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花
“我还以为你放弃了呢。”那位花仙起身跃出花船,翩翩倩影长坠,很快就变得同江鸣羽一样高。不,准确来说,是江鸣羽自己的身躯在潜移默化中飞速缩小,待到倩影落定,二人就已经成为了这棵桃色巨树下的纤细精灵。那些原本还只算得上是细雨朦胧的落英缤纷,此刻却是宛若一张张铺天盖地而来的巨毯,将视野所及堵了个水泄不通。
眼看已成庞然大物的一瓣花船即将当头盖下,江鸣羽这才刚想伸手扬开那片落英,却是被跟前的花仙给一把拽下了抬起的手,紧接着,那偌大的花瓣如期而至,穿透过二人的身躯,轻缀于大地之上,并急速消融。
“这是怎么一回事?”江鸣羽的眼神中泛着些许莫名其妙,递出的左手正要趁机抓上那片还未曾尽数消弭的花瓣,却是同样地穿透而过。
“因为还没到时候,所以你当然摸不着它啦。”好不容易才变得跟江鸣羽齐高的花仙可算是不用再将头高高昂起去观望前一阵还宛如巨人一般的江鸣羽,一双浅紫色的眼眸此刻秋水盈盈,正配合着一脸的巧笑嫣然宛如夏日红花般绽放在江鸣羽的面前。
“不到时候?”江鸣羽的心中思绪翻涌,眼神更是下意识地望向了桃色古木上那终年不知疲惫,一如既往般如雨落下的柔然花瓣,再顺势打量了一下自己现如今不过正常人巴掌大小的身段,默默抽了一口凉气,有些匪夷所思地喃喃道:“该不会是要以这样的身体爬到那棵树上面去吧?”
“你可真聪明呀~”小小花仙不知怎得听见了江鸣羽那几乎细如蚊蝇的喃喃自语,当即表现得就跟一个在逗小孩子玩的大人一样,也不怎么避讳,随心所欲地伸手摸了摸江鸣羽的头,欣慰笑道:“你猜对了,就是要用这样的身体爬到树上,并且要在这棵古木的树冠上摘下那朵世间绝无仅有的紫熏花。”
“小姐。”江鸣羽强忍住内心急欲吐槽的冲动,眼光徘徊在纵使以原貌去看也仍有参天之姿的桃色古木以及这位一脸人畜无害的花仙身上:“这个树好说也有百米多高啊。”
“啊?你刚刚说什么?抱歉啊,年纪大了,听东西听不清楚了。”尽管花仙长得倾国倾城,是大有魅惑众生之意的天生尤物,可眼下根本不重形象地故意掏耳,却是让江鸣羽一点办法也没有。
“算了。”江鸣羽哀叹一声,只能将面上的全部愤懑悉数收入心间,成为腹诽自己为什么要趟这趟混水的马后炮。
“也不要觉得难嘛。”似乎是觉着已经玩够了,花仙蹦蹦跳跳地跑到江鸣羽的身前,柔然道:“反正有的是时间,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只要你肯一步一个脚印地练,总是能上去的。”
“这位小姐,我可是个人呐。”江鸣羽嘴角抽搐着表达出自己对于花仙话语里想当然的那一部分的诧然。
这四围寥寂的空间并不似行天大陆当中的另外一个世外之境:樱源,在那里,时间的流速与凡间相离,彼此互不统属,也正因如此,才让当中的三日堪堪比拟凡间的几个时辰;可这处空间却不一样,它是与凡间相挂钩的,两者间的光阴流逝完全一模一样。
“哦...不好意思...我忘记了...”花仙吐了吐俏皮的舌头,一脸天真无邪地说道,那副正经的模样虽说看着就让江鸣羽很是不爽,但却一点没有假装的意思。“怪我怪我,主要是之前来到这里的都是些长命的妖精或者仙灵之类的东西,还从来没有人来到过这里,是我先入为主了,真是抱歉呐~”
“等会儿,你说之前到这里的都是妖精或者仙灵?”片刻颓丧后,江鸣羽很快拿捏住话语重心。
“嗯呐。”花仙不假思索地点起头来。
“那之前有成功过的案例吗?”江鸣羽继而问道。
花仙的脸上在此刻流露出一丝难色,并不是斟酌着究竟应不应该告诉江鸣羽正确答案,而是在自己已经将近有千余年的记忆中大海捞针。
“嗯...还没有过呢。”沉思过后,江鸣羽得到了花仙的答案。“他们总是差了一点点运气。还有一次,一个狐妖明明已经跟紫熏花近在咫尺了,却是在最后一步选错了花瓣,踩空摔了下来,然后就死了。”
“选错了花瓣?”类似于死亡的这类结果素来不是在聆听经验之谈所应该着重留意的重要指标。前车之鉴,要明白的应该是教训,而不是车子侧翻的结果。
“阿嚏!”当江鸣羽轻言的重复响起之后,花仙便是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对美眸瞪得大大的,里头满是惊惧与后悔。
显而易见的,江鸣羽押中了宝藏,还是那种价值连城的宝贝。
既是抓住了狐狸尾巴,江鸣羽又哪能有就此收手的念想?他侧前一步,将自己那张自诩还是能够挤上世间美男行列的脸庞凑到花仙的跟前,笑容谄媚:“花仙姐姐。”
