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身
南疆民众嗓音淳厚,大掌柜那一声传得远远的。
一声出,跟着看热闹的人,不管是夷民还是华民,全部都朝车内看了出来。
楼画语摆了摆手,示意大掌柜接着喊门。
只是那府衙门,敲锣打鼓都未曾开。
楼画语复又朝一路跟她来的管事的点了点头,沉声道:“就现在吧。”
那管事的有些艰难的看着那挤挤嚷嚷的人群,从后边跟着的车上抬了几个筐子下来把里面一个个的布袋递于那些护卫。
护卫立马分两批,一批依旧护住楼画语的车驾,一批拿着那些布袋,将里面的东西分给看热闹的民众。
那布袋里也不是什么银钱,就是钱氏商号从外购来的盐粒子,一粒粒晶莹发白,一人几粒的发。
南疆这边依旧以物换物的多,并不通银钱,铜钱在大华境内用得多,在南疆夷民根本就不认。
银子除了用来打首饰,也少有兑换的。
故还不如盐粒通用,至少盐是实打实的可以吃的。
不过夷民自来淳朴,前面发了盐粒,后面也不上前争抢,发到还用夷语不停的说谢,忙取了巾帕包小心的包起来。
府衙门前,大掌柜的依旧在喊:“镇北王府端容郡主拜会邓夫人,请邓夫人出府一会!”
管事的见情况控制住了,这才朝四周拱了拱手:“各位父老乡亲,那车上坐着的,就是镇北王府的端容郡主,也是我们东家的外孙女。”
“各位手中拿的盐粒,就是我们钱氏商号从两浙运回来的,各位以前吃的也皆是我们钱氏商号的盐。”管事原本还有些怯意。
说到这里,却想到了钱氏商号初立之时,这溯阳哪是这般景致,腰背慢慢挺直。
转眼看了看那依旧跪坐在车内的小娘子,沉声道:“我们钱氏商号走南闯北,将南疆的东西运出去,换了大家要的东西回来,钱氏贸易行在南疆七十四家土司村寨,帮了多少人,这些我都不说了,光我们的盐粒,我能朝巫神起誓,没有谁比得过我们。”
“可五月初十,我们东家来谈龙舟的事,邓推官居然二话不说就将我们东家拿下狱。”管事的说着,不禁有些气愤。
钱氏商号在溯阳,可是说是唯一通整个大华的商号,年轻的从小就和钱氏商号打交道,自然是熟悉的。
管事的虽说的是官话,溯阳夷民也有听得懂官话的,一时交头接耳,脸露惊色和疑惑。
“让他接着说。”楼画语接过关雎递来的茶,慢慢抿着:“说多久,盐粒发多久,一轮轮的下去。”
桃夭忙要下车传话,楼画语却朝她道:“你坐着吧,叉着腿走路,不好看,还不威风。”
一边李十三娘噗嗤一声就笑了,声音如晨间雀鸟,笑容初开,更是有如春光绽放,一边的护卫都看呆了。
楼画语低咳了一声,那护卫的领队,这才回过神来,去跟管事的传话。
“我就说你怎么要乘车过来,你这是怕不好看,损威风啊。”李十三娘靠在楼画语耳边,轻声道:“那呆会让你下车怎么办?”
接连几日快马加鞭,虽特意缠了锦帛护腿,却还是破了皮,走路也是叉的着,十分不雅。
楼画语抚了抚头上的青铜簪,看着那依旧没开的府衙沉笑道:“也得他们有本事让我下车才行。”
“是,您是镇北王府的郡主,不是承恩侯府的娘子,从哪算都比他们身份高。”李十三娘柔柔的撑着身子,看着楼画语唤道:“五娘……”
她唤人时,总是娇滴滴的,让人受不了,楼画语忙瞥了她一眼,抬手打断了她。
管事似乎说着说着就有些动了情,原本只是简单的说着钱越无故被下狱的事。
后来就开始讲当初钱氏商号初立,钱越一家家村寨的跑,收购货物,将会做生意的青壮带出来。
当时的溯阳是什么样的,不过数十间土屋,道路泥泞,现在又是什么样?
华厦广布,青石铺路!
这溯阳城里,做小本生意的夷民有一半是钱越带出来,后面一半,也是前面那一半的牵带出来的亲戚,管事的一说,夷民们都承了情。
眼看日头慢慢偏上,府衙还是没动静,车上的盐粒都发得快没了。
大掌柜的喝了口水,有些着急的朝楼画语道:“娘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再去拉车盐来。”楼画语靠着车,沉笑道:“如若他们再不开,连同看热闹的民众一块在这府衙前用饭。”
大掌柜的看着她不像是说笑,只得沉声吩咐了下去。
“他是想耗。”李十三娘看着周围一直未散的民众,轻声道:“这般下去盐怕是不够。”
“不会。”楼画语看了看,沉声道:“民心之所向,既可成正道!”
让护卫叫管事的休息一会,也该让民众自己商量一下。
就在管事的喝水,护卫将车上的盐粒全部拿下来分时,一个裹着头巾的夷民突然朝护卫摆了摆手:“不要了,我们就是想看着钱东家出来。”
他这一出声,后边的夷民也不再要,开始念着钱氏商号开起来后的便利,念着钱越的好。
护卫有楼画语的交待,一个不要就朝后发,结果这时见前面的人不要,后面的人皆不要,沉沉的说着:“我们就是想见钱东家出来。”
人多了,叫得声音也齐了,夷语和官话在府衙门前回荡。
原本以为行事无望的大掌柜,精神抖擞,复又去叫门。
这次他不过敲锣三声,原本一直紧闭的府衙大门就开了,出来一个衙史,朝众人道:“各位散了吧,邓夫人会友去了,并不在府中。”
这明显就是托词,看热闹的民众立民就怒了。
楼画语摆了摆手,大掌柜忙将锣敲了两下。
众人安静下来,护卫忙让开身体,让那衙史走近。
衙史看着那锦帐纱车上的两位娘子,一位美如天仙,娇柔可人;一位虽脸带微笑,却让人观之生敬。
有些忐忑的走过去,却见楼画语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开口。
旁边一个穿着对襟的婢女沉声道:“既然邓夫人不在,那就让邓伯林出来拜见郡主!”
唤楼元娘一声邓夫人,那是因她算得上庶长姐,也该敬上一敬,免得失了礼数。
楼画语也知道她定是不在的,那跟邓伯林,就没什么情份好讲了。
关雎话落,楼画语随手将头上的青铜簪取下,递与关雎,朝衙史道:“邓伯林是六品推官,不想见我这郡主也是可以的。”
“你将这根簪子拿过去,如若他还不想见,本郡主立马就走!从此天下士林,再无他邓伯林容身之处!”楼画语猛的昂首,语气铿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