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援手

  为啥道歉?如果不是种纬,他们辖区就会多上一起恶性的灭门自杀案件。而且这起自杀案件的由头,派出所的人还出警参与了,可最后却没发现由头。就算没有派出所的直接责任,那传扬出去派出所也算是丢了大脸。
  一帮人分头去劝工程师夫妻两个,劝的过程怎么样种纬和派出所所长都没参与,他们相信这些邻居都是出于好意去劝他们的,效果肯定是有的,但具体怎么样就很难说了。但眼下最关键的,这家人最实际的问题就是钱,而钱方面最实际的问题就是工作。这两个问题不解决,这家人的问题就一直在。
  钱,眼下好解决,不管是大家凑点儿,还是临时借给他们一点都不是问题。但工作,就不那么好解决了。九十年代中后期,别说天海市的国营企业一片哀鸿遍野,就连全国性的工业基地也出现了大批大批的下岗职工。很多地方的下岗职工都过得很艰难,这并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政府都解决不了的事情,种纬一个小警察和派出所所长自问也没有办法解决。
  “要不,我让他我那儿去工作一下试试?”看到种纬和派出所所长犯愁,在一边呆着没事儿干的黄伟明主动说话道。
  “行么?他会去么?”种纬看看黄伟明道:“再说了,你那儿用得了那么多人么?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地方。”种纬知道,黄伟明那个所谓的公司其实就是个草台班子。眼下他这个公司老板和所有员工一起工作,一起扫地做卫生,一起端着饭盒在路面吃饭,根本没条件搞什么剥削什么的。就连他老婆,为了给他这个公司省点钱,也是专门辞职给这些员工做饭吃。
  这个物业公司开办两个月了吧?除了人工工资外,大致刚把前期投入的扫帚和清洁车的钱给挣出来,属于典型的薄利性行业。要是让种纬开口往黄伟明的公司里塞人,种纬都会觉得自己开不了口。
  “行,应该行吧!多一个人的一份工资而已,怎么着也能挤出来吧,没什么的。”黄伟明认真的望着种纬和派出所所长道,显然他想用自己的力量替眼前的两个人分一下忧。如果不是眼前这两个人,他现在会和工程师那两口子一样,这会儿也在发愁呢!说不定现在吊在门框上的,就是他们一家人。
  正在这个时候,早点铺老板探头探脑的出现在了门前。原来他已经从邻居那里得着了信儿,听说自己刚才那一通挤兑之后,工程师两口子差点上吊,这位早点铺老板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他拿着刚才从工程师家讹的一百多块钱,讪讪的找来了。
  种纬正跟派出所长讲刚才黄伟明给自己打电话的情况,正看到早点铺老板在门口探头,当即把他给叫了进来:“你什么情况?又来干什么?”
  “嘿嘿!我这不把钱给他送回来了么?其实我们都是一个单位的人,本来又没多大仇的,就治一口气。我这听说,唉!都是我脑子井水……”早点铺老板别看干这个早点铺时间不长,但几年的辛苦经营下来,说话办事还是有点水平的。
  “你呀!你呀!这幸亏是黄伟明给我们打了电话,让种警官及时起来了,要不知道这得惹多大的祸,你知道吗?”派出所长也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一边夸奖着黄伟明,一边指着早点铺老板恨恨的说道。
  派出所长在这儿玩了个文字游戏,把黄伟明电话通知的人变成了“我们”,这样一来,至少在这件事上他就不那么被动了。种纬听出了派出所长话里面的玄机,不过他并没有要把这个问题揪出来的意思。事情能解决是最好的,何必计较这些呢?
