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陌生人
「正树同学,早安。」
正树来到学校后,迎接他的是遥香的笑容。
笑脸盈盈的她与平常别无二致,那是她面对同学时的笑容。但是正树不会忘记在那面具底下藏着口出恶言的本性。
正因如此————
「早安,遥香。」
「正树同学,你有记得写英文的作业吗?」
「没有,其实我忘了根本没写。遥香,借我看吧。」
「不可以啦,要自己做才有意义……堕落的家伙就是这样。」
「嗯?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咦?有吗?」
「没有啦,说的也是。得自己做才行嘛。」
「对啊,功课本来就该自己写嘛。」
「真有道理……全都听见了啦,还在装。」
「咦?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我什么也没说。」
「我想也是。」
「啊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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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情侣戏码开始上演后,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周。
起初虽然正树也受到无数同学们追问究竟如何夺得遥香的芳心,但现在情况已经平静许多,不再有人对他问东问西。
顺带一提,对于诸多疑问,正树只以「商业机密」当作回答。
因为正树根本就无法回答。
对方误以为遭到威胁才开始交往,这种话要怎么说出口?
不过正树夺得遥香的男友这个位子,还是有人怀抱不满。简单说就是风间遥香的粉丝。那些学生不时会散播一些惊悚的谣言。
内容千篇一律都是对正树的毁谤中伤。像是那家伙威胁风间同学,强逼她交往等。内容大概都是如此,所以几乎没有人当一回事,但无法全盘否定才恐怖。
正树与遥香打过招呼来到座位上,原本打算就这么趴在桌上,但在那之前同学对他递出了漫画杂志。
「喂,正树觉得哪个比较正?」
摊开在眼前的页面上是一幅写真女星的泳装集合照。正树将视线转向同学,看来是朋友之间在讨论彼此的喜好,话题波及正树。
正树懒散地指了其中一个人。同学见状便不满地回答:
「怎么会选那个啦。这样的话,这个不是比较好?」
「那个人瘦过头了吧……」
感觉好无聊。就这样和他们讨论写真女星也没啥意思,难道没什么乐子能找吗?
就在这时,正与同学们聊天的遥香映入眼中。一如往常戴着面具的她。正树茫然望着那模样,随后挑起嘴角不怀好意地笑道:
「况且你选的那个一脸就是很假的样子。」
「会吗?要问假不假,你那个才比较假吧?」
「哪有,绝对是你那个好不好。平常绝对都在装可爱,不骗你!」
两人闲聊到一半,那同学突然闭上嘴。正树纳闷地把视线从杂志往上抬,看见那个同学露出苦笑,用眼神示意正树看看背后。正树明白了对方的用意,转头向后,只见遥香微笑着站在身后。看来似乎是让这位同学担心了。毕竟在女朋友面前讨论写真女星不太好吧。不过对正树而言,一点关系也没有,反倒是打从一开始就猜测事态会如此发展。
「正树同学,你好像很开心呢。」
「还好啦。找我有事?」
「没什么。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以借我一点时间吗?」
「有事找我?喔,你说啊。」
正树摆出有事尽管现在说的大方态度,遥香言下之意则是希望找个没有旁人的地方。不过正树故意装作没听懂。
「是怎样啊?有什么事就快说嘛。」
「嗯,我知道。我知道,不过那个……」
「咦,什么?不好意思,讲清楚一点。」
「那个,我有话想私下跟你说。所以……」
「私下说喔……所以呢?」
「咦?」
「所以说,你想要我们两个独处谈什么?」
「你、你这家伙……」
遥香的脸抽搐,但立刻恢复成模范生的样子。
「因为不太希望让旁人听到,想找个能两人独处的地方,可以吗?」
「所以就是不希望大家知道的内容?」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原来如此。所以遥香想聊些不想让别人听见的羞人话题吧。」
「等一下,干嘛故意讲成那样————」
刹那间,教室内一阵骚动。
表面上维持清纯形象的风间遥香,心中不愿让人得知的羞人话题,究竟是指什么?
