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生活
交往。无论问什么正树也答不上来,每次回答都觉得自己在说谎。
「哎呀呀,原来你不想聊女朋友。既然这样……」
一路上由美不断提供话题,不过全是正树没兴趣的内容。有些是难以置信的传说故事,有的则是无凭无据的坊间传闻,荒诞无稽的故事一个接一个从她口中说出。从这倾向来看,她喜欢的并不限于灵异故事,而是有想象余地的故事吧。不过假使真是这样,刚才她抛出「吃炸鸡有益丰胸」当作话题又是怎样?
「我原本也觉得那是迷信啦,不过真假好像还很难说喔。」
「啊,是喔。」
「哎呀呀,这个话题也没兴趣?」
「没有呢。」
「正树比想象中更挑剔啊。嗯~~那就转个方向……这么挑剔的正树和女朋友相处得好吗?」
「转回原点了!」
青梅竹马脸上挂着顽童般的笑容。看来她似乎是在耍自己玩,既然如此,自己也没必要认真回答。这种时候能轻易选择忽视这个选项,跟青梅竹马相处就是这么轻松。这时正树突然想起————
「对了,你觉得约会应该去哪里?」
这种时候由美就派得上用场了。不只是因为熟识而容易启齿,也因为她对超自然感兴趣,对占卜自然也相当热衷,平常就有看女性杂志的习惯。听说那类女性杂志总会刊载约会地点之类的资讯。
「这个嘛,要告诉你也不是不行……话说你是要和风间学姐一起去?」
「你明知故问吧。」
由美老样子满脸贼笑,不过她还是告诉正树某一本杂志曾做过初次约会的问卷,上面就列举了初次约会去的地点。
正树充满兴趣地听她解释,脑海中开始想着如果要和遥香一起出游,究竟要去哪里比较好。但是途中正树突然察觉不管去哪里,最终都会抵达互相叫骂的情境,届时就根本算不上什么约会了。
「……不对,那样反倒比较自然吧。」
和遥香甜甜蜜蜜一起出游的情景感觉很突兀,没有现实感。从这层意义来说,也算是能正确预料到结果了吧。
至于这应该教人开心还是难过,正树也不晓得。
一走进教室,正树立刻察觉异状。
遥香的长发剪成了及肩的短发。
插图p109
「呃、欸、咦?为什么?」
该不会是昨天自己说喜欢长度到肩膀的发型,她才特地去剪了头发?如果真是这样,虽然并非真正的情侣,正树还是不禁暗自欣喜,同时也感到一抹歉疚————如果她并非自愿改成这个发型。
为了尽早解决出现在眼前的疑问,正树不管她身旁围绕着其他同学,单刀直入问道:
「你为什么把头发剪了?」
「……咦?」
「咦什么咦,该不会是因为我说过我喜欢短发?」
遥香愣住了,歪着头反问:
「什么?正树同学喜欢短发吗?」
「你在讲什么,昨天不是提过吗?我说我喜欢遥香现在这种长度……」
「啊,是喔?那就好。」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你昨天还是长发吧?」
遥香听了便露出苦笑。她身旁的同学也面面相觑,耸了耸肩仿佛无法理解正树的疑问。
「那个,正树同学,我从以前就一直是这个发型啊……」
「这怎么可能,你昨天明明还是长头发啊。」
「啊哈哈,又在说奇怪的话————不好意思喔。」
遥香向身旁的同学如此说完,拉着正树的手臂来到没人的楼梯间,压低声音问道:
「你到底想怎样?」
「也没有想怎样,就我刚才说的那样啊。」
「拜托,你说的根本不可能啊。况且你觉得我会配合你的喜好特地换发型吗?」
「没有,完全不觉得。」
「那不就对了?自恋也要有点分寸,更别说你的魅力不过就蛆的等级罢了。」
「嘴巴还是一样毒啊……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是这个发型啦?」
「从国小开始。」
「这么久以前?」
但正树不可能这样就接受,回到教室抓着同学确认:遥香之前是长发吧?但对方的回答是看着病人般的眼神。
「你在说什么?虽然长头发应该也很合适啦,但风间同学的发型从进高中开始就一直是那样啊。」
「这怎么可能……」
「你觉得我骗人就去问大家啊。」
如此一来,正树也无法退缩,就这么一个接一个找同学质问。然而答案千篇一律,都是「一直都是那个长度」。
「怎么可能……」
同学们联手起来想骗我。
虽然正树这么想过,但找其他班级的学生问到的答案也相同。
到了这个地步,正树再怎么迟钝也明白了。
又来了。就像风间遥香突然出现的那次,现在也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有这回事。
这现象究竟是怎么搞的?
