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下)

  即使几个衙役的酒已经喝的不少,但是神智都还在,等到看清柳宅之外的情形,几个衙役的腿都有些发颤,说话也没了方才的豪气。
  “柳……柳公子,小人觉得,还是躲一躲的好。如果不成,就躲到公主府去,他们再怎么厉害,也不敢到那去撒野。总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犯不上和他们硬碰啊。”
  在小院外,二十几个身穿皮甲,手扶刀柄的汉子站成两排。这些人的人数并不算多,京城里高门大户的公子哥之间,为了一个名纪,或是一件珍玩而发生意气之争近而各自带上家人斗殴的事屡见不鲜,一次打架出动上百人手,于京城里也不过是寻常的场面。衙役们虽然不敢干涉权贵,但是维持治安有责,弹压调解的事,做了也不只一次,对于一般的家丁护院,他们也犯不上怕成这样。
  可问题是,今天这些人的感觉,与那些护院打手,竟是完全不同。
  虽然人数只有二十多人,但是长身大面,体格魁梧强壮,站在两侧,腰板挺直如松。粗一看上去,只当是门口立了二十余尊雕像。京中大户人家的家丁护院中,颇有些技击中人,武艺是有的,还有些是很有名望的武师,但是这种纪律,却是任意一个武师都不具备。只有那些将门子弟家里,可能有些跟随家主征战沙场的家丁,身上还保留着这种素质,数量通常不多,为少爷争风吃醋打群架的事,也不会惊动这些人出面,衙役们也只是听说,没什么机会见。
  另外,就是这些人站在那里,就让人感到杀气扑面而来,人数虽少,给人的压力却很大。这些衙役内在京城里混事,眼睛都是练出来的火眼金睛,一看而知,这些人都是真正的军中劲卒,而不是坊市间横行的打手地痞。自己的官差身份固然镇不住对方,交手,也多半是自讨没趣。
  见他们在柳长安家外面列队,就知道肯定是朝他来的,只是想不出,柳长安什么时候得罪到军队头上去。光棍不吃眼前亏,如果他们不认识柳长安,逃跑的机会总是有的。
  哪知柳长安不退反进,朝着离自己最近的男子一拱手“几位兄台,劳你们久侯了。小生柳长安,你们身后的房子,就是我家。可是有什么事找我,咱们有话到房里说。这里的百姓胆子小,没见过这种阵仗,别吓坏了他们。”
  “你就是柳公子?我们将军,在房里等你,有什么话,请公子到房里,与我们将军说。”
  “好说,我这还有客人,且容我先安顿好。”柳长安朝几个公人一笑“本来想请几位到房里喝杯茶的,看来不凑巧,有客人在此,那咱们就下次吧。”
  “好说……好说,不敢叨扰公子。”几名公差的酒,吃这些军汉一吓,已经走了一半。衙门的权威,只限于震慑城内城狐社鼠,遇到持刀军健,是没有什么办法的。当下,这些人逃的比兔子还要快些,不消片刻,就走个无影无踪。
  柳长安朝这些军汉微一拱手,随即昂手阔步,自两排军人之间的通路,向自己的院落走去。这些军汉脸上并没有表情,但是柳长安总是觉得,他们的目光里透着敌意。战刀虽然在鞘内,但看这些士兵紧握刀柄的样子,随时可以抽刀出鞘,将自己斩杀于这几十步的距离之内。
  他并不通技击,对于气机牵引之类的说法,也自一窍不通,但是人体的感应,并不会因为不懂武艺而消失。假设有一柄剑指向他的额头,他依旧会感觉到,是有什么东西在刺他,让他很不舒服。
  现在,虽然额头上没什么异常,但是脖颈处却分明有微微的不适感,仿佛有人拿着什么锋利的东西,正压在自己脖子后面。只要自己稍有一点异动,这件东西,就会将自己的头砍离身体。
  在这种感觉下行走,就像是身旁蹲了只猛犬,虽然狗的主人一直告诉你,他的狗很乖,不咬人,你走过去,也不会觉得舒服。柳长安相信,这种阵仗应该是房间里那位将军刻意为之,为的就是摆个下马威。
  这种想法当然不算善意,可要说是恶,这种恶又从何而来,同样是个问题。如果真的对自己不满,让这些军汉直接把自己毒打一番,也比摆这种阵仗来的容易。再者说来,这些军汉身上带着杀气,军容气势,与平素见过的那些军兵大不相同。能支使的动这样部队的人,又怎么会和自己对上?
  柳铁骨和自己这父子两代,和军人都没什么牵扯,固然没在军中结下什么善缘,同样,也没什么仇家。一个军中握有实权的将领,按说是没立场和自己为敌的。出于好奇,也出于早知道谁是敌人,也好早做防范打算的柳长安,硬顶着这种令人不快的压力,保持着平稳的步伐向家中走去。
  这一段通路不长,他走的不快不慢,脚步沉稳,似乎对两旁的人没有在意。实际上,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如果不是认定军伍不敢随便杀书生,他怕是早就落荒而走。毕竟,每一步踏出去,都仿佛离刀锋更近一步,这种压力下,正常人的选择都是落荒而走。
  “柳公子,好胆色!虽然儿郎们没有拔刀,但是他们确实动了杀气,连那些衙役都吓的狼狈而逃,柳公子不可能感觉不到。能谈笑自如,步履不乱,足见公子的定力,真不愧是柳铁骨的后代,有骨气,我佩服!”
  等柳长安通过这条通路时,就发现,一条大汉,已经站在门首等着自己。这大汉三十里许的年纪,一张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加上一双精光四射的鹰眼,让人一见之下,就会对其升出既畏且敬的态度。
  他身上没有穿甲,但是那种武人的气息,却从举手投足间都可以感觉到。与那些军汉一样,他也配弓悬刀,只是他的刀不是常用的战刀,而是标准的草原弯刀。刀柄处鲜红的宝石,在日光下烁烁放光。
  柳长安等看到了刀,已经知道此人是谁,忙抢步上前施礼道:“学生不知阿史那将军亲临,礼貌不周,望将军海涵。”
  那大汉爽朗地一笑“没什么,我只不过等了一个多时辰,这不算什么。我们在草原上狩猎时,可以等猎物三天三夜,这点耐性,我们都是有的。不过,我没有通报姓名,你如何猜的出,本官就是阿史那永忠?”
  “将军客气了,国朝上下,似将军这等神威者,又有几人?何况这口宝刀,也足以证明将军的身份,纵然不识将军庐山真面,也该知道,将军一弓一刀,皆是万金难易的宝物。学生不懂武艺,对这柄宝刀也是闻名已久,只一见刀,自可以猜出是将军大驾光临。只是不知,将军来此,有何指教?”
  “没什么,我是来道谢的。我手下两个儿郎不成话,丢了整个部落的脸!多亏柳公子定计,才将他们找出来,我就是来道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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