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舆
庆阳公主弑夫之事传入宫中时,威远侯已在泰和殿亲奏永顺帝,以物易马,再以桑麻安抚,与胡人互通商贸,可解东荒之势。
几位国公也于前一日见过胡马,也感觉胡马威猛更胜太原马。
永顺帝复又召了户部和兵部皆在商谈此事是否可行,以及如何互通商贸之事。
内待禀报此事时,一边的宁国公脸色一青,猛的站了起来,眼皮发抖沉喝道:“你说什么?”
那禀告的内待也不敢多言,只是拱身垂目,立于一旁。
永顺帝见宁国公之色,立马勃然大怒:“将庆阳给我拿下,交由内庭司!”
那商贸之事自然不能再议,宁国公更是急急告退。
“爱卿节哀,朕必然给你一个交待。”永顺帝也有些痛心。
宁国公虽应声“不敢”,心中却一片悲凉。
庆阳公主受封于先帝,又是程时有错在先,能有什么交待!
楼画语是晚间从马场回来才知道此事,宁国公府大乱,宁国公夫人见到程时尸体时,直接晕了过去,等她醒过来时,还没哭两句,复又晕了过去。
中年丧子,是为大伤!
庆阳公主自己也吓到了,躲在房中不言不语,不悲不泣,更不肯入内庭司。
楼画语也未料到最后成这样,庆阳公主骄气,最多就是与程时争吵不休,闹得宁国公府不得安宁,怎么会愤起杀了程时?
程时虽多情,但罪不至死……
这事情似乎有些超乎想象,楼画语一时也有些不知道如何收场。
朝桃夭道:“宁国公府应暂时没人注意到娇娘,她腹中孩子还在,你暗中让人提点宁国公夫人将她送出去吧,也算为程时多保留一份血脉。”
娇娘本是春风楼里一个花娘,程时那般风流子弟,自是在花楼四处留情,她心心念着程时帮她赎身,等到最后程时尚主都没有消息。
程时尚主倒没什么,毕竟娇娘自己知道不可能为正室。
但程时为了避她,却暗中去清香居,那是暗阁子,养的皆是一些识书知乐的花娘,她心中就生了怨气。
桃夭找到娇娘也是运气,还是内城那些个媳妇婆子告诉她的,又是她们帮着联系的。
程时与她本就有旧情,娇娘在一次程时从清香居出来时,假意被人追打,被程时救下,言及是自赎其身,为程时守身。
瞬间就感动了程时,将她养在外院,在她有孕后,偷偷将她带入府中。
桃夭闻到此事,也有些唏嘘,朝楼画语点了点头,就出去安排了。
楼画语看了看天色,朝关雎笑道:“今日爹爹在何处?”
关雎笑了笑,沉笑道:“今日郎君娘子们离了府,二爷去正房外站了半晌,然后将院中所有人都赶了出来,和夫人在里面呆了半天,这会该是用晚膳了吧。”
楼画语点了点头,知道楼明光大概哄好钱氏了,只是不知道倒底认知得怎么样。
爹爹是在承恩侯府长大的,老侯爷虽与崔老夫人不合,但终究还是想着承恩侯府合为一体的,爹爹自然也想着顾全大局,牺牲自己,估计被老侯爷和承恩侯说了一通后,就没时间去想夫人和子女了。
将姬瑾那件披风收好,洗了个澡,换了身居家衣裳,还想着要不要过去,就听到正房那边来人:“夫人那边摆饭,叫娘子过去用饭。”
楼画语听着称“娘子”,就知道有些不一样了。
到了正房,却见楼敬轩还未到,两个小的已然坐在桌边等着开饭,他们不经饿,又闹了一日,自是想着吃饭。
楼画语洗了手坐下,就见楼明光扶着钱氏从内室出来,钱氏洗手时,楼明光递了递帕子,钱氏有些不好意思,楼明光却是直接拉着她的手,帮她擦拭着。
楼敬辕看得嘻嘻的笑,楼画语低咳了一声,他忙转眼看着桌上摆着的碗筷。
待楼敬轩过来,一家人上了桌,楼明光更是亲手给钱氏盛汤布菜。
饭后众人稍坐,楼明光这才道:“我今日已然去信给你们祖父,二房从承恩侯府搬出来,日后我们单独开府,只是开府不离宗,你们的序齿还是按府里的来,平时在自己府中倒也不用这般计较。至于何日去南疆就由你们看着办吧,我反正习惯游历,只是你娘不大习惯,我会安排好车驾和行程,我们一家人难得一块出游,为父也只能做这些了。”
钱氏低咳了一声,招呼着两个小的去清理行礼。
只他们三人独坐时,楼敬轩捧着茶沉了沉神,这才道:“爹爹可曾辞官。”
“就是此事有些犹豫。”楼明光看着楼画语,有些无奈的道:“三殿下与小语儿的婚事,暂未有定论,我如若无官职在身,对五娘终究不好。可如若有官职,翰林侍读学士,又不方便离京,所以只好辞了。”
说罢有些愧疚的看着楼画语:“我此生有大半时间在外游历,对不住你娘,后半生不想再对不住她,你们主意自来大,是爹爹对不住你们。”
楼敬轩点了点头,日后他们或许不打算回京,爹爹的官职倒也不影响。
“爹爹半生游历山川大泽,又善绘山水。”楼画语却沉吟了一声,轻笑道:“楼家子弟自幼皆习画图纸,爹爹自然画得不错。”
“小语儿此言何意?”楼敬轩好像猜到了什么,却又一时拿不准。
楼画语朝他眨了眨眼:“我们要可进可退,翰林侍读学士之职倒也可留。大华虽有疆域图,却并未有完整的堪舆图,如若爹爹以此为由……”
“妙!”楼明光立马站了起来,抚着掌道:“我以往就有此心,只是一直未曾有由头,我还画过南疆堪舆图,我去找给你们看。”
楼画语见他兴奋,笑了笑道:“爹爹还是尽早去禀于陛下的好,我们最迟后日就出京了。
前世二房灭后,姬瑾曾将二房一些遗物交由她手上。
其中就有楼明光所绘的南疆堪舆图,细得可见小溪流水,好像每一处山水皆在图中。
楼画语那时就想,爹爹一生走过那么多地方,为何将南疆绘得如此祥细,大概也是想给娘亲看的吧,只是两人似乎从未好发的谈过。
这幅堪舆图,也一直藏在箱底,至死都未曾现世。
楼明光第二日就入宫将此事禀于永顺帝,永顺帝瞄了瞄他,轻笑道:“听闻你夫人打出门去,离了府?”
“是。”楼明光倒也坦然,苦笑道:“府中有些事,委屈了她,她不愿。”
“哦。”永顺帝轻应了一声,沉声道:“她不愿,你就任由她不愿。”
帝心如渊,楼明光一时也拿不准他的意思,毕竟还有个楼画语隔在中间。
过了半晌,永顺帝才沉叹了口气道:“去吧,朕会封你为翰林院学士,奉旨游历绘画大华堪舆图。”
楼明光不由的抬头,可见永顺帝低头瞪他,忙垂了垂眼,谢了恩,这才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姬瑾方才从屏风后出来,给永顺帝研着磨。
“费了这么多心思,还怕他见着?”永顺帝十分悠然的沾了沾墨,批着折子:“你就不怕你那位五娘,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