身旁的众人到底是怎么了?
不对,或者是自己的记忆失常了?
出问题的不是旁人,纯粹只是自己记错了?
再怎么想也拿不出明确的答案。正树没办法,只能接受现况,在找到解决的线索前先配合周遭的认知。幸好目前对私生活没有多大的影响。真要说有什么影响,大概就是与遥香假装交往,但正树也觉得自己满享受现在的生活。回想起来,自己第一次与遥香接触时惊声尖叫的反应,怎么看都不正常,在众人眼里也是如此。既然没有实质的害处,静观其变才是上策。再怎么慌张失措,事态也不会改变,况且正树也不晓得能让一切恢复正常的手段。
所以自己应该冷静应对。
这就是正树得到的结论。
午休。
平常正树会和对谷川有意思的井上一起吃午餐,毕竟在午休时间热闹嘈杂的教室里,一个人默默用餐实在不好受。
正树将便当吃到剩下最后三成的时候,井上提起了遥香。
「你正在和风间同学交往对吧?」
井上这么问道。毕竟事情早已传遍全校,也没必要现在再度确认吧————虽然正树心中这么想,还是点头回答:
「嗯,算是吧。」
「为什么听起来不太确定啊……话说,有女朋友是什么感觉?」
「……」
自己真的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吗?因为这种疑问总是会浮现心头,让正树不喜欢和人聊女朋友之类的话题。
正树嚼着满口的饭菜,缓缓思考,充分想过之后才吞下口中食物。
「现在还不晓得,要再过一段时间吧。」
不置可否的回答。
正树无法回答有女朋友真的很棒,但也无法给予负面的评语。
「是喔……其实我今天放学后想约约看谷川同学,约她这周六或周日一起出去玩。」
「哦~~很不错啊。」
「不过我有个问题啊。那个……要约去哪里比较好?」
「一般来说不就电影院或水族馆之类的?」
正树还记得由美今天早上提过,这些地点是初次约会的热门场所。
「可是喔,要是谷川同学没兴趣该怎么办?」
「如果约去你喜欢的地方,她却没兴趣,那就算真的交往也不会持久吧。」
「你很冷淡耶。拿出诚意帮一下我好不好。」
关我什么事啊。话虽如此,就这么放着他不管也满可怜的。
「啊~~真拿你没办法。你在这边等一下。」
正树放下筷子,走向遥香的位子。她正与时常处在一块的小圈子谈天说笑一边用餐。用筷子夹起便当盒里的炸鸡,一脸满足地送进口中。但是察觉正树靠近后,旁边同学们的笑闹声刹那间止息。见到同学们的反应,遥香也转头看向正树。正树确定了谷川就在遥香身旁那群女学生之中,便对遥香问道:
「不好意思打扰你吃午餐喔。虽然有点唐突,我想问一下,约会的话你想去哪里?」
下一刻,周遭同学一阵骚动。毕竟是以风间遥香为中心的集团,似乎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有兴趣。
不过现在正树不理会她们,只是静静等待遥香回答。
「嗯~~……去哪里都可以。只要是正树同学喜欢的地方就好。」
「是喔。」
毕竟是在同学们面前,她的反应不出所料。
不过现在正树想要的不是遥香的回答……
他转头看向谷川。
「可以给我一点意见当作参考吗?谷川同学你会想要什么样的约会?」
大概是没想到话锋会转向自己,谷川神情慌张地思考。即使如此,正树仍耐心等待,最后她小声回答:
「呃,就一般那样……」
「也就是不需要什么太特别的行程?」
「啊,嗯。就像大家一样去电影院或水族馆,有时候带着便当去野餐之类的,那样就好了。」
「哦。」
野餐啊,这字眼听起来还满可爱的。
「是喔,谢啦。」
正树道谢后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拿起筷子的同时向井上报告刚才谷川的意见。
「————就这样。她喜欢那种约会,这样够你参考了吧?」
正树夹起便当盒中的饭菜并询问感想,只见井上愣愣地看着他。
「干嘛?」
「……没什么,只是觉得正树还真厉害。」
「什么厉害?」
「谁会像你那样问啦。该怎么说,问这种事好像会被认为很没用啊……话说你都不觉得害臊?」
「为什么?」
「去问女生约会要去哪里,我会觉得很丢脸耶。」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啊……你讲话真的没在看场合耶,也不知道算优点还缺点。」
「喂,你讲得很难听耶。」
