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

  听到这个名字,施恩申身子微僵,表情也不自然了许多。
  “想起什么了吗?”苏平问道。
  施恩申微微皱眉,但接着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抬头问道:“是他给我的电话?”
  苏平点头。
  “那两袋二乙酰吗啡也是他给我的?”施恩申再次问道。
  “对。”苏平再次颔首。
  “不可能。”施恩申激动的说道:“怎么会是他?不可能,谁都可能陷害我,唯独……”
  说到这,她愣了愣,又自嘲的笑笑:“呵呵,可能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他又凭什么不能陷害我呢……”
  苏平捏捏下巴。
  “果然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几秒后,苏平又轻轻摇头。
  而这时,施恩申的父母却显得很是兴奋。
  施母跑过来激动的问道:“警官,真的吗?陷害我女儿的凶手找到了?”
  她老公则相对更冷静一些,很快想到了什么,不由得看向施恩申,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毕竟刚刚施恩申的话,里头隐藏的信息量可不小——她似乎对那个陷害她的人产生了某种感情?
  苏平犹豫了片刻,斟酌了下措辞,想了想,摇头说:“严格来说,不能叫陷害。”
  “不是陷害是什么?”施母更加激动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她老公就走了上来,伸手握住她手腕,对她摇摇头,然后道:“先听听警官怎么说吧。”
  “这……”施母张了张嘴,然后用力点头:“好,行,警官你请说。”
  与此同时,那名律师也暂时放下了手头的笔记,看向苏平。
  而施恩申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次蹙眉,过了片刻,便抬头问道:“警官,真的是他吗?”
  于是苏平便看向她,暂且将施母的问题放下,就施恩申的问题说道:“有监控。因为他给出了具体的位置与时间,所以我们的同事很快查查到了你们见面时的监控视频。”
  施恩申脑袋微微一歪,想了一会儿,又问:“他应该是给我打了电话吧?那,可不可以给我看看手机?我想看看是不是他给我打的电话……”
  “不用看了,实名认证是假的,你也没存他的号码,那个号码应该是他专门用于这类事情的。”苏平说道。
  施恩申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后,她才再次开口问道:“然后呢?”
  中途,施母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几次想插话,最后却又强行忍住,什么都没提,只不断的变换着站姿,显得非常焦躁的模样。
  苏平瞥了施母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回答说:
  “他给了你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你接过包,和他聊了几句,转身离开,兜了个小圈,步行回到了先前聚会的酒吧外。可惜这儿是监控盲点,你具体做了什么,就不清楚了,总之你待了有将近十分钟,才驱车离开。”
  顿了顿,苏平又补充说:“我们在酒吧外垃圾桶里找到了那个公文包,做了简单的测试,里边确实有少量药物残留,且公文包的金属铭牌上,也提取到了韩坤生的指纹。
  除此之外,公文包里还塞了许多湿纸巾,上边也沾染有少量的药物粉末。另外还发现了湿纸巾的包装袋,上边有你的指纹。
  初步调查结果是,你用这些湿纸巾将两个密封袋仔仔细细的擦拭过一遍,擦除了韩坤生留在上边的指纹,然后你将湿纸巾与公文包一并丢弃,带着两袋药物上车,然后驱车离开。”
  “你……”施母终于忍不住了,她看向施恩申,难以置信的问道:“恩申你……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不知道……我记不清了。”施恩申脸色微微发白。
  不一会儿后,她抬起双手抱着脑袋,又好几秒,她才接着说:“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不知道什么情况,一点记忆都没有。”
  施父只觉得一阵头大,心中泛起些许不祥的预感。
  果然,施恩申话锋一转:“但如果是他的话……虽然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但我也觉得,如果他真的求我,以我那时候的状态,可能真的会答应帮他。”
  听到这话,施母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脚都软了,踉跄着退后两步。
  她老公眼疾手快,赶忙扶住她让她在病床上坐下,然后看向施恩申。
  正当他打算开口说两句时,苏平便再次问道:“也就是说,如果是在清醒状态下,你绝不会同意他的这种要求?”