当这样的鱼饵向四面八方撒出,很遗憾,在这间教室内没有人能不上钩。那模样就有如嗅着腐肉气味的鬣狗,转瞬间同学们发挥了无谓的想像力,与朋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毕竟是模范学生风间遥香,应该不至于太下流吧。
不,也许出乎意料就是那方面。
猜测唤来新的猜测,有如滚雪球不断膨胀。每个小组得到各自的结论后,想一探究竟的视线一起指向当事人。
沐浴在众人的视线下,遥香好不容易挤出尴尬的苦笑,但很快就无法支撑下去,一把抓住正树的手臂硬是拖着他逃出教室,一路往屋顶上跑。
「你、你、你是白痴吗?」
在无人的屋顶上,遥香如此逼问正树。她满脸通红,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害臊。
「都是因为你讲那种会让人误会的话,害我出丑了啊!」
看来两方面都包含在内。
「你说是我害你出丑,可是原因本来就出在你身上啊。」
「什么?根本就是因为你吧。」
「因为我?什么啊?我不记得有这回事啊。」
「脸皮还真厚……」
遥香愤恨地咬着牙。
「少在那边装无辜。你不是跟别人在聊什么假装不假装的吗?不是说好要保密,难道你已经忘了?」
「那又不是在说你。」
「……咦?」
见遥香无法理解似的眨了眨眼,正树打从心底大笑并说明,告诉她刚才他们只是在讨论杂志上的写真女星。
「不会吧……」
「受不了,自恋女就是这样。拜托你别老是因为这种误会给我带来麻烦好不好?」
「唔唔唔……」
看来她明白了错在自己,想不到该怎么回嘴。
不过正树当然也不会告诉她其实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正树背靠着防止坠楼意外的格状金属围篱,对遥香问道:
「这就先不管了。虽说是表面上假装,我们开始交往后一直都尽量放学一起回家,今天要怎样?能一起回去吗?」
虽然这一星期放学都一起离校,不过那也只是昭告旁人彼此正在交往的表面功夫。因为姑且不论各自的回家时间不一样的情况,明明同样都没参加社团却不一起回家,这样会有些不自然。
遥香的表情依然懊悔,但她吐出一口气转换心情。
「今天不行。我是球技大赛的执行委员,今天要参加会议。」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如果你别当执行委员,也就用不着留下来了嘛。」
「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没关系啊。况且我对运动不在行,如果要为班上有所贡献,就只能当执行委员了。」
「什么贡献,讲得还真夸张……球技大赛不过就是玩玩而已吧。」
「只是游戏也无所谓啊。我想体验充实的学生生活,所以我只是为此努力,懂吗?」
「也就是想挥洒青春?」
「虽然这种讲法令人有点害臊,不过八九不离十吧。」
「是喔~~那你加油吧。」
「你讲得好像事不关己,你呢?我看你自从退出棒球队,几乎整天无所事事嘛。话说,你到底为什么要退出棒球队?」
「这个嘛……就像是因为音乐性有出入而解散的乐团吧?类似那种理由。」
「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也无所谓————喔,钟响了啊,我们回教室吧。」
正树撑起倚着围篱的上半身,快步走进校舍。
遥香不满地凝视着他的背影。
从学校回到家,正树一如往常向在厨房里的母亲询问晚餐的菜色后,走上二楼的房间。房间宽敞,但物品不多显得空旷。正树在房里换上居家服时,突然注意到————
金属盒。
装着信件与明信片的金属盒躺在书桌下方。
「对喔,从壁橱拿出来就放着,忘记收了。」
正树拿起金属盒走向壁橱,但一不小心让金属盒脱手摔落,盒盖撞飞到一旁,内容物全撒在地上。正树烦躁地咂嘴,一面咒骂自己不知道在发什么呆,一面蹲下身捡起散落的信。
正树捡起了那封信。
不久前的暑假,正树大致浏览过所有信件,里头却夹杂着一个他毫无印象的信封。
样式可爱的粉红色西式信封。
之前就有这玩意儿吗?如果有,自己应该会注意到才对。
正树感到纳闷,定睛看向寄件人栏位。高尾晶。没印象的名字。为什么这会出现在我的盒子里?信封上写的确实是筱山家的住址,而且收件人是正树。
信件内容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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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树歪着头。
前阵子是多久前的事?寄错到底是寄到哪里去了?
虽然想检查是多久之前收到的信,但也许是用剪刀开封的关系,西式信封的邮戳已经被裁掉,看不出日期。
正树改为检查寄件人的地址。
「啥?」
正树不由得发出声音。
写在上头的地址与奶奶家的完全相同。
首先,正树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中寄给奶奶的明信片就只有今年暑假那一张。换言之,寄到高尾晶这个人手上的明信片就是当时那张明信片。同时假设这位高尾晶所言属实,暑假时寄给奶奶的那张明信片其实没有送到奶奶手上。不过这不可能,正树确定自己写上了奶奶家的地址,事实上这封回信也是来自奶奶家的地址,但对方却说正树的奶奶并没有住在那里。难道是自己记忆中的奶奶家的地址错了吗?