「哎呀,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啦……这就先不管了,你刚才说的那个带便当去野餐,会不会是谷川同学亲手做便当啊?」
「谁晓得。听她那样讲应该是吧?不过就算不是也没差啊。」
「有差好不好,谷川同学亲手做的便当耶,当然想尝尝看啊。」
「……我开始觉得你有点恶心了。」
「为什么啦,如果正树正在吃的那个便当是风间同学亲手做的,你也觉得没差?」
「如果我妈做的便当其实是遥香亲手做的……?」
正树试着想象,但脑海中无法构筑那个情景。遥香为了男友提早起床站在厨房,光是从这个起点就觉得难以想象了。尽管如此,正树还是尽力想象遥香站在厨房的情景。她应该会先做好出门准备才开始做菜,那么她应该会穿上围裙。不过在这之后的情景还是无法想象,顶多只能想象她把冷冻食品放进微波炉的模样。那样也算是「亲手做的便当」吗?
话虽如此,正因为难以想象,反倒激起了正树的好奇心。
她到底会做什么样的便当呢?
就这个角度而言,正树确实对遥香的便当怀有期待。
放学后的回家路上。
正树像平常那样与遥香一起骑脚踏车离校时,提起了料理当作闲聊话题。
「对了,你会做菜吗?」
遥香以回应闲聊的无所谓的语气回答:
「问这个要干嘛啊?」
「只是好奇。你想嘛,谷川同学中午不是说她想带便当去野餐吗?你不会做便当吗?」
「不会,平常都是我妈做的。」
「我想也是。我也无法想象你站在厨房做菜的样子。」
「听你这个人讲话真的很不愉快耶。为了我的名誉,我话先说在前头,我当然懂做菜,不过永远不会有请你吃的一天。」
「我是你男友耶。你想想看嘛,为男朋友做便当的女生不是很有温柔婉约的感觉吗?啊,不过和这形容词扯不上关系的风间遥香同学大概办不到吧。不好意思喔。」
「你说什么?」
不输地痞流氓的凶狠表情。
正树感觉到继续多说可能招致危险,便随口说了刚才想到的借口。
「你想嘛,为了保持交往中的表象,试着做一次看看如何?」
得到的答案是至今从未感受过的冰冷视线。
「懒得理你了。话说,今天中午找我问约会什么的是怎样?」
「噢,那个喔……」
正树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说出真相就等于说出井上心仪的对象。这样的话,为了友情,正树决定无论遥香怎么逼问都要保密。
遥香不理会正树的决心,不等他回答就说:
「你该不会真的想和我约会?」
「为什么这样问?」
「虽然我自己也不想这样讲,不过毕竟我这种个性……」
隐约感觉到有几分消沉。
与平常的她截然不同的态度,让正树忍不住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看来遥香同学对自己的个性之差也有自觉嘛!」
「人、人家正认真想和你说,你这家伙……算了!闪一边去!」
「你叫我闪一边去,可是回家路在同一个方向啊。」
「那你就停在原地等我先离开不就好了!」
「不要。因为你的反应很好玩啊。」
「……你真是烂人。」
「哎呀呀,您不中意人家的个性?」
「谁会中意啊。」
「不过,遥香这种心里想什么嘴巴就说什么的个性,我满喜欢的喔。」
「啥————啥!」
瞬间遥香张大了嘴一动也不动,她的脚踏车没多久便自然停下。正树超越遥香后停车,转头看向她。她依然停在原地哑口无言,但脸庞很快就泛起红晕————
「你、你白痴啊!」
她撂下这句话,使劲踩着踏板飞也似的向前冲。
那模样让正树开心地大笑,紧追在她后头。
「喂!你干嘛脸红啦!」
「啥!只是夕阳让你看错而已吧!」
「是喔?我觉得刚才明明就没这么红啊!」
「烦死了!你这个人真的有够烦!」
一如往常的斥骂声从前方抛过来,但现在连这样的话语都令正树不由得挑起嘴角。
少年的欢笑声一直持续到与少女分头的岔路。
正树一回到家就先问母亲是否有收到信或明信片,得知今天没收到任何邮件后,走向自己的房间。正树换上居家服,立刻打开壁橱,拿出金属盒掀开盒盖。
「……有了。」
就如同正树的预料,高尾晶寄来的新信件已经放在金属盒中,而且和之前那两封用橡皮筋捆在一起。
现在正树已经不再思考「究竟是谁、在何时、怎么办到」。
虽然难以置信,这肯定是某种超乎常理的现象,应该视作某种超越人类所能理解的特别力量的运作结果。实际上,究竟谁能凭着科学理论去解释这种现象?