  “绝对不会。”施恩申摇头说:“我没昏头到那种程度。
  如果喝醉了,在酒精和独品的双重作用下,被他一引导,我说不定真的脑子一热之后就真同意了。但在清醒状态下……呵呵,真不可能的。别说三公斤的二乙酰吗啡了,他管我借两万块钱我都得好好考虑考虑。”
  祁渊忍不住接话:“你还挺现实。”
  “出了社会,摸爬打滚几年后,难免都会变得现实的吧。”施恩申回了他一句,然后又说道:“更何况,我从高中时起相对来说就比较现实了。”
  这时施父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我不知道。”施恩申挺干脆的,直接摇头。
  或许先前几次沉默,她就想了许多事儿,即使有些事并没有想明白,但很多问题,她已经可以不假思索的直接回答了。
  “不知道?”施父皱眉。
  “爸,你知道的,我到现在还没谈过恋爱,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说不准。”她摇头说:
  “只是觉得他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很有味道,很吸引我,而且看着他身上的伤疤,有些佝偻的腰背,以及故作坚强的姿态,又隐隐约约有点心疼……”
  “这就是喜欢啊傻女儿。”施父轻叹口气。
  祁渊若有所思。
  他忽然想到拦下施恩申时的一幕幕。
  记得当时施恩申问他,用酒精处理伤口算不算酒驾,而他的回答是不算,然后询问施恩申伤到了哪儿。
  一番波折后,施恩申回答“伤了心”。
  现在回想,这三个字或许并不完全是抖机灵?
  她和韩坤生见面都聊了些什么?为什么她会从韩坤生手上拿走药物,还顺便清理了指纹?她说的伤心指的又是什么?
  祁渊忍不住看向苏平,他知道苏平肯定掌握的信息要比自己多处许多,但现在也顾不得问。
  而施恩申却说:“就是这样了,懵懵懂懂的好感,或许会让人昏头,对我来说也难免让我做点冲动事,影响我的判断,但也仅此而已了,要我帮他运送毒物,绝不可能。”
  “也就是说,当时你是不清醒的对吗?”施母问道,随后仿佛抓到了根救命稻草似的,看向苏平激动的问道:“警官,她当时是不清醒的,那种情况下她……”
  “我明白你的意思。”苏平打断她说:“但抱歉,醉酒犯罪人与非醉酒犯罪人所应负的刑事责任是同等的,毒后犯罪更不用说了。
  所以,喝醉酒与用过毒物后的犯罪行为,并不能从轻处罚。某些特定情况下甚至可能会被判的更重一些。”
  施母脸色微白,但她还没死心,又看向律师。
  律师轻轻摇了摇头,说:“这方面,苏警官说的没错。”
  “那,”她还是不死心,又问:“为什么精神病犯罪就……”
  “精神病是否犯病,不受他本人控制,与他个人意志与动机等统统都没有关系。”苏平缓缓说道:“所以精神病人又按照疾病程度,可分为完全刑事责任能力人、限制刑事责任能力人与无刑事责任能力人三个档次。
  但喝酒与吸独不一样,这两种行为是能受到控制的,更何况关于饮酒误事与吸独违法的宣传铺天盖地,行为人应当知晓自己饮酒、吸独后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又具备什么样的风险。所以不论做了什么,一切后果都要自负。”
  施父拍了拍他老婆的手背。
  这时,苏平又看向施恩申,说:“不过,你的行为,未必构成犯罪。”
  几人注意力瞬间被他吸引过去。
  “抱歉,这事儿你虽然有知情权,但我不能在现在告诉你。”苏平摇头说道:“事关机密,只能回头再单独与你说。
  而且,你最好还是尽力回忆下那个时间段究竟发生了什么,否则你可能会陷入相当被动的局面。”
  “这不是我想回忆就能回忆起来的。”施恩申叹道:“警官,你一定也试过喝酒喝断片那种感觉吧?断片后失去的那部分记忆哪有那么容易弄回来?”
