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一家

  这样一来,双方算是早早就结下梁子了。如今发生了豆渣被偷的事情,本来不是件多大事儿的案子,在早点铺老板的眼中就成了报复的好机会。
  这位早点铺老板也够绝的,这么点个芝麻大小的案子直接就报了警。等管片警察来到的时候,这位早点铺老板已经聚齐了好几个好事的原单位职工,凑一伙去找那位前工程师的晦气。
  结果敲开门一看,工程师一家正在一块吃早饭呢!吃的是什么?掺了豆渣的馒头和用豆渣拌了鸡蛋炒的菜……反正,豆渣就是工程师一家的主要食材了。
  这种案子根本用不着审,警察两三句话就问出原委来了。
  原来工程师下岗以后,因为年龄偏大,再加上为人有些心高气傲,还有点知识分子的臭脾气,已经很久都没找到工作了。而工程师的老婆原来在国营企业里面属于政工干部,找起工作来更废劲,因此两口子根本就是彻底的断了收入来源。而两人原来供职的国营企业本来还有一笔补偿款呢!可因为涉及一些法律上的事情,补偿款也迟迟没有到位。这样一来,这两口子带着个刚上小学的女儿,日子过得颇为拮据。
  偏偏黄鼠狼专咬病鸡,工程师的老婆还生了重病,每个月光吃药就花进去不少钱。眼看着一家人光出钱没进项,工程师无奈之下就把眼睛盯上了他过往看都不看一眼的豆渣上了。
  八十年代的人,颇有一些人带着些迂腐的气息。哪怕生活在难,也要维持着个面子不低头。假设这位工程师跟早点铺的老板打个招呼,不值钱的豆渣谁会在意?偏偏这位工程师死要面子,就趁着晚上没人看管的时候,陆续偷了好几袋。
  等把这豆渣偷回来,这工程师便把这些往常他看都不看的下脚料和面混在一起,蒸成馒头吃。然后又变着法子加到菜里边,一家人就将就着过日子。如果没有有揭破这件事,这一家人的日子虽然过得紧巴,但好歹还能过下去。
  可因为早点铺老板这一闹,这日子就算过到头了。或者说这件事也不能怨早点铺老板,谁让当初工程师在职的时候太颐指气使,让别人心里不痛快了呢?所以说,很多事情是早有缘由的,令人无语复无奈。
  事情原委闹明白了,管片派出的的警察那意思调解一下子也就算完了。可偏偏那位工程师还挺硬气,声称什么那是你丢在门口的,我以为你不要了才搬上来的,怎么算得上河营偷?
  被他这么一闹,本来看到工程师有些窘迫的日子有些不忍的早点铺老板也来气。他当仁不让的道:“你别管我是扔的,还是随手放在那儿的,你不告而取就是偷,就是贼!”
  这一来,双方就闹将起来了,差不多整个楼栋里的邻居都知道这回事了。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黄伟明和居委会的人也在场。最后好不容易一通调解,工程师勉强承认了这回事,然后答应给早点铺老板一点钱,算是了结此事。
  结果因为一袋子豆渣置了一肚子气的早点铺老板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两百块钱。工程师虽然心里不愿意,但看到围拢过来的邻居越来越多,很多人都是他昔日的下属和同事,大家似乎都在看他的笑话,当时也有些绝望了。搜拢了一下家里的现钱,找了一百七八十块钱就全给了早点铺老板,然后就把所有的人都赶走了。
  早点铺的老板拿着钱,发着牢骚回了自己的店不提。其他人也都陆续离开了,可黄伟明却没走。为什么没走?因为他看到工程师最后找出来那一百多块钱递给早点铺老板的时候,那神情那眼神分明是绝望的眼神。曾几何时,那种眼神他也有过,那是人在走到了绝路上,生无可恋的眼神。
  黄伟明留下来劝了工程师几句,还询问工程师家里的经济情况怎么样?用不用帮忙等等。此时的工程师没有流露出一点过往傲慢无礼的态度,对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表现得很友好,很平和。也许是被工程师的言谈和举止麻痹了吧?黄伟明见工程师一家没有异常,但只好退了出来。
  可等来到楼下,黄伟明和这栋楼的居民一聊,这才知道这名工程师之前是个多么的傲慢的人。往常要是见到黄伟明这样的人,那是绝对都不会正眼看黄伟明一眼的,更别说还能像今天这样颜悦色的讲话了。听到邻居们的这个说法,黄伟明越发的心里没底,便拨通了种纬的电话把他喊了过来。