如此一来,最让人好奇的就是高尾晶这号人物了。
这次的信纸上记载了些许线索。
或许是正树告诉对方自己的资料,对方也提供了相应的资讯。
高尾晶,性别为女性;喜欢的食物是炸鸡;大部分的动物都喜欢。虽然没有写明年龄或目前的学校,但信中写着她的喜好与讨厌的事物,最后则以「请告诉我你那边的生活」这句话作结。
读完这封信,还有许多不明了的部分,但高尾晶至今模糊不清的轮廓似乎逐渐在脑海中成形。
正树坐在书桌前提起笔,马上就动笔回信。
首先按照对方的要求写上自己的日常生活,再加上朋友井上的恋爱咨询,以及如果交了女朋友想吃看看亲手做的便当等话题。正树考虑到只要像这样自己先起头,对方也比较容易顺着话题回应。
「嗯,差不多就这样吧。」
正树写完便将明信片放进书包,走向一楼的客厅。
隔天早晨。
在筱山家,迟到是偶然再加上偶然才会发生。因为不只父母,正树自己也会设定闹钟再睡觉,就算其中一人没听到闹钟响而睡过头,总会有人准时醒来。
但是这一天,那样的偶然发生了。
正树缓缓撑起身子,发现闹钟指针指着比平常晚的时间。
大概是看错吧。应该是自己睡昏头了吧。
揉了揉眼睛,再度定睛看向闹钟。但是时钟指针并非指着正树认为的位置。
「……咦?不会吧……」
正树瞬间从被窝跳起来,连忙换上制服后冲向一楼,打开父母的房门,果不其然父母都还在被窝里。正树大喊:「要迟到了!」父母也匆忙起床,然后看向时钟,立刻开始准备。正树和父亲在洗脸台争相洗脸、刷牙、整理头发。母亲做好让父亲出门上班的准备后将零钱递给正树,要他自己解决午餐。正树点点头冲出家门,跨上脚踏车朝着学校奔驰。
但正树在途中放慢了速度。
写给高尾晶的回信要在何时寄出?放学后?或是明天?
正树原本犹豫不决,但看过手机画面上显示的时间后便立刻做出决定。
现在的时间已经免不了迟到。既然这样,就按照惯例在上学前寄出吧。
正树的个性是得出结论后便不再犹豫。
于是正树今天也在那个邮筒寄出明信片后才上学。
当天午休。
正树不理会拿今天早上的迟到当话梗的同学,想去餐厅。
「正树同学。」
遥香叫住了他。
遥香平常除了向众人表演交往中的事实,不会主动向他搭话,也公开宣称午休时间要和朋友度过,当作不跟正树一起的理由。
也因此,当遥香找上正树,就让他有种受到突袭的感觉。
但真正的突袭还在后头。
「干嘛?」
「那个,我今天也为正树同学做了便当,一起吃吧。」
小巧可爱的便当盒递到面前。
正树皱起眉头。
为什么遥香会做便当拿来学校?正树还清楚记得昨天放学时两人聊到便当,也提过遥香的厨艺,但从来没讲到做便当来学校的事。
况且————
「呃,抱歉。『今天也』是什么意思?」
「啊哈哈,你在说什么啊?自从开始交往不就都是我做便当带来吗?我们约好了吧?」
「啥?这种事怎么……」
怎么可能。在这句话说出口前,正树突然察觉。
同学们正将嫉妒与憧憬混合而成的视线投向他,但没有人对这状况感到惊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风间遥香为了谁特地做便当来学校,班上应该会有更大的反应吧。但完全没这种迹象,反倒还有几分「又来了啊」的习以为常。
「……该不会是真的?」
「咦,什么真的?」
「我们之间真的有这种约定?」
「啊哈哈,又在开这种玩笑。明明就有啊,在开始交往后不久的时候,你忘了吗?」
「没有,我确定没跟你约定过……」
「有啊。对吧?」
下一瞬间,带着笑容的遥香眼神变得锐利。
少废话,给我点头就对了————她的表情仿佛这么说着。
「嗯,听你这么说,确实是这样没错。」
「对吧?别再开这种玩笑了,我会吓到。那我们走吧?」
「去哪?」
「人少的地方……像是屋顶?」
