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后
“南宫玄!”紫旦呐喊出声,回旋的音浪只能够徘徊在这蓝天之下,荡漾在众人耳畔,却是怎么也传不到那摆衣遁去的男子耳朵里。“你就躲吧!有本事,你躲我一辈子!”
说罢,她形似不顾代价般振臂炸出氤氲,将两袖炸了个粉碎的同时,又以近乎席卷整个黑市的威赫狂风凌冽而起,强逼着那一众还来不及随其王爷一并后撤的侍候们退散百里。
“都给我滚!”正眼的爆发且过,紫旦一记侧目,便将滔天怒火全撒在了自家店内看热闹的客官身上。
同样是两手泛光,但这次不再是暴戾呼啸,而是引动着其在七乐云霄中的闺房建起里应外合的排斥之力,不管是正在饮酒作乐,对八卦充耳不闻的客人,抑或是还来不及进场的人士,都被之一并推到台阶之下。
当中有的猝不及防,因故连滚几圈,待浑身染上尘土后才怔怔起身;有的早有提防,因而顺着不可抗力震袖而飞,飘飘洒洒地落定于台阶砖瓦之上;还有的甚至是连带着一桌未尽的菜肴齐飞。
但无论被扫地出门的方式狼狈与否,这些被强行赶出来的客人却没有一个回身找紫旦讨一个说法,跌倒的就立马爬起身,沿着大道或是巷口远去;腾飞的便继续着那半吊子的仙气,几步一个起伏,迅速远遁。
偌大个七乐云霄,热闹非凡的午间生意,弹指间冷冷清清。
与紫旦同为七大镇楼之宝的六位姐妹从门后怯怯探出头来,远远地望着余怒未消的大小姐,或是默默地咽下一口口水,或是幽幽晃晃脑袋,但却没有一个走上前去安慰。
一是没有必要,二是没有胆量。
没有等到紫旦低下高扬的额首,六位当中的五位便是结伴退入云霄深处,带着各色醉人光景飘散如空。待到最后,也就只剩下了翠衣披身的青旦抿着嘴伫立在门柱后,静静地候着。
店内的客人走光了,店外的访客却是还未曾作鸟兽散,别看这些个侍从在南宫玄面前一口一个王爷谄媚地叫着,实际上,他们当中有些人的心境之不羁,可以说是仅仅差了丧心病狂那么一线而已。
自恃武功已足够媲美偏一流高手的这些侍从,如今却是被紫旦这个看似娇滴滴的女子给来了一记措手不及的下马威,当中定有些人心里有气过意不去。
一个翻身立定双足,沿一字排开的行列中跨步踩出约莫六七人,几对怒眸死死地盯着注意压根就没有放到他们身上的紫旦。
至于剩下的,则是在一位年纪偏长的护卫带领下,顺势隐匿身形,不愿再多起风云。
“臭婆娘!你找死吗?”六七人当中不知是谁先扬声骂道:“居然敢那样对我们王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小七。”对于面前那些摇尾巴狗的言语辱骂,紫旦的回应仅仅是轻声呼唤,眨眼间,一位早已蓄势待发的壮汉横步插进场地中央,虽手无寸铁,但一身宛若黄岗岩般的结实肌肉就足以给人一种牙酸的感觉。“自行解决。”
“是。”有了大小姐的吩咐,小七咧嘴一笑,也不多废话,下肢猛然发力,便宛若一颗炮弹般飞了出去。
江湖上类似于此的泰山压顶的招式不在少数,但能够像小七这般于横飞的同时带起宛若千百座山岳挎上双肩的厚重的,却屈指可数。
这六七人都有早年在江湖拼杀的经验,虽是嘴巴臭了些,但对于战局的把控和理解不可谓不严谨,如今扬见小七看似毫无章法且破绽百出的腾飞,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敢轻视,纷纷凝力入双足,说什么也要先避开这记先声夺人。
然而,力气越是汇集于大腿,深陷泥潭中的感觉就越是沉重,以至于等到那枚高挂的流星近在咫尺时,他们甚至都还没等移动分毫......
