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秋玲故意说陈振中是自己的未婚夫,可能所有人在自己梦想无法实现时,依然愿尽量向着梦想靠近,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只是自我欺骗自我麻痹而已。
  大叔看看陈振中,苍白的脸色中透出紫色,以为他真的病重,走近一闻,满身酒气,说道:“他是不是对酒过敏?”
  秋玲说:“我也不知道,他以前没喝过这么多酒。”
  “哎,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摩登,也越来越不受大人管束,怎么可以喝成这个样子,多么伤害身体啊。”车夫唠唠叨叨。
  秋玲顾不上听他教训,推着三轮车飞跑。车夫费劲大力赶上她,坐在车边,对她说:“你跑什么,赶紧骑上去啊,你不会骑我来骑。”
  秋玲都急糊涂了,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想到。她忙说:“我会骑,我来骑。”说着就要上去,着急之下,一脚踩空了,一个踉跄,差点连人带车摔倒。
  第二天一早,陈振中揉着脑袋在医院里醒过来,看到秋玲正支着下巴打瞌睡,他昨夜虽然喝得烂醉,还有一点意识,渐渐想了起来,不由对秋玲充满感激和怜爱。
  他轻轻起身,这一起身,感觉胃里一阵翻腾,难受极了,头晕脑胀地想爆炸。他咬咬牙,忍过一阵头晕目眩,起身为秋玲披上一件衣服,秋玲猛地醒过来,一睁眼看到陈振中英俊的脸端端正正地在自己眼前,只隔着一个吻的距离。
  秋玲一愣,随即道:“你醒了?你昨晚全身都发抖,现在好些了吗?”
  陈振中捏着两边鼓胀疼痛的太阳穴说:“好多了,昨晚,真的谢谢你,秋姐。”
  秋玲正色道:“你可不能再这样了,你昨晚的样子真的吓死人了,我简直担心你会不会出什么事。你还这么年轻,人生的波折多的是,这点挫折你就这样颓废,以后难道有点不如意就喝得酒精中毒吗?”
  陈振中勉强笑笑说:“是,你说的很对。不过,说来也奇怪,没喝酒之前,我心里特别难受,特别堵得慌,这么折腾一遭,我虽然难受得要死,心里竟然宽慰了许多。”
  “那你以后也不能再糟践自己的身体了。”秋玲瞪着他,冲口而出。
  陈振中看着她关心自己的神情,深感愧疚,说:“以后不会了,哎呦,确实太难受了。对了,我住院的钱是你交的吧。”
  陈振中从衣袋里掏出二十元钱递给她,秋玲推辞说,这是应该的,再说也没有花这么多。陈振中不依,说,昨夜你背着我,我是知道的,你不收下,我心里不安,你是个爽快人,别推三阻四了。
  秋玲只能收下,她暗暗揉着酸痛的手臂,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因为振中说昨晚的事情他记得。就算他不能接受自己,知道自己对他好毕竟比自己默默付出他毫不知情的好。
  秋玲以为陈振中闹了这一场,就会醒悟过来。哪有那么容易,心病也是病,病去如抽丝。失恋是一种只有时间和新欢才能治愈的疾病。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对待失恋的方式,有些方式奇奇怪怪的。陈振中的方式比较正常和健康,就是占住脑袋和身体。他埋头书海,沈月眉不赴约了,国立北京大学的梦想他不会放弃。做男人,就要对事业热血,对女人柔情,没有了女人,热血依然在。放学后他就去秋玲的武馆里练习功夫,每次他练功夫,武馆里的人回头看他一眼,都会躲得很远。他乱舞着剑花,每一剑,如果不小心碰到人,那人很可能会身首异处。他击打沙袋,一打就是好几个时辰,似乎打一个自己最恨的人,直打到满头大汗,胳膊都抬不起来。
  其实,那个时候,出于本能,他很想找个爱他的女孩子,比如罗娅,比如秋玲,来缓解自己心里的伤痛,可是,他知道,这样很不负责任,他早晚会伤害她们的感情,他真心觉得她们是很好的女孩子,可就是没有恋爱的感觉,这种感觉最是强求不来的。更何况,经历过和沈月眉这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却落得如此收场,陈振中的心已为感情所累,难以再动情。
  陈振中满头大汗地躺在地上,手中的剑落在一边,他看着天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是这种结局。
  他不会知道,那封令他伤心欲绝的信,沈月眉是一边流泪一边写的,为了不让泪水浸湿字迹,她刻意在面前铺了一块毛巾,若他仔细看,就会发现沈月眉从未写字如此用力。而写完“吴沈月眉”这个足以令陈振中心碎的落款后,沈月眉终于忍不住伏在桌上痛哭失声,她可怜振中,也可怜自己。
  这一切,陈振中无从得知,他只是仰望蓝天,在心里问道,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春去秋来,两年过去了。这两年里,发生了很多改变,陈振中和罗娅都考上了国立北京大学,陈振中在国文系,罗娅在外文系。陈振中专心于学业,喜欢他的女孩儿一直都有,他暂时关闭了心门。和陈振中以朋友名义自居的罗娅,似乎不再执着于陈振中,她换男朋友的速度越来越快,却渐渐销声匿迹,孑然一身,万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秋玲进吴府的使命就是送信,使命完成了,她就以母亲病重为由辞工了,一个厨房帮佣,没人会在意的。她并不知道吴将军的为人,也不晓得沈月眉的处境。
  而沈月眉在吴府的生活,和从前一模一样,她算是看明白了,女人对吴将军来说就是只小狗小猫,他高兴时会给她许多衣服和珠宝,不高兴时即便她小心翼翼也免不了挨打挨骂,最厉害的一次她两天下不了床。
  不过近来,由于革命军在南方闹得很凶,将军常常忙于军务,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沈月眉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
  辛副官被将军打死后,他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个副官,都不满意,毕竟不如自己用了好几年的人顺手。
  吴府家规严格,不得轻易外出,女眷外出要向二太太请示,看她心情决定,能去的地方无外乎做衣服和烧香。沈月眉常常去庙里烧香,祈求陈振中和母亲平安,祈求将军能战死沙场,只是将军常年作战于军帐中,这个概率真是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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