等等,不对啊。那又是为什么————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疑问在脑海中不断打转。
也许只是自己不晓得,这位高尾晶确实住在奶奶家,或者是为了照顾奶奶,时常到奶奶家帮忙的人。
比方说,附近的邻居或是巡回看护。
但如果真是这样,您的亲戚并没有住在我家这句话就矛盾了。
果然是记错奶奶家的住址了吗?
疑问不断涌现,不过总之先确认事实吧。
正树来到一楼,向厨房里的母亲问道:
「妈,你知道奶奶家的住址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啊?」
「没什么啦,暑假时我不是拿贺年卡当明信片寄出去吗?那个好像没寄到奶奶手上啊。我想说是不是因为奶奶搬到新家才会搞错。」
奶奶为了方便上医院,差不多在一年半前搬到医院附近。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自己记错了那个新的地址。
「所以我想问一下,确定自己有没有记错。」
「是喔。呃,我记得是~~……」
母亲说出的住址与正树记忆中奶奶家的住址相符。
「那么,奶奶家有没有其他人一起住啊?」
「没有吧。自从爷爷过世之后,奶奶就一直一个人生活啊。」
「我也记得是这样。」
「对啊,就是这样……怎么了吗?」
「没事,没什么。」
如果奶奶真和某个连母亲都不知道的人一起生活,那个人实在不太可能不把孙子寄来的明信片给奶奶看,还特地回寄一封说是地址搞错的信就更难想象了。就算假设是有个频繁到奶奶家的人,也一样不可能。
那么,这张明信片的寄件人究竟是谁,到底在想些什么?
接踵而来的疑问为正树带来更深的困惑。
要解开这些谜题最快的方法,应该还是直接询问奶奶吧。
正树向母亲问了奶奶家的电话,转身要步出厨房。这时他突然想起,回过头对母亲说:
「啊,对了。妈,下次要是有寄给我的信,你就直接放在桌上啦。你自己把信塞进盒子里,我哪知道有寄给我的信啊。还有喔,随便打开我的盒子也太不注重隐私了吧。」
毕竟正树是正值青春期的高中生,父母擅自进入自己房间,老实说令人不太舒服。不过光是进房间,正树觉得还无所谓,不需要那样坚持。然而金属盒就完全是个人隐私了。里面装着朋友们过去的信,母亲也不应该擅自打开。
正树如此提出他的合理意见。当然他认为母亲会同意。
然而母亲却一脸纳闷。
「你在讲什么啊?你是说哪个盒子?」
「就是我用来装信的那个铁盒啊……」
「哦?原来你是这样保管的啊。」
「呃,你早就知道才会擅自把信放在里面吧?」
「我说啊,我好歹也懂得尊重你的隐私。况且自从上次奶奶寄给你那封信之后,就没再收到寄给你的信了啊,最近我也没进你的房间。」
「真的假的?」
「我干嘛骗你啊。真是的,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母亲傻眼地叹息,转身继续做晚餐。
那反应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母亲真的不知道有那个金属盒。
那么究竟是谁把信放进金属盒?
正树怀抱着更多疑问,拿起家用电话的话筒,拨电话到奶奶家。铃声响了五次左右时,终于有人接起电话。
「啊,是奶奶吗?我是正树啦。」
奶奶一听见正树的名字,语气间立刻浮现喜悦之情,肯定是因为许久没听见正树的声音了。几分愧疚也因此浮现在正树心头。
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得解决。
然而,正树也没办法立刻切入正题,便从闲话家常开始,假装问候才是主要目的,大约跟奶奶闲聊了三分钟左右才询问正题。
「对了,我在八月时寄了封明信片,奶奶有收到吗?」
首先得问清楚这件事。
奶奶的回答是「没收到」。
果然是这样啊。正树心里有料到会是这样。
那么就是下一个问题。
「哦,这样啊……对了,奶奶现在都是一个人住?」
奶奶则反问:「是没错,怎么了吗?」
「没有啦,因为久司也开始一个人生活了,我想说一个人生活不知道是怎样,会不会寂寞呢?」
奶奶没有怀疑正树的借口,回答:「虽然会寂寞,但是和附近邻居处得很好,用不着担心。」像是要让正树放心。
「是喔,那就好————啊,抱歉,我接下来有事要忙,我要挂断了喔。掰掰。」
正树放下话筒,满脸疑惑地走回二楼自己的房间。然后他看着刚才一直放在桌上的那封信,百思不得其解而喃喃低吟。
高尾晶究竟是什么人?