“我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会说的!”此时此刻,花仙不仅仅是用双手死死捂着嘴巴,还在说完了一句显然不会再做让步的宣言后将腮帮子鼓得跟仓鼠一样。
瞧见套近乎已然陌路,江鸣羽也就不再做热脸贴冷屁股的行径,一收一放的笑意来去自如,眨眼就重复郑重的他转身眺向古木,仰望着那绵绵不绝的一片片花瓣,精心掂量着当中可供自己腾挪的间隙。
虽然落英缤纷如雨,但密密麻麻的程度大体上还是差了瓢泼大雨几个意思的,最起码没有环环相扣,幻化出遮天蔽日的密不透风。
花瓣与花瓣之间隔着定量的距离,如果江鸣羽没有缩小,对于其中间隙还很有可能不会留意,但现在的他,却是不难观测出当中的故意留白。
那卡在极致的距离只允许江鸣羽恰到好处的腾挪。若是踏花用力过猛,便会闷头撞进脑袋上那接踵而至的花瓣;若是过轻,则不一定能够跃至下一瓣落英。
哪怕现在江鸣羽还没有切身去感受一片落花究竟能给现如今的自己带来怎么样冲击,但这种事情,稍稍动动脑子就能猜出个大概。
要知道,这里的落花与一般的梨花随雨荡然而下不同,它不是偶尔向左,偶尔朝右的飘飘洒洒,不带任何威赫;它是纯粹到极致的直上直下,一尾花船偏偏能够在和风中稳如泰山,光是这一点,就足够推断其中一瓣落英的威力了。
一击致命或许还不至于,但宛如当头一棒直接把江鸣羽从天上敲下去,倒还应该绰绰有余。
“圆弧登阶嘛?”落英当中尽管存在着变数,但总归还是会有那么一些时候,刻画出有规律的轮回。在江鸣羽的一番耐心打量之下,他刚好逮住了其中的一道轮回。
在那道轮回之中,花瓣与花瓣间的空隙围绕树冠周而复始,转起一圈又一圈的登天长阶,由远至近,由低向高,螺旋往上。
“登上去应该不难,最主要的,还是要把那个选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给搞清楚。”江鸣羽咂巴咂巴嘴,这才刚准备前进一步,身后已然手动将自己的嘴巴给封印住的花仙便是一个闪身瞬到他的身前,美眸中闪烁着熠熠光辉。
“花仙姐姐,你还有什么事吗?”江鸣羽盘起手,看着一脸欲言又止的小小花仙,尽管心里稍微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微笑问道。
“虽...虽然以前是没有人类来过这里啦...”花仙垂下双手,支支吾吾地嘟囔着:“但...但是这里的规矩你起码还是得遵守一下的...”
“什么规矩?”一阵不妥之意在江鸣羽的心底一闪而逝。
刹那间,这位小小的花仙竟是一改原本示人的风格,变得雷厉风行起来,出手之迅猛,甚至让江鸣羽都未曾反应过来,自己的经脉就已经被尽数封锁。
封锁经脉的一拳落在主心脉偏右一寸的位置,纵使其中力道不算惊为天人,但击出的回响却是在顷刻间席卷江鸣羽的全身。就如同一块坠入池塘的落石,哪怕石子本身掀不起惊涛骇浪,但由其溅出的涟漪,却能遍布整个池塘。
那一拳就是落石,而江鸣羽就是这个池塘。
“咳咳....”经脉霎时被锁,一瞬间的气息凝滞让江鸣羽顿时手脚失力,顷刻跌倒在地,蹙眉捂胸痛呼几声后,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但凡是来到这里的,不论是妖精,是仙灵,抑或是人,都只能借助自身的力量登顶,所以,对不起......”花仙双手稍稍握拳,一前一后地缩在下巴前面,眼中歉意真挚。
“那你直接说不就好了吗....”江鸣羽擦掉嘴角因为干咳而滑下的口水,尤其无奈地白了这个举措实在让人始料不及的花仙一眼。“我又不是不肯配合......”
“对...对不起...”听了江鸣羽的抱怨,本就自觉理亏的花仙语气就更委屈了,红扑扑的脸蛋鼓囔着,加上歉意慢慢的垂头,光是这样的动作,就让江鸣羽想再抱怨也下不去手了。
“算了算了,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了。”江鸣羽向着花仙摆了摆手:“这突然被打个一拳,我就当它是迟来的见面礼吧。”
“呜....”花仙原本还想在说些什么,可还没等说话,就被江鸣羽提前开口给打断了思绪。
“我一共有多少次尝试机会呢?”站直身,江鸣羽稍微调整呼吸,很快便适应了这个已然毫无灵气相伴的模式。
“很多,只要你没死,就可以一直有机会尝试。”花仙收敛浑然天成的演技,当即一本正经地说道,一收一放的完美,让江鸣羽不禁怀疑起她刚才的泪眼汪汪是不是装的。
“原来如此。”江鸣羽也不想再纠结于花仙的演技了,心念刚刚凝实,一旁落下的花瓣就成为了江鸣羽触手可及的柔软。“那我去了。”
“那就祝你好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