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富之后
“请把你手里的板凳给我, 谢谢。”
凯尔西直接略过了共浴(桶)一事。
现场勘查时,难道她会发散思维去设想适合共浴的浴缸构造?
木制该用哪一种木料,而瓷制有能烧制那些花纹?或许拥有一个浴池也不错, 她来19世纪之后还没体会过游泳的乐趣。
当下,凯尔西面无异色,绝不承认一瞬思维飘到多远。
她行事严谨, 避免作为浴桶的证物受损, 没有手撑浴桶侧缘直接侧跳出去。
稳妥地将板凳放回浴桶内。
一脚踩在上面, 另一脚跨出浴桶, 踏到了外侧的矮凳上。
从一番操作便知进出高且窄的木浴桶并不方便, 更不谈能在其中舒展身体。
“奥尔五十七岁, 行动起来不似年轻时灵活。他选择这种浴桶而非矮且宽的浴缸, 或许就是看中了浴桶中不能随意移动身体。”
凯尔西试图推测奥尔的习惯喜好,“如果泡澡睡着,他的身体不会下滑没入水中。“
“还有另一种可能,奥尔喜欢身体被禁锢的感觉。”
歇洛克也仿佛没提过共浴, 说起初步的尸检发现, “首先能够明确排除不是溺亡,但很难判外伤的情况。”
因为奥尔身上都是外伤。
深深浅浅的鞭痕与勒痕,有些棕紫色淤青未消退, 另有一些甚至留了疤。
“之前, 神父提到奥尔有受虐症, 奥尔与茱莉娅,前者是m后者是s。奥尔执意要娶茱莉娅, 正因他很难找到如此合心意的s。“
歇洛克推测奥尔的两个儿子多少了解父亲的嗜好, 毕维斯与亨利才能理直气壮地坚称茱莉娅必需为奥尔之死负责。
安格斯兄弟俩没有在一群亲朋好友指明, 但刚刚向他说出了对茱莉娅的质疑。
奥尔年事已高, 五十七岁还像年轻时随心所欲必然对身体不好,但他与茱莉娅的夫妻生活显然没有把控好分寸。
“奥尔的左小腿有划开皮肤的新伤,双臂也有新留下的血痕。床头柜有他使用的鞭子与绑带,有几根还带着软刺。”
歇洛克由此可见,“茱莉娅平时下手不轻,奥尔更是享受那种疼痛感与束缚感,他选择不能伸展身体的浴桶,也就不足为奇。“
从这个角度,毕维斯与亨利认为奥尔因与茱莉娅的纵欲导致身体变差,是以茱莉娅在奥尔的猝死上有重大责任。
尽管兄弟俩没有证据,但他们的设想却不是全然无稽之谈。
假设茱莉娅有心谋取奥尔遗产,她不断引诱奥尔纵欲,就极有可能达成总有一天玩死奥尔的目的。
歇洛克无法否认安格斯兄弟俩的假设,是因奥尔与茱莉娅对纵欲过度的危害心知肚明。
这对夫妻是o俱乐部的老成员,o俱乐部一直强调要健康安全地进行夫妻生运动,显然他们没有接受建议。
奥尔的明知故犯,是自控力差还是受人引诱?夫妻间的私密,外人很难给出精准的判断。
歇洛克也说不准,是踏入浴桶观察内侧底部的划痕。
这些奥尔临死前以指甲留下的划痕,的确像没有连笔画完的五角星。
问题就来了。
奥尔在浴桶里泡澡,他有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极度不适?又有没有呼叫求助?这些以指甲弄出的划痕表明了什么?
安格斯家的格局:
一楼是佣人房、厨房、杂物间等,二楼是餐厅与礼堂,三楼是毕维斯与亨利的房间,四楼是奥尔与茱莉娅的住处。
遵从奥尔与茱莉娅的吩咐,四楼一般不留仆从。
男仆强尼也住在一楼,只当主人奥尔通过摇铃机关叫他才上楼。
昨夜,从奥尔开始洗澡,到发现他死亡不足半个小时,强尼不曾听到摇铃声响。
“隔壁的茱莉娅也表示没听到喊叫声。”
凯尔西等会再向众人核实,而现在对死因有另一疑问,“奥尔有中毒迹象吗?他死前思维清醒吗?”
