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
当声音渐渐平息下来的时候,沈月眉和玉璧站在窗口看下人们收拾残局,地上一片血染的落叶,浓重的血腥味飘在空中,辛副官的尸体被放了下来,早已体无完肤。
沈月眉端着茶杯的手抖个不停,一向胆小怕事的玉璧倒比她冷静些,把手放在沈月眉抖动的手上,那温度让沈月眉稍稍回过神来,她转头看着玉璧,面色青白:“三,三姨太呢,将,将军会把她,怎么样?”
三姨太在府里是个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的人,平日里话也不多,偶尔开口说话也不引起别人注意,姿色虽有几分也不出众。
玉璧喝了一口茶,回头看着沈月眉,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沈月眉不敢想,她不敢揣测像吴将军这样见惯生死的人内心是多么的冷漠,她似乎听到三姨太凄惨的尖叫,又似乎自己耳鸣了。这时,走廊里传来下人的声音:
“听说三姨太被将军扔进大牢里了……”
“天呐,那种地方,还不如被将军活活打死呢……”
“嘘,你们皮痒了还是活的不耐烦了,敢议论主子的事,还不赶快去干活!”
沈月眉闭上了眼睛。
要去上学了,陈振中整理自己的书包,他看到桌上的戒指盒,忍不住打开来,轻抚镶嵌其上的红宝石。陈振中拿过其中一只,轻轻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稍稍有些松,少爷的手指没有做过粗活,纤细修长。
陈振中把手举起,看着太阳下那抹耀眼的红。又看看另一枚戒指,安静地躺在盒子里,像他的沈月眉,温柔而沉静。他似乎看到她低头浅笑的模样,是那样动人,他轻轻扣上戒指盒,放在衣袋里,然后拎起书包离开了。
陈振中一下课,不待先生离开,就飞跑出去,这天的课他全然没有心思,脑海中挥之不去盘旋着他的私奔计划,先写信给家里要求寄钱,就说自己要出国留学,然后到上海,买好出国的船票……
先生不满地瞪他一眼,他只好道歉,然后一转眼就消失在楼梯口,先生摇摇头离开了。陈振中在楼梯上跳下来,穿过校园飞跑着,怀里的几本书歪歪斜斜的,几乎掉在地上。
秋玲早已在烈日下的校园门口等待多时,见到振中满头大汗地跑出来,忍不住掏出手帕为他擦拭,陈振中兴冲冲地说道:“眉儿给我的回信呢?”
秋玲把指条递给陈振中,他接过来,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乱撞着,眉儿一直说想去剑桥,想看看伦敦的风光,他们马上就要乘舟远航了。
“陈君振中:
承你厚爱,愧不敢当。我确系追求荣耀显达,希图富贵,如今承蒙将军宠爱,一呼百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万事惬意,不思旧情。念你于我有恩,规劝君切莫误于儿女情长,大丈夫还应志在四方,虽我负你,想你若有权有势又怎会有今日之结果?荣华富贵真真切切,相知相爱不过过眼云烟,吾适才方懂,劝君继续学业,出人头地,大丈夫何患无妻?
吴沈月眉”
秋玲只见陈振中脸色瞬间变了,她看到他眼珠转动似乎把信又看了一遍,他的两道剑眉紧紧地绞在一起,秋玲忍不住凑上前去,自己识字不多,急的摇着陈振中的胳膊:“振中,振中,月眉妹妹到底说了什么……”
陈振中终于从那张信笺中回过神来,他看了好多遍,终于确信自己没看错,自己的眼睛没有问题,信笺也没有问题,字迹也没有问题。
“兄弟,你这样条件,她还不跟你,是她没福气。我老卢从来不说虚话,就老台弟你这种样貌人品和家世,至于为个无情无义的姑娘这样吗?好姑娘不多的是吗,我妹妹不好吗?” 月朗星稀的夜里,陈振中和卢海大哥坐在武馆院子里喝酒,卢大哥喝高了,拍着陈振中的肩膀说道。
秋玲听闻,不禁吓了一跳,心里怪哥哥多嘴,却忍不住有点感谢他,她手里倒着酒,神经全集中在耳部屏气凝神地去听,陈振中早已喝得满脸通红,只是笑而不答。秋玲支着耳朵竖了半天,却丝毫未见任何回复,心里不由得失落,她不奢求陈振中爱自己,哪怕他赞自己好,哪怕,她的付出,他看在眼里心里感激,哪怕,他只是拿她当朋友,她也知足了。
不一会儿,卢大哥睡倒在桌子上。秋玲拦不住他们,只能先把哥哥背进屋里,把烂醉如泥的陈振中背回家去。
陈振中可能第一次喝这么多酒,他的身体有些不适应或者喝得过于生猛了,他不像其他醉酒的人那样大吐特吐,却浑身发抖,脸色发紫。秋玲想扶着他,可是他的身子似乎失去了骨骼,完全无法支撑,一下子瘫软倒地,秋玲拽了半天,使出全身的力气才把烂泥一般的他从地上拉起来。
秋玲看着他那个样子,害怕得很,从来没见有人喝了酒是这个样子,她只能背着他去医院,平时黄包车随处可见,那天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一辆也见不到。陈振中喝醉的身子异常沉重,秋玲虽然是练武之人,到底男女有别,不能手托他的屁股,只能抓住他的两条胳膊,他的个子又高,长长的腿拖在地上,这样走了没一会儿秋玲就累得气喘吁吁了。
秋玲的双手早已酸痛无力,她却不敢停下休息,她生怕陈振中有个闪失,送医院晚了就坏了。她虽然早已累的气喘吁吁,却一直不停地同陈振中讲话,他一直有些许回应,她稍稍放了心。
“振中,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秋玲头上的汗水流进了眼睛里,她觉得眼睛生疼,辣辣的,很想用手去揉一揉,但是两只手都占住了,她只能使劲眨眨疼痛的眼睛,挤出眼泪来让眼睛舒服点。
“眉儿,眉儿,我们放学回家,一起去游公园好吗?”陈振中在秋玲背上喃喃自语。
秋玲心里一阵难过,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陈振中。
这时,路上驶过一辆三轮车,秋玲想赶快送陈振中去医院,就背着振中拦下那辆车子,车夫带着帽子,是个面色和善的中年男人。
秋玲喘着粗气说:“大,大叔,帮,帮帮我们吧,我的未婚夫,他生病了,我着急送他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