身后的结局会怎么样,紫旦压根没有心情去看,穿着明显已经成为破布一块的长裙,她回身便往云霄深处。
探头瞅着姐姐正迈步而来,瞥见她脸上的眉锁,原本卯足了九牛二虎之力的青旦一下子就泄了气。
青旦与紫旦有六分貌似,七分神似,乃是七大镇楼花旦中唯一的一对亲姐妹。
“青,我不准你去见那个人。”在与妹妹擦肩而过的那一刻,紫旦神情平静地低声威胁道。“若你执意要去,就不用再认我这个姐姐了。”
“姐......”甚至没有留给青旦任何解释或斡旋的余地,仅仅是撇下这么一句深沉无限,紫旦便径直往自己的房间看似徐步,实则速度形若飞掠般奔去。
呆滞在门柱后的青旦逐渐放开了抿死的红唇,而那一对盛满盈盈秋水的靓丽眼眸,也在此刻以惊人的速度暗淡下来。
拿定了主意。
将一卷从不知是人为染上深黄还是本应如此的路线图卷起收入囊中,敦煌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抬头望天,直视着艳阳高挂,明显与约定的酉时还有一大段距离。
所以他回身瞄了眼同无言保镖般一路无言地跟在自己身旁的刘墨,吹了声口哨便是嗫嗫嚅嚅地道:“难啊难。”
“什么?”凡人一位的刘墨耳朵自然没有好到足以清楚听见他人私下自言自语的内容,就听着一阵扭捏如风般掠过,所以,他抬起头,有些颓然的眼神中难得地闪起疑惑,平视着与自己一样高的敦煌。
“真要听?”敦煌单单挑了下左边的眉毛。
“虽然你这个人说话一向直来直往,又不懂得考虑别人的感受,但说出来的偏偏又有些道理,而非无稽之谈,所以我当然要听。”刘墨哼了哼,以阐述事实的方式暗损了一把敦煌。
既是得了肯定的答复,又撷取出了刘墨话语间的讽刺,敦煌下一句的击打力度自然而然变得更加沉重起来:“你这个恋情呐,要成可太难咯。”
“怎么会?有什么事情难得过两情相悦,又有什么事情难得倒两情相悦?现在不过是紫旦大小姐在从中阻挠我们罢了。”刘墨看似自信满满地扬声道。
“说的就跟真的一样,等到实际操作起来,你能保证自己有几成把握去说服那老板娘?”敦煌不屑地哼了句,直接就让刘墨胸间的成竹垮了大半。“而且,你可知那青旦与老板娘的关系?”
“应该是主仆吧?”刘墨还真没有细究过紫旦与青旦之间的关系,不过,七大镇楼花旦与七乐云霄皆以紫旦为首,简单做做推断,也只有这么个答案可能性最大。
“那你也真的是太天真了。”敦煌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她们俩,应该是亲姐妹。”
“什么?亲....亲姐妹?!”如雷贯耳。“你是怎么知道的?”
打量着刘墨那几乎写满一脸的诧然,敦煌郑重其事般颔首道:“起初我也不知道这些,但有幸在店里坐了一阵,恰好听到了旁边客人的寒暄,刚才又得以亲眼见到那位紫旦老板娘,气息几乎与青旦一模一样,如此,我便确认了这青紫乃是姐妹的事实。”
“那不完蛋了....”房间内紫旦的合共两记劈头盖脸,其内容至今仍然萦绕在刘墨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不够格也不够本,你哪来的脸敢向我提说要娶我家青旦?现在,刘墨总算懂了整个“我家”究竟指得是什么。
“那话也不能这么说。”敦煌从大衣中翻出一件自七乐云霄中顺过来的葫芦瓶,大拇指轻轻一拨便把瓶盖弹了出去,一阵沁人酒香旋即扶摇。
敦煌饮酒点到即止,也就是稍稍抿两口,等解了毒辣太阳所带来的唇干舌燥,便将这葫芦显然价值不菲的美酒整个递送给了刘墨。顺带还捎了那么一句玩笑话:
“你自己也说了,天下没什么事难得过两情相悦,如果你和青旦真的相互喜欢,大可相互配合,天天在那紫旦耳边软磨硬泡,白天你去说,晚上青旦说,几个昼夜或许不行,一连几年下来,说不定就能把她烦到回心转意呢?”
“那得多久啊......”
“照老板娘那性情来看,怕是没个三五七年功夫都不行。”敦煌一本正经道。
“啊.......”刘墨长叹一口气。
“真金尚且不怕长时间的火炼,更别说比金子更加珍贵百倍,坚硬百倍的真爱了,加把劲,我相信你。”敦煌抬起单臂,拍了拍刘墨的肩膀,同时眼珠子在框内灵活地转了转:“但如果你真的嫌耗时太久了的话,我这倒是还有另外一个法子。”
“扯来听听?”刘墨眸中泛起希冀的神韵。
“做一些讨老板娘欢心的事情。”敦煌话才说一半,就被刘墨用唏嘘长叹给打断了。
“这我当然知道啊,可是我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讨好紫旦大小姐她啊。”
“我这不正要给你指么?”敦煌白了插嘴的刘墨一眼,随后故作神秘地凑到刘墨的耳边,细声说道了约莫数秒,期间,刘墨的脸色堪称变戏法一般来回转换。
“不会吧?”变脸到最后,只在刘墨的脸上留下震惊。“你怎么知道的?”
“我俩虽说是同龄人,但我入江湖,你入凡场,所以你的阅历肯定不如我,而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这点恩怨事情,我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敦煌砸吧砸吧嘴,语气虽是不咸不淡,但蓝紫混眸间却是鲜有地转起骄傲。
这十多年来,敦煌也就只有在与刘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如此的情感流露了。
“那你是怎么断定那两人绝非仇家的?我看那人出手的时候压根就没有留情啊。”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按我说的路子走下去,一切顺利的话,你就能省下个两三年,要是运气好到还能立上一功,别说是抱得美人归了,紫旦恐怕都得将你视作恩人。”
敦煌呵笑一声,却是有些遗憾地道起下一句:“如果不是我有事情不得不去处理,有我帮你的话,你的终生大事很快就能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