奥尔在舞会上喝了不少酒,喝醉了先睡,凌晨又起来洗澡。
凌晨三点,他酒醒了吗?一月末的威尼斯,气温不算暖和,为什么不索性睡到天亮再洗澡?
男仆强尼并未察觉不妥。就他说,主人奥尔常有各种心血来潮。
凯尔西却需要弄清奥尔的精神状态,如果他意识混乱,那就不能以常理来推断其留下刻痕的意义。
“奥尔是否中毒,这是一个好问题。”
歇洛克出了浴桶,走到在浴室玻璃镜边的置物架上。目光从几个瓶瓶罐罐上扫过,取下其中一只小玻璃瓶。
核对贴标,又打开细闻。
歇洛克将玻璃瓶递给凯尔西,“昨天或者更早,奥尔用了它。”
“是颠茄滴眼液。”
凯尔西知道威尼斯人对此不会陌生。
颠茄俗名即是意大利语的美丽女人(bella donna),文艺复兴时期从威尼斯到意大利,将水灵大眼视为美女。
贵妇们利用颠茄提取物做眼药水。它有让瞳孔放大的作用,可以说是一直流行的液体美瞳品。
尽管凯尔西知道后世眼科治疗中也有使用颠茄提取剂,即阿托品来干预儿童近视,但并不敢轻易使用如今的滴眼液。
颠茄有剧毒,需要谨慎把控用量与浓度,而且人的体质不同也会有不同的过敏症状。
“我用过它。自行配置,散瞳效果明显。”
歇洛克说起他在特殊伪装时使用过颠茄滴眼液,而面前这瓶从标签能看出自o俱乐部。
凯尔西并不奇怪歇洛克会使用颠茄滴眼液。
哪怕不为伪装,好奇心旺盛的福尔摩斯先生也会亲身上阵实验各种药剂。
只是奥尔为什么使用眼药水?
“也许,奥尔想让自己拥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歇洛克暂时无法判断,谁让奥尔的癖好与众不同。
“虽然那对夫妻有时分房睡,但这间卧室也有不少茱莉娅的私人物品。这瓶眼药水理论上来说是茱莉娅的,而奥尔觉得有趣也实验一下?”
凯尔西回以微笑。
对此,她也说不出所以然来,等会就此也要仔细询问茱莉娅,包括奥尔是否对颠茄过敏。
在此之前,歇洛克先从工具箱找出了提取指纹的粉末,将眼药水玻璃瓶上的指纹一一提取。
至于奥尔是否中了其他毒?
歇洛克想念英国的实验室,而在威尼斯缺乏那些检测手段。仅凭这一次的初步尸检,只能说没有发现确凿的中毒反应。
奥尔身上或红肿或淤青的伤也是极大干扰项,无法精准确定是外伤的残留痕迹,还是中毒引发的某些症状。
“威尼斯不比伦敦,这里缺少毒检设备。”
歇洛克直言猜测,“安格斯家的那三位同意我们调查,有可能就是料准了这一点。”
是有这种可能,还给了三天的期限。
虽然没明说三天没有调查结果会如何,但是干扰查案是必然的。
“检测手段不足,那就把能查得都先查了。”
凯尔西见歇洛克将提取的指纹板放回工具箱,向他使了一个眼色,“汤姆,请问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歇洛克秒懂凯尔西,他郑重其事地点头。
终于到了推翻单人浴桶的时候,无法让他们共浴的浴桶留也无用。
以上,仅是玩笑。
“强尼不该将洗澡水放干的,水里说不定有重要线索。”
歇洛克说着与凯尔西合力,两人轻拿轻放将有些沉的木浴桶移开,检查排水软管与下水口是否有残留物。
凯尔西取来煤油灯照明,而歇洛克还就找到一样与浴室无关的东西。
——海草,一小段海草钩在下水道口。
两人盯着海草。
这东西在亚得里亚海不少见,而随波逐流在威尼斯的水道里也时有漂浮。
“但它不该出现在浴桶里。难道奥尔除了有滴眼药水的爱好,还有在洗澡水里加海草的习惯?”