无论再怎么思考,都只能得到「好像有哪里不合理」的模糊结论。
但正树觉得有某些事决定性地出错了。
不知道那会造成什么影响。
可是,有某些自己无法想象的事情正在发生。
正树感觉到莫名的不安。
隔天早上。
正树把书包塞进脚踏车的篮子,前往学校。但今天他没有直接骑向高中,而是先前往离家不远且恰巧与学校同方向的邮筒。
那正是暑假时用的那个在鸟居旁边的邮筒。
正树这么想。
寄给奶奶的明信片送到了名为高尾晶的人手上。
那么高尾晶究竟是什么人?
写着奶奶家地址的明信片会送到高尾晶手上又是为什么?
昨晚为了解决这些疑问而打电话给奶奶,结果还是搞不懂原因。
那么剩下的手段就只有一个。
就是与高尾晶建立交流。
抵达那个邮筒前,正树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明信片。那是母亲之前给他的七年前的贺年卡,上头已经写好内容。
收件住址写上奶奶家的地址。首先感谢对方特地回信告知,之后再加上希望能与高尾晶有所交流的请求,以及自己的手机邮件信箱。
正树自己也觉得马上就要求当笔友有些急躁,但在想早点解开这个谜团的心情催促下,正树就省略了麻烦的过程。
当然这次也有可能正常寄到奶奶家,到时候就只能放弃解开这次的谜团了。然而也有可能再度寄到高尾晶手上,所以正树决定在这个可能性上赌一把。
到了那个邮筒后,正树将脚踏车停在邮筒旁,将明信片投进邮筒。
「嗯,这样就可以了。」
接下来只要等对方回信即可,不过正树还是不禁猜起结果。对方很可能根本不回信,也可能根本寄不到。不过现在只能赌赌看也是事实。
因此正树祈求般对着邮筒双手合十后,这才打算离开————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道视线而转过头。
鸟居。不知为何,感觉有视线从那里直指着自己。
这时正树突然回想起来。
以前和哥哥、由美一起去试胆时,问过曾住在这镇上的爷爷:「那间废弃神社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爷爷给的回答是教训他们「不要做试胆这种大不敬的事」以及一顿老拳。
当时的正树不满地觉得「用不着打人吧」,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或许爷爷的愤怒也有他的道理。
不管是谁,被当成试胆的材料都会不愉快吧,神明肯定也一样。
「什么神明啊……我在想什么东西。」
又不是由美,这种怪力乱神也太愚蠢了。肯定是因为近来接连发生莫名其妙的事,让思考开始变调了吧。
正树摇摇头否定那种想法,跳上脚踏车前往学校。
正树进了教室后,一如往常趴在桌上。若是平常,他会一直趴到上课钟响,但今天似乎也无法按照平常那样。
「欸,正树,可以借点时间吗?」
井上叫起他。
「什么事?」
「我有事想跟你讨论,可以的话,想在没有人的地方。」
「为什么?」
「那个……因为不太想让别人知道……」
正树见那忸怩的态度,不禁叹息并在心中暗叫「又来了」。
「好啦。那我们到走廊上吧。」
「不好意思啦。」
正树来到走廊上,先是环顾四周确定附近没有人在看自己后,催促井上开口。虽然他想商量的内容正树心里已经有底,不过他认为应该让对方开口说明才对。
井上的视线尴尬地四处游移,最后下定决心开口。
「其实……我想向谷川同学告白。」
听了这话,正树心想「我就知道」,再度叹息。
正树与遥香开始交往的传闻遍及全校之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恶意中伤正树的谣言开始流传的同时,另一方面,筱山正树这个名字也成为夺得风间遥香芳心的勇者名号而传遍全校。结果不断有男学生来找正树恋爱咨询,令他百般困扰。
「我想问问正树的意见。你觉得我和谷川同学有机会吗?」
「这个嘛……」
到底关我什么事?