  “抱歉,没试过。”苏平摇摇头:“我很少喝酒,更别说喝醉,断片更是一次都没。”
  施恩申难以置信:“你就没有碰到过那种,不得不喝来多少喝多少的场面吗?”
  “没有。”苏平摇头:“二十多将近三十年前,退伍的时候,那次喝的倒是凶,不过我是班长,得照顾着他们,所以留了几分理智,喝的还算克制,最终虽然醉了,但没断片。
  结婚那次,有伴郎挡酒,我实际上并没有喝多少。女儿满月酒上,我还得要照顾老婆孩子,喝的也不多。女儿考上大学那次,我公干,没能回去。想了想,人生也就这几次机会有最大的可能喝醉吧?”
  “你就没有应酬过?”
  “有,但我喝差不多了就停下,人还能打我不成?”
  施恩申:……
  好一会儿,她才憋出一句话:“真羡慕你们体制内的人,只要放弃继续往上爬,就成了无敌的存在,想多任性有多任性。”
  耸耸肩,苏平没继续接话。
  几秒钟过后,他看了看时间,问道:“既然你什么都想不起来,那么就先这样吧。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睡一觉,睡着了恢复的相对会更快些。”
  “不继续问我关于韩坤生的事情了?”
  “不问了,天亮再说吧。”苏平摆摆手。
  “所以……”施恩申撇撇嘴:“你们果然抓到他了是吧?”
  “显而易见。”苏平语无波澜。
  “他供出我了?”
  苏平斟酌了片刻,又说:“不能叫供吧,某种意义上说,可以理解为他在为你开脱,替你洗去身上的罪责。”
  施恩申再次陷入沉思。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脸也不像先前那样崩的那么紧了。
  很显然,虽然嘴比较硬,说的十分理智的样子,但她实际上还是相当重视韩坤生的。
  所以通过苏平的信息,得知韩坤生同样也在乎她,而没有出卖她后,她心情自然也偷税了起来。
  “休息吧,我一早再过来。”苏平再次说道,然后看向宁雨珂。
  宁雨珂立刻说:“苏队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苏平颔首,又看向施恩申的父母与律师。
  他们倒也直觉,纷纷起身离开病房。
  于是苏平又拉上祁渊,也走出病房门。
  “你们……有事?”见施恩申父母还站在门口,苏平不由挑眉问道。
  施父笑笑,搓了搓手,然后说:“警官,那个……我……”
  “有话直说。”苏平道。
  “我们能不能在病房里陪着恩申?”施父说道:“她……”
  “抱歉不能。”苏平直接打断,也不给原因,说:“你们可以在附近找个宾馆或者酒店落脚,反正都一个意思。”
  “这……”施父张了张嘴。
  “那个,施先生,”祁渊说道:“施恩申现在还是犯罪嫌疑人,哪有让嫌疑人家属陪着嫌疑人过夜的道理?”
  “她这会儿不还没被拘留嘛,再说了医院又不是拘留所,通融通融嘛。”施母笑眯眯的说道,同时隐晦的取出一个红包塞进祁渊的手里。
  祁渊皱眉,说道:“女士,请自重,行贿本身也是犯罪行为。”
  苏平冷笑两声:“谁说还没拘留的?忘了吗?拘留通知书我已经让人打下来了。另外小祁说的对,女士,行贿本身也是犯罪行为,请你于明天上午前往刑侦支队接受调查。”
  施母:???
  她老公的表情也僵了下来:“警官你们认真的?”
  “不然还能跟你开玩笑吗?”苏平双手环胸:“不是吧不是吧,你们好歹也是中产精英,竟然也会干这种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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