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义女
黎延沧一受封王爷,这一大家子自然就搬进了王府去住。
楚千凝是这府里的儿媳妇,搬进去自然理所应当,但容老夫人他们却不好一起跟着住进去,否则难免被人笑话。
他们是嫁女儿,又不是嫁这一大家子。
可让他们住在府外楚千凝又不放心,本想像在东夷时一样,在王府附近为他们置办了一个小宅子,却被容锦仙制止了。
她说,黎家如今初到沂水城,黎延沧又受封广陵王,必然成了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一家人行事须格外小心谨慎才行。
若让旁人知晓有容老夫人他们的存在,怕是会就此成为楚千凝的软肋。
是以她想着,不如将他们接到她身边照顾。
一位是她的祖母,一位是她的姑母,她尽一番孝心也是应该的,总不能将所有事情都推给凝儿一个人,她也得帮她分担一些。
想着容锦仙说的有道理,楚千凝也就没和她客气,让容老夫人他们搬到了凤君荐的府上,还是赵嬷嬷和流萤伺候她。
不过,楚奕昭如今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她恐容梦竹太过操劳,便寻了两名老实本分的小丫鬟在院中服侍。
偶尔得了闲,楚千凝便往这府上走动走动。
只是,近来她却没那么清闲了。
按理说,她到了北周这件事虽然没有刻意隐瞒,但东夷的那些故人知道的应当不多,可这一日,她却忽然收到了一封信。
没有落款,字迹也歪歪扭扭,很显然是不想让她认出。
【红豆生南国,残枝植于北。】
短短十个字,再无其他。
这封信是门房今日晨起时在府门前发现的,因上面写明了楚千凝收,是以府里的小厮便赶紧给她送来,未敢耽搁。
但看了好一会儿,她都不解对方究竟是何意。
待到黎延沧和黎阡陌下朝之后,一家子坐在厅中,就着这封信展开了深入的讨论。
“对方是敌是友尚且不知,很难猜测他是要表达什么意思。”在心底默念了一下这两句诗,黎阡晩皱着眉说道。
“我倒觉得,若能猜到这诗的意思,便能分辨对方是敌是友了。”
“嗯,凝丫头说的没错。”黎延沧若有所思的点头,觉得楚千凝所言有理。
拿着那封信仔细看了一会儿,黎阡陌忽然轻声叹道,“一南一北,红豆残枝,这大抵是在说一个人的境遇吧……”
闻言,楚千凝眸光微动。
转头望向黎阡陌,她的眼中有拨云见日的微芒。
四目相对,他不觉弯唇浅笑。
无须多言,只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她所有的想法和意思,“凝儿既然已有了答案,不若就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大嫂你知道啦?!”黎阡晩目露惊讶。
“是有些猜测。”楚千凝微微勾唇,朝她神秘的一笑,“这诗的前半句只是一个引子,我猜对方真正要写的,应该是‘愿君多采撷’这一句。”
“君撷”二字,那是东夷二皇子的名讳。
至于后一句,“残枝植于北”,她猜对方是想说,凤君撷事败落魄,逃到北境来了。
北境……
那除了苍族不作他想。
“凤君撷被逼造反,之后率军到苍族以求与苍凌结盟,这事儿大哥不是早就猜到了吗?”黎阡晚有些不明白。
他们甚至还为此做了准备,谁知他们竟没有趁乱出兵。
如今这神秘人又送来了这样一封信,究竟是什么意思?
“送信之人并不晓得我们已经知道了。”
“这会不会是对方的诡计?”假意向他们示好,实则是想诱敌深入,一旦他们出手,就会反中了对方的圈套。
“有可能。”
事关凤君撷,凡事都不能太笃定。
不过……
从黎阡陌手中接过那封信,楚千凝目露深思。
她总觉得写这封信的人并无恶意,并非是她异想天开全凭直觉,而是此次战乱苍族过于安静,这本身就不正常。
依着苍凌的性子,本该与凤君撷结盟浑水摸鱼,从中取利才对。
可为何,他半点动静也没有呢?
回到两人的院子时,楚千凝还在想着这件事。
黎阡陌将信从她手中抽出,温声宽慰道,“我已让霄逝去查探了,想来不日就会有消息,别再想了。”
“……嗯。”
“晚些时候,随我去一趟丞相府。”他有心让遏尘为丞相诊治一番。
“好。”
想到那位名动天下的丞相大人,楚千凝心里还觉得挺好奇的。
以往她不爱看那些兵书,总觉得枯燥乏味的很,可自从嫁与黎阡陌之后,见他总是翻看,久而久之,她也就放下佛经,偶尔翻翻那些兵书。
一来二去,竟从当中读出了些许趣味。
后来她方才得知,原来那些兵书皆是顾沉渊所写,而且是由他亲自编撰的。
心中对这位大人的敬佩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见楚千凝微微闪神,黎阡陌不禁捏了捏她的脸颊,一时有感而发,“若丞相身体无碍,得知你这般喜欢看他的兵书,说不定会好生与你畅谈一番。”
“为何如此说?”
“丞相喜欢聪明的人。”凝儿心思聪慧,心机权术不输男子,甚至偶尔她乾坤尽握时的模样很有丞相年轻时的风采。
“你这是在称赞我吗?”
