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富之后

  一夜之隔, 安格斯宅邸是两个世界。
  昨夜是热闹欢快的假面生日舞会,今早在为处理老家主的尸体争论不休。
  卧室。
  法利亚神父见到了奥尔·安格斯尸体。
  奥尔穿了一件睡袍,腰带都未系紧, 衣服与床单都微微泛潮。衣襟松垮,隐约看到他身上的鞭痕。
  法利亚神父肃穆静立,为奥尔默念了一段悼词。
  虽然从头到尾都以伪装的身份与奥尔接触, 双方也算不上熟稔, 但这位生性浪漫的男人爽快地给予了他帮助, 谁又能想到仅仅一夜就生死相隔。
  法利亚神父大致了解奥尔的死亡情况。
  昨夜凌晨十二点半结束假面舞会, 宾客陆续离去。
  大概一点, 宅邸恢复了安静, 只余安格斯一家与仆从们。
  奥尔喝到半醉回房没有洗漱就直接入睡。
  往常遇上这类情况, 茱莉娅都会与奥尔分房睡,昨夜两人也是各回各房。
  凌晨三点刚过,负责奥尔起居的男仆强尼被叫醒。奥尔表示要洗澡,让强尼快些备水。
  三点半, 强尼依照惯例询问奥尔要不需要添加热水, 但没有得到回应。
  五分钟后,强尼推开浴室门,发现主人奥尔坐在浴桶里垂着脑袋, 就像是睡着了。
  强尼上前想要叫醒老家主, 却发现奥尔不是睡着, 而是没了呼吸。
  当时,强尼立刻通知了家里另外三位主人。
  随后就有了茱莉娅与亨利、毕维斯的争锋相对, 而没人先管一管还在浴桶里的奥尔尸体。
  大约四点, 管家劝不住三位主人, 是让强尼与另一男仆先把奥尔的尸体抬到床上。
  总不能让尸体在浴桶里一直泡着, 就给他套上一件浴袍。
  正是法利亚神父现在看到的模样。
  至于茱莉娅与亨利、毕维斯,三人吵到天亮就各找帮手。
  他们都没有再进入卧室,没有再触碰过奥尔,也没想要妥善地安置一下尸体。
  法利亚摇摇头离开卧室。
  走廊上,亨利、毕维斯站与茱莉娅对峙而立。
  费马已经面露不耐。
  之前,他提议请班纳特先生与福尔摩斯先生调查表弟奥尔的死因真相,得到了一众人的响应支持。岂料两个侄子见到真人后居然出言反对。
  亨利与毕维斯反对的理由简单粗暴。
  两位侦探与f先生是朋友,而f先生的情人辛巴德女士与茱莉娅有些交情。
  昨天f先生与辛巴德参加了茱莉娅的生日舞会,今日他们恐怕也是给茱莉娅助威而来。
  谁又敢保证两位侦探不会因为朋友,而偏袒朋友的朋友。即,偏袒茱莉娅。
  对此质疑,法利亚神父完全不避讳地说出了向奥尔借船的事。
  f先生与辛巴德女士,显然更在意与奥尔的友谊,而非他的妻子茱莉娅。
  理由也极为简单。奥尔以实际行为表达了对两人诚挚的友谊,是将一艘价值不菲的海船低价借出。
  尽管茱莉娅提到一旦继承遗产,她也会将船免费借给f先生两年,但f先生认为查明奥尔的死因更重要。
  费马弄清始末,当下就提出解决安格斯兄弟俩担忧的办法。
  不论谁继承奥尔的私人海船,都让f先生免费用两年。
  只要亨利与毕维斯敢做这样的承诺,那也就谈不上f先生因利益先关偏袒茱莉娅。
  “怎么?你们还没考虑好?”
  费马不知两个表侄在纠结什么,既然他们认定茱莉娅害死了奥尔,难道不该快一点查明真相?
  哦!不对。
  刚刚毕维斯与亨利也表示要快些查明真相。他们支持邀请英国的班纳特与福尔摩斯来调查,但极其不愿意等待半个月之久。
  如今,很好的查案人选近在眼前,那些顾虑的小问题也有解决办法。如果安格斯兄弟还推三阻四,就不禁让人怀疑……
  “好吧。我们同意让两位侦探调查父亲的死因。”
  亨利暗中咬牙,现状让他们不能再拒绝。“希望那两位能尽快查出父亲的死因。”
  毕维斯附和着点头,随即又挑衅地看向茱莉娅,“安格斯夫人,你还没表态,难道怕被查出罪证?”
