在终归不吓人了吧?”
昭庆在旁欲言又止,这个,虽然她之前没怎么关注这幼弟罢,毕竟是“同母所出”,她隔三差五还是会去看一下十五皇子的。
当初这弟弟天花才好的时候,脸上的确留了些痕迹,但哪里有四皇女这么严重,都很淡,不过是些浅绯色,没多久就淡下去看不出来了。
感觉十五皇子好像没自己认为的那么诚实……?
昭庆正这么想着,又听十五皇子说道:“那时候只有大姐姐去看我最多,大姐姐人最好了,从来不嫌弃我们这样的人。四姐姐,你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跟大姐姐一起的啊?”
四皇女被他这么一说,顿时也觉得自己跟十五皇子才是一伙的,毕竟两人都是得过天花,而且为天花瘢痕所害,只不过十五皇子已经好全了而已。
她认真的点点头:“大姐姐是很好。”
所以她刚刚为什么觉得大姐姐只顾十五弟,不在乎她的心情?
那一定是错觉!
与此同时,被弟弟妹妹当面夸奖的昭庆公主,也觉得自己出现了错觉,我十五弟就是这么诚实!
绝对不会有错的!
于是接下来,四皇女正襟危坐、屏息凝神,听十五皇子滔滔不绝传授了半晌的“淡斑经验”,认真到恨不得现场找人一字不漏的抄写下来。
昭庆公主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算了,这么诚实乖巧的弟弟,他肯定不会做坏事的!
于是公主专心致志的用膳,懒得理会了。
……这一幕当然瞒不过云风篁的耳目,她很快将十五皇子宣到跟前,质问这小崽子又想搞什么鬼?
十五皇子振振有词:“儿臣真的想帮四姐姐!”
云风篁狐疑道:“你劝她其他也还罢了,让她有事没事多习字多进学是几个意思?”
这种也能淡却瘢痕???
关键是四皇女还相信了……云风篁现在觉得四皇女实在有点不聪明,你都没算过这小崽子如今才几岁吗?
他天花才好的时候,站都站不稳啊,还习字,还进学?
“这是母妃说的有好处,儿臣就给四姐姐说了啊!”十五皇子很有理由,“这样四姐姐以后就算脸还是那个样子,好歹学到了东西,对吧?”
他觉得自己没错,“之前儿臣跟母妃说,儿臣人在屋子里描红,心却飞出去想爬树掏鸟窝,母妃不是说,让儿臣只管描红,描多了肯定有好处,鸟窝掏再多也没什么用处?”
云风篁:“……”
她心累的说道,“你是不是一天不坑你兄弟姊妹不痛快?”
十五皇子坚决不承认:“儿臣就是看四姐姐不开心,随口说说而已!儿臣只是个小孩子,小孩子说的话怎么能相信?是四姐姐自己没多想,不怪儿臣!”
“你给本宫去角落里站着面壁去!”云风篁叹口气,懒得跟他啰嗦,指着角落吩咐,“不到用膳的时候不许走!”
结果这小子委委屈屈的去罚站了,却还是不肯消停,先是在角落里大声背着丢三落四的诗词,这都是云风篁以及近侍们随口教导的。
跟着被云风篁呵斥不许说话,他又开始小声啜泣……云风篁怒道:“你有完没完?!”
十五皇子哽咽道:“母妃,儿臣没说话,儿臣只是在哭而已。”
“那就不许哭!”云风篁冷然喝道,“你少给本宫玩这些把戏!”
十五皇子:“……噢。”
这么一番折腾,云风篁知道他本性,浑不在意,近侍们却都心疼了,清人头一个凑上来劝:“娘娘,殿下还小,而且他也没拿四皇女怎么样。再说了,四皇女……毕竟只是欧阳氏的女儿,娘娘却何必心疼她?”
当初云风篁逼死欧阳福履跟孟幽漪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在少数。
这个事情,等两位皇女长大了,基本上是不可能瞒住的。
所以清人几个都觉得,云风篁很没必要博取这两位皇女的好感。因为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无论两位皇女此刻跟云风篁多亲近,长大后知道了真相,肯定会反水。
既然如此,别说十五皇子没把四皇女怎么样,也就是忽悠了一番,哪怕当真将两位皇女如何了,那也只能算她们命不好,却为什么要责罚自己的亲儿子呢?
云风篁横了清人一眼:“本宫给这小东西操心都来不及,哪里来的空闲去心疼四皇女?本宫只是觉得,这孩子稍微转转身就卖弄他这么点儿心眼,不现在给他敲打一番,往后不定会跳脱成什么样!”
清人说道:“殿下也是心疼四皇女,哪里就卖弄心眼了?婢子听底下人回禀当时的情况,要不是咱们殿下圆场,只怕四皇女就要恨上昭庆跟咱们殿下了。”
她是真没觉得十五皇子有什么错的。
甚至认为有问题也是昭庆不会圆场才搞出来的……是的,他们这些近侍就是这么偏心。
自己宫里的殿下,跟其他宫里的殿下,当然毫不迟疑偏袒自己宫里的殿下。
如果都是自己宫里的殿下,毫无疑问,十五皇子必须是最受偏爱的。
错的永远是其他殿下!
“这小子见人说人话的本事那样利索,会不清楚四皇女的心结?”云风篁哼道,“他应该看到四皇女的时候就想作弄一番了。这点儿心思瞒得过你们,瞒不过本宫。什么圆场不圆场,记恨不嫉恨的,这小子就是单纯拿四皇女取乐!”
她皱起眉,再次怀疑淳嘉幼年时候,“本宫小时候虽然没少找六姐姐的麻烦,却也不是见个人就想戏弄一番的。这小崽子到底像了谁?”
淳嘉怎么看怎么都不是这样不沉稳的啊,难道是他成年之后,变化太大?
不管是像了谁,云风篁是真的不喜欢十五皇子这种没事就捉弄旁人的做派,倒不是别的,小孩子的时候,还能说淘气可爱。
但这儿子她是当准储君栽培的,未免就轻佻了。
贵妃正寻思着如何调教亲儿子的性情,北面战事又发生了一次激烈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