“当然。”
红唇微扬,楚千凝艳丽一笑,眸中神采飞扬。
*
晚膳之前,黎阡陌和楚千凝去了丞相府。
因为两府比邻而居,是以他们未乘马车,只漫步而去,悠闲自得。
去到那府上的时候,才一进府门,楚千凝的眼中就不禁闪过一抹惊奇。
她本以为,能想出那般惊奇诡谲的兵法之人,所居之所定然大气非凡,别有意趣。可事实上,丞相府清幽雅致,仆人无几,安静至极。
“丞相喜静,况事事亲力亲为,是以府中下人不多。”除了门房小厮和厨娘等这些必要的人之外,这府里就没有别的下人了。
“难怪……”
“暮雪见过世子、世子妃。”说话间,只见一白衣女子款款而来。
及至近前,朝他们二人盈盈一拜。
楚千凝闻声转头看去,不禁愣住。
面前这女子……
她的样貌怎地与自己有些相像?
实际上,不光是楚千凝有此想法,这位名唤暮雪的女子在看到她的那一瞬,神色也不禁一怔,许久都未回神。
这位便是世子妃?!
但见眼前女子一袭烟青色薄纱长裙,墨发半挽,发髻上簪着一根扶桑花簪,腰间坠着一块美玉,也是扶桑花的形状,和黎阡陌腰间的那枚“青叶”是同样的质地。
注视着楚千凝的面容,暮雪眼中不觉浮现出一抹惊艳之色,只觉得这位世子妃美艳绝伦,姿容无双。
点到为止的艳,不可方物的美。
更重要的是,暮雪发现两人的容貌竟有些相似……
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的脸,余光瞥见风姿清雅的黎阡陌,不禁微微低下头去,眸中有一闪而逝的疑惑和羞涩。
转头看向黎阡陌,楚千凝无声向他询问着,这位姑娘是何人?
后者接收到她的暗示,淡声笑道,“这位是暮雪姑娘,丞相大人的义女。”
“世子妃有礼。”暮雪俯身施礼。
“暮姑娘不必多礼。”
微微颔首,楚千凝压下心底的疑问,朝她嫣然一笑。
“二位是来探望义父的吧,这边请。”说完,暮雪引着他们往顾沉渊的院子走去,沿路只碰到了一个下人,看到楚千凝的那一刻,眸中带着明显的惊异之色。
很明显,那名小丫鬟也发现了两人样貌有些相像。
不过……
相较于楚千凝,暮雪的眼睛稍显黯淡。
前者有一双很漂亮、很勾人的眸,媚而不妖,艳而不俗。相比之下,暮雪的眼眸有些平淡无奇,少了些美感。
“义父自战场回来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太医来瞧过也无用。”一边往顾沉渊的院子走去,暮雪一边忧心忡忡的说道。
“丞相吉人自有天相,想来定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那就借世子妃吉言了。”
说话间,三人走进房中,便见顾沉渊双眸紧闭的躺在榻上,面色微白,唇上也毫无血色,明显是身体很虚弱。
见状,黎阡陌的眉头不禁紧紧皱起。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北周丞相,楚千凝的眼前不禁浮现出一抹亮色。
虽是病容,却难掩其清绝俊颜。
楚千凝觉得顾沉渊身上的气质和黎阡陌略有些像,但又不完全一样。黎阡陌虽然温润,但骨子里却带着一丝狠绝。
可这位顾丞相不是,虽未与他相识,但楚千凝总觉得,他是一个从内到外散发温柔的人。
只是可惜,如今时机不佳,难以与其相识。
为他们倒了两杯茶,暮雪心事重重的说道,“近来义父的身子愈发虚弱,可太医们都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是好。”
闻言,楚千凝眸光微闪,启唇道,“方才来时,我见这府上的景致十分优美,不知暮姑娘可否带我一观?”
“……当然可以。”略微愣了一下,暮雪方才笑着回道,“世子妃请。”
“有劳暮姑娘。”
临走之前,楚千凝朝黎阡陌几不可察的点了点头,随即方才走出了房中。
遏尘来给顾丞相瞧病的事情,不宜走漏风声,未免打草惊蛇。这位暮姑娘虽是丞相的义女,但他们与她并不相熟,还是防备一些为好。
两人缓步走出了院子,暮雪状若不觉的对楚千凝说,“这府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全都是义父亲手种下的。”
“原来丞相是如此雅致的人……”
“义父一生忧国忧民,片刻清闲时间也没有,他常说,他日天下归一,便是他归隐田园之时,终日与花草为伴,自得其趣。”
“总会有那么一日的。”
听闻楚千凝的话,暮雪也附和着点头,“世子妃说得极是,如今王爷和世子爷回来了,江山一统的大业便有望了。”
一听此言,楚千凝心下一惊。
她知道顾丞相和黎阡陌早已相识?
不知是不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暮雪含笑对她说,“我知道王爷与义父是旧相识,每每有从东夷传回来的消息,偶尔义父在忙,便均是我在料理,是以世子妃不必疑心。”
“……如此就好。”
“说起来,还未恭贺你与世子爷大婚,原本义父还在担心,身处东夷那个龙潭虎穴,稍有不慎便会赔了性命,不想世子将万事都谋划周全了,竟什么都没耽搁,义父若是知道,想来还不知要如何开心呢。”不知是不是楚千凝的错觉,她总觉得暮雪在提到黎阡陌的时候,眸光晶亮非常,令她心生警惕。
这姑娘如此表现,莫不是瞧上黎阡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