不过正树咽下这句话,摆出认真思考的表情。
谷川是班上的女生,个性内敛也不习惯与男生相处,光是与男生交谈就会紧张得有些不大对劲。
这下该怎么回答才好?自己实际上没有恋爱经验,因此就算有人来讨教,也不可能准备任何可能派上用场的回答,更别说对方是显然鲜少与男生往来的谷川。不过这种话正树当然说不出口。这样一来,只提一些无关紧要的意见,让对方自己判断比较好吧。
「总之在告白之前先约会看看怎么样?」
「约会?那不是应该在告白之后吗?」
「反了啦。总之先约出来玩,要是觉得聊得来才告白交往吧?」
「原来是这样……不过目的是在约会时确认聊不聊得来吧?既然这样,毕竟是同班,我平常和谷川同学算是有某种程度的交流,这种状况下也一样?」
「咦?是这样喔?」
是这样的话,你早点说啊。
无论如何,两人也不算毫无交集吧。不过他说某种程度又是哪种程度啊?完全猜不透。必须从这一点开始。
「你平常和谷川同学都聊些什么啊?」
「就上课的内容啊,还有功课之类的。」
「那不就和对待普通同学没两样吗?」
太过中规中矩,反而感觉不到可能性。
「也就是说,我没被当成对象?」
「大概吧。总之你应该先改变她对你的认知。就这个角度来看,还是找她出去约会比较好吧?」
「是、是这样喔?」
「大概吧。」
用大概这个字眼保留余地,正树也觉得自己满狡猾的。
「我懂了。那我马上就这样试试看。谢啦。」
「嗯,你加油吧。」
井上就这么满意地回到教室。
正树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终于度过难关而松了口气。
刚才的回答究竟正确与否他自己也不清楚,但至少成功蒙混过关了。正树只希望这类恋爱咨询别再有下一次了。
他这么想着的同时,上课钟声回响在校园内。
正树回到教室,走向自己的座位。途中他不经意地看向遥香。
她摆着一如往常的笑容,一如往常地与同学们闲聊,和跟正树开始目前的假交往之前完全相同。
不久后班导师走进教室,众人起立向老师道早之后,本日的晨间导师时间开始了。
在这段时间内,正树不着边际地回想刚才的恋爱咨询。
约会。
正树这么建议井上,但仔细一想,自己也没有约会经验。虽然只是假装,不过目前也算是有女朋友。正树毕竟是青春期的男生,当然也想体验看看约会的感觉。若要问理由,正树也答不上来。真要找个理由的话,和班上女生一起出游不管对哪个男生而言都是种向往吧。
「……约会啊……」
正树放眼看向窗外。
白云在蓝色天空悠悠飘动。
放学前的导师时间结束并互相道别后,班导马上就离开了教室,学生们也跟着纷纷走出教室,无论是要去参加社团活动或回家都一样。
正树也背起书包,来到遥香身旁问道:
「今天你也要忙球技大赛的事?」
「你是说开会?没有啊,剩下的事都在大赛当天了。」
「是喔。那就一起回去吧。」
「嗯。等一下喔。」
遥香将课本装进书包。相较之下,正树连铅笔盒都留在学校不带回去。
「那就走吧。」
遥香也准备好后,两人便一起走出教室。来到鞋柜处换鞋,前往脚踏车停车场,两人各自牵出自己的脚踏车。
这时,正树决定把今天早上浮现心头的想法告诉遥香。
「喂,虽然我们像现在这样正在交往……」
「我们没有在交往,只是假装而已吧?少说这种恶心的话。」
毒辣程度丝毫不减,不过正树已经习惯了,也懒得每次都与她针锋相对。
「差不多也过了一个多星期,我们一次也没约会过。」
遥香听了便露出一副厌烦的表情。
「咦咦咦~~……你想喔?」
「嗯~~算是想吧。」
「和我?」
「嗯。毕竟你好歹还有外表可取嘛。」
「你倒是连外表都惨不忍睹啊。」
「顺带一提,如果头发剪到及肩就更好了。我喜欢的女星头发也差不多那么长。」
「是喔?那我就得永远留长发啊。」
这女的还真是一点也不可爱。既然如此————
「……啊,是谷川同学耶。」
正树朝着遥香的背后挥手打招呼。刹那间她的态度剧变。
「既然这样,下次有机会我就配合正树同学的喜好,考虑看看剪成短发吧。」
「啊,抱歉,我看错了。其实你背后没人。」
「正树同学真是令人哭笑不得耶。你能不能明天就从屋顶上跳下来?我想很看看你像青蛙一样平贴在地上喔。」
