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提,三公乱
沈羽匆忙的将自己的衣裳换了, 到得寝宫之时, 本是悄着步子生怕惊醒了桑洛,入内之时却见桑洛根本没有睡, 而是坐在桌边披着衣裳正在昏黄的灯火下看着一卷奏折,就在沈羽走近之时, 还轻轻的咳嗽了几声,未等沈羽言语,便放下手中的事儿, 抬起头对着沈羽浅浅的笑:“醒来不见疏儿, 便就知道她去寻你了, 冷不冷?”
沈羽快步走到桑洛身边,俯下身子用额头贴了贴桑洛的脸儿, 吁了口气:“我倒是不冷,吓都吓坏了,”说着, 蹲下来拉着桑洛的手仔仔细细的看着她, 微微的蹙了眉:“怎的不好好歇着, 又忙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这般大惊小怪。”桑洛晃了晃沈羽的胳膊,抬手轻轻的抚过沈羽的眉心:“喝了药发了汗, 眼下这不就好多了。”
“明知道自己身子弱受不得寒,偏要去雪中晃悠, ”沈羽颇为心疼的叹了口气:“胡闹。”
沈羽这“胡闹”二字说的既心疼又无奈, 却是把桑洛说的笑了, 拉着她走到窗边,靠在她怀中舒了口气:“只怕这普天之下,除了你,没有人敢对我说这样的话了。”
沈羽笑道:“疏儿怕也是想说的,只是不敢罢了。”说话间又将桑洛的衣裳紧紧裹了裹:“可不许趁我不在,就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快些歇着。”
“好,”桑洛唇角一弯,闭目言道:“你回来了,我就不忙了。猎山之事如何了?”
沈羽听得她前半句话刚刚安下了心带着她坐在了床边,却又听她问起了猎山的事儿,苦笑摇头:“你啊,说不忙了,心中却总难放下这些事儿。”
桑洛却褪下衣裳,对着沈羽吐了吐舌头,缩进被子之中眨着眼睛瞧着她:“不过就是问问,沈公若是不想说,那便算了。”
沈羽被她这样子弄的没了脾气,便也脱了衣衫钻进被中不由分说地将桑洛往怀中一搂,惯得替她将被角掖了掖,这才忽的觉得周身疲惫,闭上眼睛便觉得要睡过去,轻声说道:“猎山之中一切如常,不过确实发现了些新鲜的事儿……”
她话未说完,桑洛便拽了拽她:“何事?”
沈羽偏过头轻轻的亲了亲桑洛额头,只觉得那额头还是有些发烫,便将她搂的更紧:“待得你大好了,才能告诉你。”
“霸道。”桑洛轻哼了一声:“快说。”
沈羽嘿嘿一笑:“不说。若是想快些知道,那便快睡,明日一早让医官看过无事了,我才告诉你。”
桑洛撇了撇嘴,却也实实在在地因着不适没有再问,此时她虽在沈羽怀中假做俏皮无事,周身却觉得无力,头也昏沉,黄昏时分醒来不见疏儿,猜着她定是上了山去寻沈羽了,想及沈羽回来之后定然担心,于是喝过药后就坐在桌边想等着她回来。可越等越觉得疲惫乏力,索性拿了几卷奏折来看。
沈羽这般的性子,虽不敏感却也不笨,她也不想再因着这事儿让她担忧,便也就听话的不再言语,不过多时却听得沈羽那平稳的呼吸声,竟是先她睡熟了,想来这猎山之中的事儿,沈羽是真的上了心,加之沈羽这样的人,定是同工匠们一同劳作无日无休,才会劳累若此。
桑洛靠在她身边,轻声低叹了一口气,又往她怀中缩了缩,她心中深知自己太过贪恋与沈羽在一起的时刻,自然也明白自己为何会生病。只是此中之事,她无法与沈羽明说,越贪恋,越难明言。
烛火将熄,昏暗之中唯有炭火轻声噼啪作响。桑洛在恍惚之中仿佛回到了那一年的那一夜,昆边寒囿那破败的房舍里,外面风雪交加,她与疏儿刚刚逃出魔掌,沈羽就是这样将她搂在怀中,室中昏暗,唯有炭火依然。
这一阵子,桑洛总是回想到过往种种,这些念想与她而言已然说不上是好抑或不好,或是因着这大雪的缘故,让人触景伤情。她压下心中纷扰的思绪,终究因着身子不适迷迷糊糊的睡过去。醒来之时竟已快到第二日的晌午了。外面的天晴了,雪也停了。
这一夜倒是睡的极好,梳洗之后坐在窗前,竟觉得精神了不少,待得疏儿端了饭来,被沈羽喂着吃了半碗饭,还喝了小半碗粥。沈羽安了心,这才动了筷子,倒似是真饿的厉害,不过多时便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光。桑洛拖着腮瞧着她那狼吞虎咽的模样,觉得她可爱,抬手将她唇边的饭粒儿擦了擦,便就意味深长地瞧着她。
沈羽自然知道桑洛为何这样瞧着自己,却对着桌上指了指:“还说自己觉得大好了无碍了,吃的却还是这样少。要将这一碗粥都喝了,我才告诉你。”
桑洛拗不过她,端起碗将剩下的小半碗粥喝了,便又瞧着她。沈羽叹了口气,让疏儿将桌上收拾了,关上门,这才坐在桌前,将昨日在地宫之中瞧见的那石门与桑洛说了,又道已然吩咐了工匠们先去别处清理,将这石门之处地宫之中留下,等桑洛的旨意,再往内中去。
桑洛听得认真,面色随之凝肃起来,听得沈羽说的,点头只道:“涂烈所言不假,这石门,确实是我族中人才打得开。”
“看来涂烈确实经验老到,这石门,若不是他说,我都瞧不出来。看来,似是有人故意将它封死了不想被人发现,”沈羽言中不乏欣赏赞叹之感:“若洛儿如此说,那这石门,难道是先贤帝下令封了?当年三公之乱我倒有所耳闻,但也只知那时候三公率军直取皇城,之后被龙弩卫所擒。若这些都是真的,那为何要毁掉这入口呢?”