凯尔西不解,“是我孤陋寡闻了,以往只听过女士们跑牛奶花瓣浴,竟然还有海草浴?”
“那我也可能少见多怪了。我也认为洒海草泡澡不正常。”
歇洛克将海草装入证物盒。既然海草不是用来泡澡的,势必是奥尔从哪里沾上的,而最近的地方是经过安格斯家的小河。
是的,小河。
两人想到一个让奥尔半夜洗澡的理由,奥尔会不会去过河边弄脏了身体?
翻查奥尔昨天穿的衣物,从外套到睡衣并没有明显脏污痕迹。不过,他的拖鞋底有泥渍,是沾上了河边的土。
每天仆从都会清扫卧室,也会清洗奥尔的衣鞋。
昨天奥尔又是什么时候穿拖鞋去的河边?
昨天一整天是茱莉娅的生日庆祝宴会,奥尔身着正装宴客。
哪怕他休息时换过拖鞋,也不会白天穿拖鞋去河边,万一撞上宾客极不礼貌,那就是半夜醒来时去的。
疑惑又来了。
奥尔半夜醒来,为什么要去河边?或者是,有一个人穿着奥尔的拖鞋去了河边?
这很奇怪。
正如奥尔死前留下的划痕像是未完成的五角星,这栋屋子里昨夜凌晨一定是发生过什么事情,才会引发了这些奇怪。
“先下去吧。”
歇洛克提起工具箱,“也许能从楼下那群人口中,找到解答疑惑的线索。”
“希望如此。”
凯尔西收回了看向卧室窗户的视线。
站在奥尔的卧室窗边朝下眺望,能看到小河的半段景色,但午夜外面几乎一片漆黑。
俯瞰小河,除了倒影星光,并无其他景色。
离开奥尔的卧室。
外面走廊已是静悄悄。无关人士已离开,而剩下的那些都聚在二楼大厅里。
两人从四楼向下,正要转过三楼的楼梯口。
只听轻微的咔哒房门声响,而眼角余光扫到三楼的一间房门从里被推开一条缝。
是谁?
三楼据说只住了毕维斯与亨利。下一刻,却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探出头来。
少女,脸色苍白过分消瘦,她看向楼梯口的两人。
当她的眼神扫过歇洛克,身体不由向后一缩,就像是小孩非常害怕看到脸色冷峻的大人。
少女只敢看向面容温和的凯尔西。
她抿了抿唇问,“我,我,我能不能问您一件事?父亲,是不是和母亲一样变成星星了?”
“你是奥尔·安格斯先生的女儿?”
凯尔西朝少女走去,近了一看,少女眉宇间的神态与她外在年龄不合,有一股呆傻的感觉。
“妮可,我是妮可。父亲和母亲的小女儿,哥哥们的小妹妹。”
妮可一边说一边还数着手指,“我们一共是五个人,一家五口人。母亲死了就是变作星星了。昨晚我听到他们在吵架,说父亲也死了,那是不是变成星星了?我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凯尔西只能向妮可点头,奥尔已死,骗不了人。
随即,她转头与楼梯口的歇洛克交换一个眼神,「你听说安格斯有小女儿吗?」
歇洛克摇头,他从未听过。
看来智力有些问题的妮可,是安格斯家的隐形人。
隐形与否,痴傻与否,妮可自己并无感觉。
妮可得到了肯定答案,毫不掩饰她的伤心。
“父亲也变星星了,没人陪我玩了。为什么要变星星,是不是因为我昨天不听话没早睡,晚上看到了星星?”
这话的逻辑有些奇怪,而更奇怪的是另一点。
因为昨夜天阴,天上根本并没有月光与星星。妮可从哪看到的星星?
凯尔西与歇洛克不解,安格斯一家和星星杠上了?
奥尔临死为什么画五角星?而妮可昨夜看到又是什么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