「看我的心情啦。对了,还有一点忘记告诉你,我喜欢胸部大一点的喔。所以……嗯,遥香你也加油啊,别放弃。」
「你讲这话的时候是在看哪里?话先说在前头,我可不小喔。一点也不小喔。」
「啊哈哈。算了,玩笑话就先放一旁。」
「你刚才放到一旁去的玩笑话是指哪一句?喂,说清楚啊。」
「总之,为了装得像一点,我觉得至少该约会一次吧?」
「你想转移话题也转得太硬了吧。算了,我就不计较了。不过,约会啊……」
遥香短暂露出思索的表情后无奈地叹息,表示同意。
「确实从来没约会过有些不自然。所以呢?你决定好要去什么地方了吗?既然你主动提起,应该已经有打算了吧?」
「没有啊。到时候再决定要去哪里不就好了?」
「你这男人真的很不中用耶。」
「因为我是在思考之前先行动的那种人啊。」
「然后行动却失败的那种人。」
尽管历经一番唇枪舌战,遥香还是同意约会。不过这时正树突然想到,如果她其实有喜欢的对象,认为第一次约会要跟那个人一起,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话说喔,你该不会现在有喜欢的人?」
「你在讲什么?如果真的有,怎么可能假装和你交往?」
「是喔。那你会不会觉得第一次约会应该要跟喜欢的人一起?」
如果她这么想,那约会什么的就当作没这回事吧。
不过遥香却傻眼地叹息。
「既然你好歹懂这种体恤,对我的态度是不是应该先改一改啊?」
「你才该早点改掉这种直白过头的个性啦。」
「那可是我的优点。」
「同时也是缺点吧。」
「请你接受真实的我喔,正树同学。」
她露出面对同学用的笑容,踩下脚踏车的踏板。
正树只好追在她后头。
两人在夕阳下踏上归途。骑出位于缓丘上的学校后,好一段路都是下坡。来到坡道底端可见车道横在眼前,若要前往最近的车站就得右转,住在镇上的学生就往左,大致可分成这两个方向。两人左转前往住宅区,途中几乎没有民房,只有空旷的农田平铺在眼前。空气澄澈清新,每次深呼吸就觉得氧气仿佛直接从肺部传遍全身般洗去疲惫。
就在这时,遥香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
「刚才你讲的那件事啊,虽然我现在没有喜欢的对象,但有过在意的人,也许该算是憧憬的对象吧。」
原本悠哉地骑在她后方的正树提高速度来到她身旁与她并行。
「是喔~~那是谁啊?同班的?」
「不是,年纪比我们大。其实我没实际见过那个人。」
「见都没见过却觉得憧憬喔?听起来好奇怪。啊,该不会是电视上的名人之类的?」
「不是啦,就只是一般人,大概吧。况且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只是那个人的生活好像很快乐,让我有些好奇。」
「哦~~完全听不懂。话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这时遥香眯起眼露出批评般的眼神瞥向正树,随后一语不发,突然开始提升脚踏车的速度。正树无法理解那莫名其妙的行动,也只能使劲踩着踏板追上去。
「喂!刚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啦!话说你干嘛突然加速啊!」
「啊~~受不了,烦死了!看着你真的会让人很烦躁啊!」
「什么意思啦!根本莫名其妙!」
「就叫你不要吵啦!不要跟在我后面!」
「跟在你后面?我家也在这个方向啊!」
「那你就晚点再回家!」
「你别闹喔!」
田园风景染上夕阳的橘红。
两道人影奔驰在当中。
两人的怒骂声没有其他人听见,就这么随风而逝。
回家后,正树躺在自己的房间看着电视。
就算想做功课,课本和笔记全都放在学校,也无从做起。想看漫画杀时间,不过家里的漫画早已看到腻了。正树只好躺在榻榻米上看电视,但也没什么挑起他兴趣的节目。
「啊~~超无聊的……」
没事做。不参加社团活动简直闲得发慌。还是说只有自己会这样?大家都会用功读书有效活用时间吗?或者是交男女朋友出游约会?