进入十月后,夏日的炎热已经完全消退,洋溢着秋意的风凉爽地吹拂。
在受到秋风影响最大的屋顶上,已经有几个小团体在吃饭了。彼此似乎有不成文的默契,保持一定的距离。
正树与遥香也效仿众人在隔着一段距离的位置坐下。
「这个拿去。」
遥香粗鲁地把她带来给正树的便当塞向他,然后打开自己的便当,双手合十后径自开始吃饭。
因为遥香从没对正树摆过好脸色,事到如今,正树对这样的态度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只是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会为自己做便当。
如此询问后,遥香一如往常地叹息说: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开始交往的时候就这样约好了啊。」
「为什么?」
「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表现我们是男女朋友吗?你以为有这之外的理由吗?」
「没有。说的也对,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理由……」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正树的表情依旧凝重,仿佛有口难言或心中无法接受的表情。
为此感到纳闷的遥香问道:
「你是怎么了?一副五味杂陈的表情。」
「其实,我真的不记得之前有和你立下那种约定。」
「也是。人家说鸡走三步就会把记忆丢光,脑袋只有毛虫程度的你怎么可能记得呢。」
「不是啦,我不是在开玩笑。最近时常发生啊,有些事我明明不记得,其他人却都知道。我是不是该去给医生看看?」
这阵子不时发生这类记忆的欠缺。一开始只觉得「反正对生活没太大影响」,但像这样连续发生,正树也没办法再乐观下去。
「这么怕就去看医生啊。顺便问一下,你那个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问题究竟是出自担忧或者只是想闲聊?
从她现在的表情来看,正树觉得大概是后者吧。
「这个嘛,我记得是在……」
回溯记忆,寻找自己发现记忆有所缺漏的瞬间。
最近的是与遥香约好要请她做便当。
再来则是遥香的头发打从一开始就是这个长度。
最后是遥香存在于此这件事本身。
这时正树惊觉。
错不了。
这一切都围绕着风间遥香。
正树察觉这一点,瞪大双眼看向她,她不快地皱起眉头。
「你看什么看啊?有话想说就说啊。」
「呃,没有啦,那个……」
「干嘛啦,说清楚啊。」
「该怎么说才好啊……这个嘛,回想起觉得记忆有缺漏的部分后,发现每件事都是以你为中心……」
「啥?你想说我是原因?」
「也不是说原因啦,只是……」
「你该不会想说是我消除你的记忆?」
「也不至于有这种想法啦……」
「废话,这种超能力怎么可能存在嘛。虽然我对科幻类小说还算有点兴趣,但我也不会希望这种事在现实生活中发生……啊,好像也不错。」
「好像也不错?」
「因为感觉就很好玩啊。」
「我本人可一点也不觉得好玩!」
「总之,如果我真的有消除别人记忆的能力,我直接消除你得知我的个性这件事的记忆不就好了?」
「啊,说的也是……」
的确有道理。
从她的角度来看,直接把自己真正的个性穿帮这件事当作没发生,就不需要大费周章假装跟正树交往。
听她这么解释,就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愚蠢到家。
不过这么一来,记忆的缺漏究竟原因何在?