  茱莉娅只觉脚很痛,是被自己搬起的石头砸的。早知道就不为了人多势众,把f先生也请来了。
  “我有什么不敢的。”
  茱莉娅表面欣然应允,更是提出一点,“费马先生,还请您借几位侍从来。奥尔之死没查明真相之前,不能让某些人有可乘之机毁去线索证据。”
  此话一出,差点又起冲突。
  只能由费马从中调和,提议兄弟俩与茱莉娅都暂住到他家,而让侦探们能安静地调查安格斯宅邸。
  此时,两位侦探并没傻傻地等候在走廊上。
  凯尔西与歇洛克一踏入安格斯宅邸,敏锐发现安格斯家现在的三位主人其实并不欢迎他们。
  两人并不在意是否受欢迎。
  重要的是,原本的出海行程被打断,他们就必须抓出破坏计划的元凶。
  未被允许检查奥尔尸体与死亡现场之前,就先在宅邸的其他地方转一转。
  安格斯府邸说大不大,只有一栋主要建筑,主仆分散住在四层楼之中。但说小又不小,西南方小河流淌而过。
  这条小河与威尼斯其错综复杂的水道网相通,人们乘坐贡多拉沿此河水抵达安格斯宅邸。
  宅邸大门正跨在小河之上。
  小河的一侧是主体建筑,通过一座木桥,另一侧是安格斯家的小树林。小树林种植了些许果树与鲜花,再往外去就是围墙。
  “昨夜有不少人来此聊天。”
  歇洛克正在勘查小树林的情况,泥土地上有许多新鲜脚印。
  昨夜假面舞会期间,有人喜欢在舞池转圈圈,就有人喜欢在树林幽会,足印就是他们留下的。
  这并没有不妥,就是给辨识脚印带来的极大的干扰。
  “不论其他宾客是否来树林,昨夜在派对结束前,奥尔与茱莉娅一直在舞会礼堂。”
  凯尔西询问了男仆强尼、管家及另外负责端茶送水的侍者,大致了解了昨夜的假面舞会情况。
  毕维斯与亨利并未出席茱莉娅的生日宴。
  其实,兄弟俩在威尼斯各有住处,早在七八年前就相继搬离老宅,偏偏在一年前又搬了回来。
  起因是反对父亲奥尔续娶,反对不成之后,索性住回老宅。
  理由明确,为了不让奥尔偏听偏信。两兄弟决定时刻在父亲面前晃悠,不能让父亲彻底被继母茱莉娅蛊惑。
  因此这一年以来,安格斯家时有小冲突发生。
  昨夜兄弟俩没出席舞会是奥尔的安排,不想让他的儿子们在新婚妻子的生日宴上起冲突。
  午夜十二点,差不多舞会散场,兄弟俩才回家。
  当时宾客正陆续离去,仆从们并未听到四位主人有争执,毕维斯与亨利先回了三楼房间。
  后来宅邸也没传出异响,却在凌晨近四点时,因为家主奥尔的突然死亡,他的儿子们与妻子爆发了一场大争吵。
  随即各找帮手,再后来就是凯尔西与歇洛克进入府邸时,看到的那一幕幕了。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小树林边缘。
  树林边缘是高约四米的围墙,其上端还竖着一排尖锐的铁刺,让人难以从外围翻墙而入。
  墙头没有可疑脚印。
  歇洛克的目光却凝在一块岩石上。
  树下岩石与石凳形状大小相仿,尽管石头的表面不平,但也能让人落座休息。
  之所以肯定有人与岩石接触过,因为上面有半枚血掌印。
  歇洛克上前细看,因为石头表面凹凸不平,血迹并不清晰,亦无法提取到指纹线索。
  不过依照其大小,可以判断极有可能来自男士。
  岩石之侧的脚印验证了这一点,有一对男士皮鞋印。鞋跟抵着岩石,而鞋尖朝外,表明流血的男人曾在岩石上落座。
  “两天前,威尼斯下大雨,而岩石上的血迹残留度未经雨水冲刷,也就是说它是新鲜的。”
  歇洛克说着看向凯尔西,见其已打开小工具箱。
  凯尔西取出棉花棒与玻璃试管递给歇洛克。
  目前暂且不知血迹来源,也不一定与奥尔之死有关,但该做地取证是一样不能少。
  不只取证血样,也要提取岩石边的皮鞋印。
  两人此行没有携带照相机,凯尔西就打开速写本画了起来。不仅描绘男士皮鞋印,在男鞋印的边上,还有女士鞋印。