桑洛思忖片刻:“当年哥余、无棣与白沙三公之乱时,父王刚刚被立太子不久,正奉命在南疆巡守,他星夜往皇城赶,但待得他回来之后,大局已定,三公已被擒获。父王曾与我们说起祖父当年就是藏身地宫之中,在其中待了大半个月,出来之后便下令将密道毁了。”桑洛沉吟又道:“但若依着你所见,这石门应就是他下令封起无疑了。至于当年在这皇城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父王也不清楚,不过从那时开始,哥余、无棣、白沙三族便逐渐被疏远,公族趋于没落。”她说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是我疏忽了,我该想到此间必有蹊跷。祖父既然下令毁掉入口,定有他的意图,或许这地宫之中,石门之后,有什么事儿是他不想让后人知道的。”她拉着沈羽的手捏了捏;“你做的对,不让工匠们再往内中去,是对的。”
沈羽只道:“那此事,怕就要停了。可我总想着还是要往内中去探一探,万一日后真有危险,我们修好了入口,却走不到出口,岂不是坏事。”
桑洛摇了摇头:“停自然是不可停的。这危险就在身畔,不知何时便会出现。”
“洛儿所言……”沈羽看向桑洛,瞧着桑洛面容凝肃,似是真的有什么事儿,当下问道:“难道前些日子你与我说起这地宫之时,就已然收到了什么消息?有人要……”
桑洛冷笑一声:“坐在这至高之位上,自然更要小心万分。时语应该知道,这皇城之中除去皇城卫,龙弩卫,还有一些人,专听王令,探查机密。”
沈羽听得此言,自然想起许多年前自己与穆公出征朔城之时在营中遇到的那些事儿,笑了笑:“洛儿所言,不就是影卫?”
“当日我为公主,时语为狼首之时,怕都少不得被这些影卫跟在身后,如影随形。可如今我为一国之王,自然也少不得他们。”桑洛无奈苦笑:“那时候我真是恨极了烦透了这些人,可此时我一个女子高高在上,他们口中不说,心中却未必真的臣服,我又不得不用这样的法子,才能掌控这皇城之中诸公群臣的所思所想。”她微微轻叹:“前些日子,影卫来报,自当日希蒙在临城城下被乱箭射死之后,白沙希氏便一直蠢蠢欲动。”
“希蒙?”沈羽一愣,旋即想起这不正是当日在临城城下那拒不辅女帝的白沙族公,想及此她心下一沉:“我知白沙希氏素来莽撞,却不知还固执。”
桑洛冷哼一声:“希氏少公希栾早就暗中勾结了向刻,在这一年之中勾结党羽暗中操练,那向刻当日趋于穆公兵威假意臣服,却哪里是真的服了。加上前几月玄书被我下令自裁,他们便自以为手中握了胜算,去寻了玄氏后人,却不想玄氏后人早已被我送走,他们哪里寻的到。他们,怕还真的想效仿他们的祖父一辈,再来一次三公之乱。”她说着,却看着沈羽的面色越来越差,不由笑道:“你瞧,你还说我让你天天游手好闲,你前些日子在狼绝殿操练皇城卫,不就是正在帮我?”
沈羽却拧了眉头,颇有些消沉之感:“洛儿所言种种,我全都不知。根本帮不上忙。”她说着,双手搭在桑洛肩头:“若真如此,洛儿岂不是一直陷在危机之中。”
“是啊。”桑洛一笑,瞧着沈羽那眉头皱的更紧,只道:“眼下穆公还在泽阳,这皇城之中,我只有靠着沈公帮我,是以,你千万不可离开此地。”
沈羽低头:“皇城统领自有魏阙,洛儿在殿前还有哥余兄护着,我……我也只能……”她说着,忽的想了想,疑惑的说道:“不过说起魏将,似是这阵子我都没瞧见他,哥余兄也好久没了人影。”
“你总在猎山之中,自然瞧不见他。至于哥余阖,”桑洛忙道:“我让他去泽阳寻穆公了,看看那边的事儿办的如何,好歹帮一帮忙。是以眼下这皇城之中,唯有沈公可护我周全了。”她说着,抬手勾住沈羽脖颈来回晃了晃:“你可得护好了我才行。”
沈羽却发愁:“我自然会护得洛儿周全,只是城中无大将总是不行,还是快些让魏将回来才是。”她说着,又道:“穆公,还无信来吗?”
“我知时语担心他们,”桑洛淡淡一笑:“是以我让哥余阖去泽阳,看看穆公是否收到了离儿他们的消息,若是收到了就快些告诉咱们,若是没有收到,便让哥余阖到中州去走一趟。”
“真的?”沈羽神色一变,似是有些惊喜一般:“那可好了。”
“担心离儿的,可不止你一人。”桑洛故意噘嘴,轻哼了一声:“眼下可安心了?”
“有哥余兄去,自然安心。”沈羽笑道。
“既然安心了,那便随我更衣吧。”桑洛捏了捏沈羽的耳朵:“陪我去猎山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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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啊,这样下去就要瞒不住了啊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