正树试着动脑,还是想不出像样的解释。
「哎,用你不中用的大脑再怎么想也没意义,干脆别想得那么复杂吧。」
「什么?我的脑袋哪里不中用了?」
「就是你那颗沦落到要接受暑修的脑袋啊,明白吗?」
「唔唔唔,无法否定的学业成绩真教人愤恨。」
遥香不理会不甘心地咬牙切齿的正树,拿起筷子继续用餐。夹起炸鸡,心满意足地咀嚼,吞下后对表情依旧凝重的正树说:
「你就别想太多,先吃午餐吧。这可是我特地早起做的。」
「你做的?」
「当然啊。干嘛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因为你居然会做菜……啊,我懂了。一定是冷冻食品,没错吧?」
「你真的很失礼耶。像这样挑衅我,到底是想怎样?虽然确实是用了些冷冻食品……不过,煎蛋卷和炸鸡可是我自己做的,其中炸鸡可是我昨天晚上就事先做好的。」
「煎蛋卷还能理解,居然连炸鸡都特地亲手做……不过为什么只有炸鸡?」
「因为我喜欢。」
「啊,是喔……」
肯定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吧。不过昨天由美说的「炸鸡有丰胸效果」自脑海一角浮现,让正树自然而然猜测遥香喜欢吃炸鸡该不会背后藏着这个理由。
对了,高尾晶回信时也写自己喜欢吃炸鸡。莫非在追求丰胸效果的女孩之间,炸鸡正形成一股秘密热潮吧。
「干嘛啊,一直盯着人家看。我刚才也讲过了,有话想说就直说。」
就算她这么说,正树也没办法坦承丰胸等等的幻想。
「没有啦,只是那个……只是在想你为什么会想做便当。」
「不就说了,因为约好了啊。」
「不是这个问题,反正是两人独处时的约定吧,根本没必要遵守啊。」
「我说,你以为我会打破自己提出的约定?我又不是你。」
「啊,是你主动提出的喔?」
「是又怎样?」
「没有啦,没事。不过有件事我想说清楚,我可没有故意打破约定过。」
「但是会忘记吧。」
「这、这个嘛……总之,那为什么你要跟我这样约定啊?」
「因为做便当比较像女朋友。」
她的意思是在她的认知中,女友就该为男友做便当,所以她才特地早起做菜吗?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你是在耍我吧?」
「小的不敢。」
「况且男生不都这样吗?能吃到女朋友做的便当不开心吗?」
「因人而异吧?顺带一提,我会开心喔。像现在我就满开心的。」
「再说一次,我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让周遭的人认为我们是男女朋友才会这么做,在那之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
「你讲得这么绝,我也会有点受伤耶。」
「那你何不变成被虐狂?这样一来,我的每句话都会成为奖赏啊。」
「噢,说的也是。」
「不过我会觉得很恶心就是了。」
「噢,是喔?」
「所以你也可以向我郑重表示谢意喔。」
「好啦好啦,真的非常谢谢你……啧!」
昨天为什么会说自己喜欢这种个性啊?
正树想要一个机会。
真心诚意想收回当时的那句话。
放学后,回到自家的正树直奔自己的房间,也没换衣服就先打开壁橱,取出金属盒掀开来。来自高尾晶的新的回信果不其然出现了。正树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开始看内容。
自从退出棒球队之后,这已经成了正树在放学后少数的乐趣。
高尾晶的回信几乎都是对正树的明信片内容的感想,以及其他问题。
看来高尾晶的个性不会主动谈论自己,又或者只是不想讲吧。
无论是哪种,总之相当难缠。
虽然想得到与高尾晶相关的个人资讯,但在这状况下什么也无法取得吧。自己必须更主动引诱对方说出来,为此得对高尾晶提出问题。
既然如此,要不要像问卷那样列举一连串的疑问?不行,那样显得太过急躁了吧。最重要的还是维持彼此之间的交流。
不过,维持这样平淡的关系还要从对方口中得到资讯的方法……
正树背靠着椅背,抬头仰望天花板陷入沉思。
想了解一个身份不明的对象,远比想象中困难。
况且在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正树从未对他人怀抱这种程度的好奇心。不对,也许有吧。之前调查风间遥香的时候,心境大概很类似。那家伙究竟是谁?为了得知这个答案,向许多人探问。
但是结果只是发现了遥香平常隐藏的本性,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在学校,以及周遭旁人为何理所当然般接纳她的存在,终究是个谜。
而唯有一件事很肯定。
无论风间遥香或高尾晶,她们肯定都与某种超乎常识的要素有关联。
「问题就是那个超乎常识的要素到底是什么啊……」
正树拿起高尾晶寄来的信,愣愣地看着。你到底是什么人?对着信纸如此说出问题。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回应。与身份不明的对象维持笔友关系————寄出明信片并收到信件这个行为持续下去,有朝一日就能揭开真相吗?