「真是教人羡慕得不得了啊~~」
正树怀着怨怼如此喃喃自语,在榻榻米上毫无意义地翻来覆去,一不小心撞上壁橱。他注视着壁橱好半晌,这才回想起自己面对的异常状况而挺起身。
高尾晶寄来的信件。
那封信到底为什么会放在自己的金属盒里?
正树打开壁橱拿出那个装信的金属盒,打开盒盖。
正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期待着什么,他并没有期待高尾晶的回信已经寄来,也不认为现在就能解开装在金属盒里的谜团。
但是当他检查盒内时,不由得眉头深锁。
高尾晶的西式信封混在其他信与贺年卡当中,收在盒内。光是这样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不知为何高尾晶的西式信封上绑了一圈橡皮筋。橡皮筋是用来统整来自同一寄件人的信件,所以高尾晶那仅只一封的信应该不需要。正树如此想着拿到手上一看,橡皮筋绑着两个西式信封。
「奇怪?为什么?」
正树拿下橡皮筋,先检查第一封的内容。那与昨天发现的高尾晶的信件内容相同。那么另外一封是谁寄的?正树这么想着,定睛看向寄件人栏位,上头清楚写着高尾晶的名字。
「咦?」
高尾晶已经又寄了新的信来?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会已经收在金属盒中?而且还用橡皮筋分类好了。
正树纳闷地紧揪眉头,决定先看过内容再说。
上头写着没办法寄送电子邮件到正树的手机,也答应了维持信件往来,之后则是提出数个疑问想了解筱山正树这个人。
那毫无疑问是今天早上正树寄出的那封信的回信。
换言之,对方已经答应成为笔友。
但是正树感到的并非喜悦,而是更强烈的疑问。
「这是怎么搞的?」
平常来说,正树也许会感叹对方迅速的回应,但有两个问题。
一:信件再度自动收在金属盒中。
二:回信未免来得太快了。
从第一点来看,这和昨天的疑问相同。
究竟是谁在什么时候把这封信放进金属盒的?
从正树出门上学一直到放学回家,应该只有母亲在家。哥哥已经离家住在外头,父亲则是去上班。如此一来,用消去法就能得到答案,但是看母亲昨天的反应,不太可能是她。那么又会是谁呢?
虽然再度面对这个疑问,但还有一个连这疑问都显得琐碎的更大的问题。
那就是另外一点。
回信未免太快了。
正树今天早上才寄出明信片,明信片要寄到对方手上最快也要到明天吧,但是今天都还没过就收到回信了。
事情发展至此,涌现心头的已经不只是疑问,甚至还有恐惧。
莫名其妙。
没一件事能搞懂。
唯一确定的只有一点:如果不继续与高尾晶交流,这疑问就无法解决。
正树只知道这一点。
那么该怎么做?
常识无法理解的对象。
与这种对象继续信件往来真的没问题吗?
尽管心中怀有疑虑,但在好奇心的诱惑下,正树还是选择继续保持交流。
若要维持与高尾晶之间的联系,只能继续信件往来。既然如此,就这么做吧。
正树拿起一张七年前的贺年卡,开始写上回信的内容。
自己主要的个人资讯。十七岁;就读家乡的高中;兴趣是看棒球比赛;专长是何处都能入睡。除此之外,虽然不晓得必要与否,回想起与遥香之间的对话,觉得这些也干脆写上,便写了自己喜欢的女星等等。
不过,退出棒球队这些可能会给对方负面印象的部分就尽可能避免提及,因为必要的只是维持联系而已。
「好了,这样就可以了……大概吧。」
如果是真正有交往经验的人,这种时候肯定能写得得心应手吧。
那让正树有些羡慕。
隔天早上。
正树今天也没有直接去学校,和昨天相同首先前往那个邮筒。抵达后从书包拿出昨天写好的新明信片,再度检查内容后寄出。随后再骑脚踏车上学。
上学途中,一辆脚踏车从后方追上正树,与正树并行。正树好奇地转头一看,发现那个人是由美。
「早安。像这样早上就碰面感觉还真稀奇耶。」
「这是当然的吧。暑假前有棒球队的晨间训练,一大早就出门了啊。」
「啊,对喔对喔……那现在要怎样?一起去?」
「哪有什么要不要一起,不是要去同一个高中吗?」
「嗯。不过正树现在有女朋友了嘛,不太好啦。」
「这种事用不着操心啦。」
因为遥香绝对不会介意的。
「总之,不要再问女朋友的事了,很难回答。」
不是因为害臊,而是实际上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