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店(二)

  后进来的也是一行三人,一对四十几岁的兄弟,和一个三十开外的男子。那对兄弟生的相貌朴实,一脸忠厚相,穿着短衫,身上还有着很难闻的气味,让冯素珍不由暗皱眉头。
  另一个男子高大强壮,体态魁梧,肩上扛着根扁担,两面各有个硕大箱笼。这对兄弟肩上背着褡裢,铜钱在里面叮当做响,掌柜的只听到这声音,就忍不住笑逐言开道:“有房,一定是有房,东房还空着,正好三位来住。你们是一起的吧?”
  那挑箱笼的大汉放下东西,朝掌柜的露出个憨笑,“是啊,俺们都是乡亲,今天一道来县城卖货,回家是回不去了,就在您这宿一晚。”
  “朱三,朱四,你们两兄弟我是常见的。可是这位兄弟,有点面生啊。”
  掌柜的与那对身有怪味的手足很熟识,但是与挑箱笼的就不熟悉,朱三忙道:“这兄弟叫王柱儿,是王庄的,离我们村子十六里路。平素倒是碰见的少,今天在集上遇到,才知道居然是乡亲。柱子兄弟可是给我们帮了忙,没有他帮着出头讲价,我们收的猪还贩不了这么好的价钱。”
  柳长安此时方知,两人是收猪贩猪的商人,也难怪身上有这股怪味。掌柜朝王柱儿点头为礼,“兄弟是哪行发财?”
  “俺可不敢想发财的事,平素在家里做点小生意,这是不久前得了点便宜,家里有亲戚搞了些掉色的绸缎,拿到集上换点钱使。正遇到县里买朱家二位兄长的猪,却要压价。俺看不过去,就上前帮了两句腔,也不算啥帮忙。”
  “原来如此啊,我说少见呢,原来是不怎么进城的。今后进县城就住我这里,我与朱家弟兄是好交情,你帮他们的忙,就等于是我的兄弟,今后大家都是自己人。”
  他又看向朱家弟兄,问道:“怎么,看你们这笑脸,一准是发了财了?你们哥两个的脾性我知道,有点事都放在脸上,心里存不住。这次一准是没少赚。”
  朱五哈哈一笑,先朝冯素珍三人行个礼,“这话可叫人咋说,同着几位外乡贵客的面,要是说发财,怕不让人笑话咱乡下人眼窝子浅,没见过钱。就是今天运道好,乡下收的猪,到集上全出了手不说,价钱还着实不赖。这多亏王柱儿兄弟帮着讲价,否则也是谈不到的。”
  朱六从身上解下褡裢,朝桌上一放,铜钱砸在木桌上,发出声闷响。
  “这事说来是巧,听说京里来了大人物,眼瞅着就到咱这,今天县城的集别提多热闹,县太爷把猪啊鸡啊全买了,就为了款待那位京里来的大官。反正是朝廷的公帐,使费上就不跟你算计,这种好生意,一般人哪里赶的上。下回再进城啊,就能多收几口猪,生意越做越好了。我说张三哥,你这有啥好吃的没有,给我们预备点,实在是饿坏了。也是答谢下柱儿兄弟。”
  朱五朝冯素珍拱手一礼,“三位贵客一看就知道是大地方来的,小地方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吃喝,要说请您三位,就是我们不懂事了。张三哥这酿的酒很好,我请二位公子吃一碗就是,这酒回头给您送房里去。我们粗人说话不懂礼数,可不敢邀几位共饮,您别见怪。”
  冯素珍点点头,柳长安道:“大家两便就好。你们自用,我们带的有干粮,不扰你们的兴致。我这朋友不惯骑马,走了长途身体不舒服,也正好回去歇着。”
  他扶着冯素珍,小心的回到房里,外面一阵阵说笑声及喧闹声传进来,看来几个人已经开始了吃喝。冯素珍不敢坐,只好趴在硬板床上,很有些不解道:“这几天赶路,也没哪天像今天一样难过。”
  “那是,这几天你哪天赶路,也没有像今天这么玩命。”
  雄霓道:“我带的有自制的金创药,治伤很好用,给老爷用上就好。”说到这里,她脸微微一红,毕竟虽然有夫妻名分,可是却不曾有夫妻之实,骑马颠簸的伤药,不知是否方便。
  柳长安看出她目光中期待之意,向外面使个眼色,“那些粗坯在,这等事可千万走漏不得风声,来日方长。”
  雄霓也自省此处不是地方,从包裹里取了伤药,自己就退向了外间。西屋里一明两暗,雄霓要负责防盗防刺客,就住在正中的明间,不管哪里有警,都能第一时间赶到。柳长安按说应与冯素珍分居两处暗间,有雄霓居中隔断,彼此都无关碍。
  可是柳长安拿着伤药,却朝着冯素珍走来,人几乎贴到冯素珍身上,后者下意识的向后一缩,警惕的看向柳长安。柳长安则抢在她之前开口道,“我要是走了,外面那个进来,你怎么办?”
  “她……我看不至于……”
  “这话谁说的准,自己的相公在房里,一路上你们有不曾同防,她有这想法,也不算不对。她的力气顶我们两个加起来还要大,如果动硬的,到时候一准穿帮。”
  冯素珍被他一句动硬的,搞的心神大乱,但是想到雄霓平时的行事风格就不怎么能以礼法束缚,真干出这种夜奔的事,也不算稀罕。荒村野店如果把这件事闹开,自己就算再怎么不爱惜名声,怕也很难活下去。她小声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我不走啊,我在这,她就不好意思进来。”
  “可是你在这……我……我又怎么上药。”
  “这话说的,难道你伤的地方,自己就能上药么?我早说了别贪赶路程,你不听话,骑的太狠这怪的了谁。如果不用药,明天你能不能上马都两说。要不这样,在这歇几天再说。”
  冯素珍由于是趴在床上,枕头上那股汗臭味直扑鼻端,平素里即使是以男人身份行动,房间里也必燃以檀香祛除异味,几时受过这种罪?恶味熏的她阵阵做呕,一时三刻也不想多待,何况是在此多住。想也不想,立刻道:“那办不到,我明天肯定得走。”
  “所以说了,你说怎么办?要不我把雄霓叫来,让她上药。”
  外间不知谁说了个笑话,一阵轰笑声传来,肆无忌惮的笑声刺破门帘,直飞进屋里。冯素珍咬牙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才道:“别……别让她进来,我……自己弄。你赌个咒……不许偷看,否则的话我饶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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