「谜样的人物和超自然现象啊。这种事由美应该会有兴趣吧……」
如此喃喃自语后,正树突然想到。
面对超乎常识的状况,从现实的观点去思考不可能得到结论。既然如此,是不是应该换个角度?
由美应该能帮上忙。
既然她格外喜爱荒诞无稽的传说,也许能为正树提示不受常识局限的可能性。
虽然正树也觉得这相当愚蠢,但现在的状况循着常识的逻辑已经无法厘清了。
择日不如撞日,正树撑起身子拿出手机。
大概在拨号声响了二十秒左右后,电话接通了。
『喂?』
「由美?你现在人在哪里?」
『在传说研究会的社办啊,有事?』
「呃,那个,该怎么说……」
虽然电话接通了,但正树还没想到该怎么向她开口。
正树思考了半晌,决定兜个圈子叙述自己的现况。
「我记得你喜欢超自然现象之类的东西吧?」
『喜欢归喜欢,但我也不是完全相信喔。有点类似一种兴趣而已。』
「是喔。总之,我有些事想问你。举个例子来说,有一天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理所当然般受到旁人接纳,或者是突然有信从不合理的地址寄到你的手上。有没有哪些传闻中提到这种奇怪的现象?」
正树解释的同时,有自己正在讲蠢话的自觉。
由美肯定也会纳闷地反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然而,从她口中窜出的却是正树从未预料的反应。
插图p135
『该不会到现在才发生了什么事!』
「……等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由美充满期待的语气与话语,清楚说明了她并非毫无头绪。
『咦?啊,其实也没什么啦。』
显然想敷衍了事的反应。
「你有事瞒着我吧?」
『呃~~啊哈哈……』
「你不说的话,我会生气喔。」
于是由美放弃抵抗开始说道:
『我在传说研究会读的书中,刚好就提到了这个城镇的有趣传说。听说用这个镇上某处的邮筒寄出信件,就会发生不可思议的神奇现象。而且那个邮筒好像就是圆筒型那个。』
「也就是说,暑假时你和我提到那个邮筒是为了实验?你把我当作实验品了?」
『……你是不是生气了?』
「也没有。」
虽然被当作实验品的确让正树不怎么舒服,但就算由美当初说清楚,自己大概也会嗤之以鼻不当一回事,照样使用那个邮筒吧。
所以正树不打算责怪由美。
更重要的是————
「那你把那个传说仔细讲给我听。」
『咦?为什么?该不会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啦,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告诉我就对了。」
『嗯,你这么想知道的话,是可以告诉你啦……虽然我也想这样说,但刚才我说的就已经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啥?等一下,不可思议的神奇现象详细内容呢?」
『很遗憾,我也不晓得。』
「你既然是传说研究会就好好调查啊。那不就是你们研究会的活动吗?」
『传说研究会的活动内容的确是调查那类的传说,但正树你也知道我们只是没有强制性的同好会。再说,成天无所事事的人没资格讲我们。』
「唔唔……」
无从反驳。既然这样就只能自己调查了吧。
就在正树这么想的瞬间。
『不过既然你好像想知道,需要我帮忙吗?』
「咦?你愿意帮喔?」
『我没说不行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正树询问条件为何,心中认定反正也不会是多困难的条件。因为从小就认识由美,她可能提出的要求程度在哪,正树心里大致有底。
但是————
『你不用说你为什么想知道传说内容,但要告诉我退出棒球队的理由。』
「……」
『我真的搞不懂啊,为什么坚持不告诉我?如果你有你的理由,那就告诉我嘛。还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原因?』
由美一针见血的问题令正树顿时陷入沉默。那是现在正树最不愿意触碰的话题,光是回想就让愤怒与焦躁在胸口开始翻腾,所以正树只想忘掉,尽可能早点忘记那群家伙。
因此————
就在这时,一楼传来母亲的呼唤声。正树吃了一惊,从房门探出头询问母亲。母亲说她有东西忘了买,想要正树帮忙跑腿。正树回答母亲后,向电话另一头的由美说自己接下来有事要忙,切断了通话。
「呼……就先去买吧。」
正树为了转换心情吐出一口气,走出家门去买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