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世事谁明悉

  脚步声起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 陆离手中的帕子掉在了地上。
  风雨吹入室中,裹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哥余阖背着沈羽,快步进了房中, 一头的碎发噼里啪啦的滴着水,在面上胡乱的耷拉着, 几乎瞧不清楚眉眼。沈羽虚弱的趴在他背上, 垂着脑袋,更瞧不出一丝的生气。
  陆离同哥余阖一同将沈羽扶着坐在桌边, 心慌的周身冰凉, 不知所措的捡起地上的帕子抖着手轻轻地擦着她面上的雨水与唇边的血迹, 竟瞧着她衣衫上都是斑驳的血红色,不由得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却又不敢懈怠,转而看着蹲在一旁的哥余阖,但瞧着哥余阖那一脸沉重的模样便在心中觉得不好,更不敢开口询问。
  哥余阖啐了一口唾沫, 用那湿漉漉的袖子抹着脸, 摇头叹道:“你们真是何苦折磨自己。我都说了,听我的, 先去找那蓝多角, 把你身上的蛊去了再说旁的事儿,眼下可好了, 听了一堆那姬禾老儿的胡言乱语慷慨致辞, 无故给自己添烦恼。”他说着, 站起身子往那大开的房门之外的院中看着, 转而又看向正趴在桌边紧闭双目的沈羽言道:“方才女帝追出来了,过不多久就会寻过来,你待如何?”
  而沈羽却不言语,依旧紧紧闭着双目,蹙着眉头,胸口不住起伏,双手的手指不自觉的蜷着,缓缓的握成了拳头。
  她只听得哥余阖说了蓝多角所言焚火之气,却从不知姬禾口中所谓孤王之命为何,而今她听得完全,听得明白,怪不得自己昨日回返之后,桑洛本说好了让她入三道门中的事儿忽的就变了卦。桑洛那欲言又止带了愁绪的样子在脑中回闪,那饱含了愧疚与不舍的言语犹在耳畔。
  她知桑洛从不信所谓天命,可却不得不作出退让。她是担心将自己放在身边,而真如姬禾所言,害了自己。
  诸多大事,若不是今日碰巧在窗外听得,她怕是要一直被蒙在鼓里,而对桑洛毫无助力。
  而如今,姬禾与桑洛说道当年天元大祭之事,桑洛便是不做这王,也不忍遣返她回返泽阳。
  这是一番怎样的情感。
  这情感沉重得让沈羽喉咙哽咽双目酸疼。
  为了她,桑洛可以放弃轩野一族世代族训,可以放弃这一国万里江山千万百姓。
  这是一番怎样的艰难。
  沈羽知道桑洛已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几乎已经穷途末路没了法子。她对姬禾所说的那一段话儿,如同千斤巨石重重的砸进了沈羽的心里,砸的她肝肠寸断。她不能离开自己,却又不能真的放弃这一国的百姓,不能真的放下这只能由她扛起来的重责。
  桑洛对姬禾跪下了。
  桑洛是那样骨子里满是傲气的女子。
  竟在万般无奈之下,跪身国臣。求他,护一国周全。
  这一切,皆是为了她沈羽。
  回来的一路上,豆大的雨滴重重的捶在她的身上,她脑中却总是挥之不去桑洛那跪落下来的场景。
  沈羽看不得桑洛如此,更看不得桑洛为了自己如此。
  是以她那紧握的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面上,来回往复的砸着,阵阵声响惊得陆离与哥余阖皆是一愣。
  陆离慌了神儿,瞧着沈羽这样子便只是心痛,走近了便去拉她:“羽姐姐,别……”
  她话未说完,哥余阖却挑着眉头抱着胳膊开口言道:“你现下有力气砸桌子,不若快些想想,一会儿她来了,该如何才好。遇到麻烦就砸桌子,像个什么样子……”他说着,转而看着外面晦暗的天色,叹道:“这来回的折腾,天也快亮了。不过瞧起来,也不会比现下更明朗了。”
  片刻,沈羽站起身子,低着头,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声音极虚的说道:“烦劳哥余兄与离儿,守在这里。若是洛儿来了……让她……让她不必挂念,早些回去歇着。”
  “你去哪?”陆离抓住沈羽胳膊,满面担忧:“羽姐姐,你去哪,我就去哪。”
  沈羽木楞的看着地面,面无表情:“我去做些该做的事儿,离儿在这等我。”
  言罢,便快步而出。
  陆离被她甩开,晃了晃身子,便要跟上去,却又被哥余阖拽住。
  “她既然有事儿要做,你又何苦跟着?”哥余阖被陆离瞪了一眼,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你瞪我也没甚作用,我既然管了这事儿,就没有半路离去的道理,你且放心,我看你的羽姐姐,过不久就会带你回返泽阳去了,到时候,没了女帝,你倒是可以同她好好在一块儿,岂不是开心?”