  此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来分钟,种纬听完黄伟明的讲述后也觉得这件事早点铺老板干得有点过份。工程师一家现在算是落难了,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确实有些不妥。不过说到底这件事是工程师理亏,那钱也是他主动交到人家早点铺老板手里的,就算早点铺老板这事干得不地道,自己了没法把工程师一家怎么样。
  种纬前后想了想,便和李建齐带着黄伟明,还有这栋楼的几位上了年纪的老邻居来到了工程师他们家的房门前,想敲门进去了解一下情况,调解一下。
  可谁知,种纬他们敲了好一会儿的门,屋里人却根本不出来开门。不仅如此,众人隔着门还能听到屋里传出来断断续续的哭声。而且到最后,众人依稀还听到一个小女孩儿的声音在哭喊:“爸爸,我不想死……”之类的话。
  一听到这个,门口的这些人面面相觑,互相之间眼神都不对了。所有人都把目光望向了种纬,想让种纬拿主意。
  种纬快速的在大脑里梳理了一遍整个事情发生的全过程,很快他也在脑海里得出了一个不太乐观的答案。可是仅凭一个假设的结果就去把一家居民家的门撞开,种纬也觉得不妥。想到这里刚好是个二楼,种纬让其他人继续在前门叫门,然后带着黄伟明和几个楼里的邻居转到了这家人住宅的另一面带阳台的位置。
  二楼对种纬根本就不叫事儿,他三两个就翻上了这家的阳台。透过阳台的玻璃门种纬正好目睹了这家人屋里发生的事情:屋里的三个人都在哭泣着,其中一个女的跪在地上哭着,整个人已经站不起来了。一个男的正在把一个小女孩儿往系在门框上的绳套里面送,似乎要吊死那个小女孩儿。
  看到这个情形,种纬的头皮都乍起来了。他情不自禁的吼了一声:“住手!”然后就拉开没锁的阳台门冲进了屋里。
  种纬一进屋,那个正要亲手杀死自己女儿的工程师就撒了手,整个人也一下子堆在了屋门口。那个逃得一命的小女孩儿一看到种纬,立刻就哭着扑到了种纬的怀里。一边哭喊着,还一边道:“叔叔,叔叔,救救我!我爸爸要杀了我!”
  种纬也没有别的选择,赶紧一把把小女孩抱在怀里,一边努力安慰着这个被吓坏了的孩子,一边怒视着趴伏在他脚下,哭作一团的夫妻二人。
  “你们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非要拿孩子出气!”种纬死盯着这两夫妻,愤怒的申斥道。
  那个女的此时已经哭得完全趴在了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了。而那个男的此时一边哭,一边对种纬说道:“活不下去了,我们死了她也活不了,还不如一块死……”
  “放屁!你想死也别拉着孩子,孩子有什么错!”种纬毫不犹豫的暴了句粗口,然后直接抱着孩子走到了门口打开了这家的单元门。而等种纬带着门外的人们走进屋才发现:这家堂屋、卧室和厨房的门框上都系了一根绳子,三个绳套在穿堂风的吹拂下摇摇摆摆,弄得整间屋里颇为阴森,透着一骨彻骨的寒意——这是要集体自杀啊!
  从门外进来的众人一看到屋里的情况,也被吓了一跳。还好种纬和他们来得及时,也没在门外耽误时间,否则等众人再晚来一会儿的话,这屋里的三个人都会成为挂在门框上的一具尸体。
  后进来的几位热心邻居年纪都比较大,社会经验也算丰富。根本不用给他们分工,他们一进来就把工程师两口子给分隔了开来,分别拽到一个屋子里安慰了起来。倒是也有老人想把种纬手里的小女孩儿接过去,可现在这个孩子谁都不跟,只知道搂着种纬不撒手。
  看到这个样子种纬也挺无奈,不过既然这个孩子不撒手种纬也就由她去了,更何况这孩子还挺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种纬看着这孩子也有些心疼,赶紧拿出钱来让黄伟明下去买些吃的东西上来,然后把这些吃的东西放到小孩儿面前,这小女孩儿看了一会儿,这才放开种纬拿起那些东西吃了起来。不过这女孩始终跟着种纬,即便吃着东西也会盯着种纬的一举一动。
  很快,管片派出所的所长也带人赶来了。见到种纬之后,这位比种纬大了至少二十岁的所长拉着种纬的手一个劲儿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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