  从这些鞋印朝向与足迹分布来看,那一对男女是共同来到围墙下的岩石边。
  “女鞋的尺码与茱莉娅相同。”
  凯尔西却知道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茱莉娅的鞋码不大不小,昨夜在小树林里幽会的人,至少有一半女士与她的鞋码一致。
  前来小树林的幽会宾客之中,不仅有尺码鞋码一致,还有鞋底花纹一致。那些皮鞋多半是出自同一家鞋店。
  歇洛克将沾取好的血迹样本放入工具箱。他循着可疑的男女鞋印朝前走,试图找到它们的来处。
  最终,出现在岩石边的足迹却断在了小树林中,因与其他人的足迹混在一起,再难辨识。
  歇洛克又复查三圈,等凯尔西描摹下了鞋印,他摇了摇头,“其他地方也没有发现血迹。”
  那极有可能是伤者手部受了轻伤,而出血量非常少。
  两人却因此生出疑惑。
  舞会上的男女宾客都戴手套,而岩石上留下的血迹,分明是某男士左手触碰到石头表面。
  那位男士在什么场合下摘下手套,他又怎么会受伤?是在小树林意外刮伤?或是其他?
  此时,费马快步过桥前来小树林找人,打断了两人的猜测。
  费马言简意赅地说了对毕维斯、亨利与茱莉亚的安排,三人同意暂时离开老宅三天。在此期间,凯尔西与歇洛克能在安格斯府邸放手调查。
  费马直言,“我知道时间有些紧迫,会尽力拖住那三个不明事理的。还请两位帮忙务必找出表弟的死因真相。现在,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三天。
  居然还搞了一个时间限制。
  对此,两人也没表示不满。
  歇洛克对费马直言,“请您将大厅里的无关人事都请走,只留下昨夜参加舞会的相关人士。请稍等一会,我们会向他们询问昨夜的情况。”
  至于要等多久?
  反正等到初步尸检与死亡现场的勘察完成。
  奥尔死在卧房浴室,而他的尸体被放置在卧室床上。
  四十分钟后。
  歇洛克从头到脚检查完奥尔的尸体,来到浴室,就见搜查了一遍卧房的凯尔西坐在木浴桶中。
  ——正在模拟奥尔的死亡场景。
  这个木制浴桶呈圆柱形,下方有小孔排水。它并不宽敞,反而偏高,当人坐入桶内后,无法伸直双腿。
  为此,需要踩着踏凳跨入浴桶,而浴桶内置方凳,奥尔可以像坐在椅子上一般沐浴。
  “强尼说,他先放干浴桶的水,然后再抬出奥尔的尸体。”
  凯尔西模仿着奥尔的坐姿,双手摸向木质浴桶内侧,触碰到了木板上的几道划痕。
  当即就问歇洛克,“奥尔的指甲缝里有木屑吗?”
  “有。”歇洛克对比了木浴桶的材质,“奥尔右手食指指甲略外翻,用力过度,指甲缝留下的木屑与浴桶木头材质一致。”
  这意味着奥尔死前有过挣扎痕迹吗?
  凯尔西将桶内板凳递给歇洛克,腾空板凳的位置,她才能在浴桶内蹲下。再调整了一番角度,终于才看清内侧的那些指甲划痕。
  划痕并未构成字母,而像是某一图像。
  “似乎像没完成的五角星?”
  凯尔西无法确定,便说,“汤姆,你也进来看看。”
  进去?
  进哪里?同一只浴桶里?
  歇洛克没有动,反而一本正经地指出,“在我面前的并不是一只能容下两人的浴桶,只能请你先出来。杰瑞,我很抱歉,这次让你失望了,无法完成你的共浴要求。”
  凯尔西倏然抬头,谁要求共浴了?
  是,是她表达得不够严谨,那也最多是共浴桶而已。请把话说清楚,不要漏字缺字!
  而且她记得亲爱的汤姆曾经说过不会与谁共浴,那么他需要抱歉什么,难道还敢想下一次完成共浴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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