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
那根青铜簪子代表的可是清河崔氏,青铜之物,自来是为重器。
崔老夫人当初下嫁楼家,想来也是心中不满的,崔氏这才将祖传的青铜簪给她。
上有河图洛书,乃为经首,悬于头顶,以示经易。
邓伯林如若见这根青铜簪而不出,那就是看不起清河崔氏,也看不起这天下士林!
衙史看着那根古旧的青铜簪虽有些不解,却也不敢去接。
光是楼画语那半昂着头,轻笑的看着他,就已然让他感觉到压力倍增。
连礼都忘了行,转身就朝府衙内跑。
楼画语冷哼一声,朝管事的道:“麻烦众人跟着我们一块用了便饭吧。”
管事看了看天色,知道此时该造势了,就让人去钱氏商号将备下的干粮拿来。
府衙内,邓伯林听闻衙史禀报,脸色铁青,抓起旁边的一只冰瓷碗就朝地上砸。
上好的冰瓷碎裂成许多片,有几粒跳起,夹着寒光,让人心中发寒。
“来的当真是楼五娘?”他复又皱眉问了一句。
一边的叶府尹见衙史点头,沉声道:“承恩侯府二房的端容郡主,配的是三皇子,又是镇北王义妹,身份自然高了些,可她一介闺阁娘子,怎的来得这般快?”
按他们设想,钱越出事,自当是楼明光那个翰林院学士来得快一些,村寨留守也不过是些妇孺,自也好下手。
楼明光来的话,他们有的是办法推脱,或是找些个花娘陪酒饮乐,男人谈事情里面路子多得去了。
可让他们一些爷们,对上一个未出闺阁,还身份贵重的娘子,这就有些难办。
楼元娘不在,叶府尹的家眷未曾在溯阳,他们去见楼画语就除了拜见,就只能谈正事。
“她还拿了清河崔氏的青铜簪!”邓伯林咬了咬牙,沉声道:“夫人还跟我说,岳母言重了些,楼五娘不过是个娇莽无知的小娘子,这般步步紧逼!”
叶府尹沉叹了口气:“我们还是该出去见上一见的。”
朝堂郡主,崔氏青铜,皆是他们该出府拜见的。
钱氏商号备的干粮有糯米饭团,也有玉米棒子,还有一些馒头和粽子。
糯米饭团就是用用蒸桶蒸了糯米,直接将桶抬过来,配着切好的腌萝卜丝、榨菜、还有豆豉,和炒了香葱的腊肉丁,拿片粽叶包了一团饭,将菜放在里面裹好。
吃起来,外面有粽叶香味,咬过香糯的饭,里面又是腊肉香,又有腌着的萝卜丝的酸脆,十分好吃。
连楼画语都尝了一个,或许是近日接连快马,除了些干粮并未用什么热食,就着一蛊鸡汤,就在众人面前这般吃了。
关雎桃夭原先还要放帘子,楼画语却制止了她们,就当众而食。
南疆夷民虽不穷,却也不能顿顿食米,餐餐有肉,见钱氏商号分饭,不少孩童都来了。
钱越自来喜欢孩子,钱氏商号众人自也不会看轻孩子。
“五娘。”李十三娘用筷子软软的扒拉的一碗糯米饭,看着楼画语轻声道:“我突然有些明白三郎为何那般心悦于你了。”
她又是“三郎”,又是“五娘”,听着让人有些发燥。
“你这般冷静的处事的时候,真好看。”李十三娘拿着筷子戳了戳碗中的米粒,憋了憋嘴:“我一直以为三郎会娶我的。”
“十三娘。”一边关雎见她说得太过顺意,忙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天热,多吃素,静心。”
李十三娘瞥了关雎一眼,无奈的道:“你以为我想说吗?这是三郎交待我的!”
“可你这般,两头都交了底……”桃夭有些着急。
她这般明确告诉娘子,是三殿下让她说这些话的,娘子听了什么感受。
楼画语喝着鸡汤,却明白姬瑾的想法。
李十三娘看上去柔怯,可贵在性子纯真,没什么心眼,故让人生不出什么厌恶的心思。
姬瑾不过就是让她时时在耳边念着罢了,又有李十三娘这般美人在前,除非是那利欲薰心,看上钱氏商号银钱的,要不谁会多看楼画语几眼啊。
这一招祸水东引,虽霸道了些,可让李十三娘来用,却又让人生不出烦意。
只是不知他这会到哪里了?
漠北条件艰苦,怕是喝不上鸡汤了。
正想着,却见府衙中门大开,先是衙史列班而出,后头各色牌匾出来,跟着五六个穿着长袍的幕僚,最后才是两个着官服的对青年男子大步朝这边而来。
到了楼画语车驾前,前面一个净脸无须的男子,眸光闪了闪,直接跪于车驾前:“臣邓伯林参见端容郡主。”
周围正吃着饭团的民众也吓了一跳,平日里府衙里的人,那可是青天大老爷,这邓推官哪给人下过跪啊!
叶府尹也吓了一跳,有功名在身,举个孝廉都可以见官不拜,伯林这是?
见众人模样,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邓伯林,一咬牙,也跟着跪在了地上。
李十三娘也被他们给吓到了,就算朝堂之上,百官见天子,无恩无旨皆不用下跪,他们这是要跪杀五娘了!
楼画语却冷冷的让关雎将那根青铜簪捧了出去:“见我自是不用跪的,想来两位跪的是这士林之首了。”
“关雎拿下去给各位看看,别到了后日,就说我以势压于两位大人,让他们强跪于我车驾之前。”楼画语冷冷的看了看两人。
邓伯林只感觉一口气呕在胸膛,吐也吐不出去,他都安排幕僚在后头看着了,只要楼五娘敢让他跪下,明日各种诗词歌赋立马飞送京中,却没想她居然说他跪一根簪子!
楼画语也不让他们起来,反正跪的不是她。
可他们这一跪,在民众看来,跪什么都不重要,反正是跪在她车驾前了。
低头喝着鸡汤道:“哪位是邓伯林?”
邓伯林微微抬头看了看她,脸色难看得可怕,慢慢站起来,沉声道:“下官是。”
“不知道钱氏商号钱越所犯何罪?”楼画语声音猛的拔高,捧着汤蛊用勺子轻轻的敲着。
她一直在等邓伯林出来,就是要当众问他,钱越所犯何罪。
只要他当众说了罪名,她有的是办法开脱,一桩桩的来,就是了。
她就不信,他邓伯林敢当众提,想要南疆银矿的红利。
邓伯林听她发问,那哽在胸口的一口气,好像越梗越大?
这位楼五娘,当真如岳母信上所言,极狡极诈。
有谁入狱家人会大张旗鼓到府衙门口坐着,借声势压人,又这般当众问罪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