  “我,我真不知道他能这样。就是以前我在单位的时候他老熊我们,现在他也下岗了,我这不犯了小心眼儿了么!”早点铺老板委委屈屈的解释道。
  “唉!你回家吃捞面去吧!这是没出人命,真要是出了人命,就是没人怪你,你也得被人骂死!你那个早点铺还开得下去吗?古往今来都讲究和气生财,你比我岁数还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种纬看到早点铺老板这个样子,也禁不住开口指责他道。
  早点铺老板也不敢说别的,一个劲的唯唯喏喏的点着头,摆出了一副诚恳接受教训的态度。种纬和派出所所长都顾不上责备他,几个人仍旧一起想着帮工程师一家人走出困境的主意。
  “哎,要不,先让他去我那干得了,我那正好缺人!”听到种纬等人正在为这个事儿发愁,早点铺老板禁不住开口插话道。
  “你那儿行么?”种纬一听早点铺老板这么说,有些疑惑的问对方道。
  “还行吧!就是累点,得起个大早。不过一天也就干五个小时,一个月也能开个三五百的。找外地的也是找,他又是我单位的同事,找谁谁不是干呐?就是不知道他吃不吃得了这个苦,还有就是他能不能低下这个头来?”说到最后,早点铺老板也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种纬和派出所长等人对了个眼神,觉得这倒是个办法。反正黄伟明和早点铺两边两个工作,先任他选就是,至于将来的工作,那就得群策群力。不过最关键的,就是先让这一家人把眼下的难关过去。
  “要不咱们凑点钱?先给他救救急?”种纬一边跟派出所的所长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两百块钱道。
  见种纬拿出了钱,派出所长赶紧伸手阴拦着道:“不成不成,这是我们的专管辖区,你是分局下来的……”
  “什么辖区不辖区的?其实这件事严格起来和你们也没多大关系啊?可你们不也过来了么?咱们大家能帮着多少就帮多少,至少图个心安吧!至于将来,咱们再想想办法,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总归能帮一个是一个啊!”种纬坚持着,还是把自己的钱放了进去。
  最后,派出所长等人,居委会过来帮忙的人们,还有附近的邻居们也都或多或少的帮衬了一把,都把钱塞到了种纬的手里边。最后就连那位早点铺的老板,除了那一百多块讹来的钱外,他也凑上了刚刚卖早点挣来的百来块钱。
  种纬一笔一笔的记着,转眼就给凑了快一千块钱。而且其中一些款项的捐款者根本就不愿意让种纬把自己的名字登上,只说愿意看在老邻居和原来一个公司的同事份上,就当帮他家渡过难关了。
  看着这些钱,种纬也情不自禁的感慨,其实这些老邻居都是收入比较低的群体,很多人和工程师一家人一样都是下岗工人。大伙谁的钱也都不宽裕,谁过的也不容易。可往往就是这些人,却最容易伸手去帮助其他人。
  倒是那些家资巨富之辈,拿出自己九牛一毛般的财富来行点善,还得弄一大堆照像机摄影机的在那儿拍,还得搞个轰轰烈烈的仪式,一副生怕天下人不知道他干了善事似的。到头来,还不是打着行善的幌子想谋求更高的利益?那样的善事,就算做得再多他的心里依然还是黑的。
  拿着这些钱,种纬和派出所长把工程师两口子叫到了眼前。派出所长先是义正辞严的宣讲了一通法律,明确告诉他试图逼着自己孩子自杀的行为属于故意杀人罪,是违法的,是要受法律惩处的。
  派出所长的行为是不是多此一举呢?绝对不是!严格来讲,工程师夫妻的行为确实已经构成了故意杀人,如果不是种纬到的及时,他们的孩子就死定了。虽然这个孩子是他们自己的孩子,但这个孩子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的生命是受到了法律的保护的,谁也没有资格剥夺她的生命权。
  如果是在西方,工程师夫妻的行为意味着他们两个将失去这个孩子的监护权。虽然考虑到具体情况,派出所长和种纬都不会采取这种激化矛盾的作法,但必要的斥责和批评还是要有的。他们两人作为执法者,总不能对这种行为视而不见吧?那样可是说不过去的。
  说完这番话后,工程师夫妻倒都是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样,都表示自己是一时糊涂,做下了糊涂事,愿意痛改前非云云。直到此时,种纬才把他们收到的捐款交给派出所长,由他交给工程师夫妻。
  “拿着吧!这是大伙给你们一家人凑的钱的,钱不多,先给你们救救急。这些钱大部分都是你的邻居们凑的,要我说啊!你的这些邻居们都是多好的人呐!其实就是因为你自己以前眼光太窄,结果身边这么多好人都看不到。”派出所长一边把钱递给工程师夫妻,一边继续给她们两口子上课。
  其实经过这么一件事后,这两口子已经清醒许多了。在他们做出走上绝路决定时,他们这才发现他们居然没有任何人可以托付自己的孩子。就连他们的父母亲朋,除了去世的也都被他们得罪光了,强烈的挫败感也是把他们逼上绝路的一个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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