  陆离哪里还顾得上哥余阖口中这些玩笑话,却听得他言外有意,沉吟问道:“你所言何意?”
  哥余阖笑道:“小妹妹,你却不知道我与她究竟在三道门中听到了什么,但也应该知道你这羽姐姐的性子,我且问你,她若知道女帝桑洛为了她,不惜放下这一国万民,不惜与诸公群臣为敌,你倒说说,她可还会留在此地,让女帝为难?”
  陆离怔愣片刻,却又抿着嘴微微摇头:“可羽姐姐与公主,经历这样多的磨难,如今好容易能在一起,她不会……”她说着,摇头更甚:“公主也不会让她离开的。”
  “自然不会让她离开,”哥余阖淡笑只道:“可沈羽那般耿直木讷的性子,若是让女帝在她与一国之间抉择,她定会退而取守,绝不会忘了你们泽阳世代族训。”他说着,敛了面上笑意,慨叹道:“怕是今夜一见,被这诸多的事儿迷了眼乱了心,更定了她退去的心思。”
  陆离被哥余阖说的心事沉重,面上一片愁云惨雾,当下又没了主意,哥余阖却忽的又笑:“不若你猜一猜,她会去哪里?”
  陆离沉吟片刻,颇为犹疑地看了看哥余阖,迟疑着说道:“是去了……那蓝多角处?”
  哥余阖朗声大笑,抚掌言道:“倒是聪明极了。沈羽虽然木讷耿直,对这事儿,又带了几分蠢笨,可毕竟也不是个呆子,自然也不会全无交代的离去。她若要走,便总要同女帝说个清楚明白,若要说明白,则必要除去她身上的长别蛊。”
  “可……”陆离游移不定:“可那蓝多角,真的会……”
  “他会。”哥余阖坐下身子,悠悠然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只要沈羽应承,去蛊之后,便即离开皇城,回返泽阳。”
  陆离长声叹息,站在门前,静静地看着这浓重的雨幕,轻声言道:“我不懂。”
  “这皇城之中,犹如一池浑水,你看不懂,也最好不要看的懂。”哥余阖轻呷了一口茶,吐了口气:“总比有的人看的懂,却只能独自受着苦强上许多。”
  他话音未落,院中便起了不断的脚步声,他眯着眼睛,轻轻放下茶杯,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便即听得陆离言道:“吾王。”
  哥余阖缓缓起身,但见桑洛浑身湿透已然跌跌撞撞地进了门,身后的疏儿撑着伞,却也是一身雨水,丢了手中的伞将险些摔倒的桑洛扶住。哥余阖拱手倾身,算是拜过了女帝。
  桑洛仓皇的面色上晃过一丝疑惑,却气息不稳地将目光从哥余阖面上移开,落在了陆离身上,开口直问:“沈羽呢?”
  “她……”
  “沈羽出去了。”哥余阖抢了白,拱手只道:“不若吾王在此,稍后片刻?”
  “出去?”桑洛更是疑惑,继而摇头:“不会,她不会……她方才……”
  “吾王应知,长别一蛊,只要离开了你,她缓一缓也就没事儿了。”哥余阖轻声开口,直视桑洛。
  桑洛听得哥余阖此言便是神色一变,定下心神,压着心中极度的担忧与疑惑,看了看疏儿。疏儿转身便出了门,将那大门关上。
  “方才……你也在……”桑洛定定的看着哥余阖,生怕错漏了一丝的讯息:“你如何得知长别蛊之事?”
  “怪我这人爱凑热闹,今夜又不太平,什么该听的不该听的,倒是听的全了。”
  桑洛本是仓皇的面上晃过一丝凌厉:“你都听得什么?”
  “吾王知道的,臣,都知道。”哥余阖笑道:“吾王不知道的,臣,似也知道一些。”
  “她……”桑洛的声音显得有些发颤:“她都……听到了?”
  哥余阖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桑洛重重的叹了口气,无力的坐在桌前,沉默许久,轻声问道:“你既知道了,应知我心中所想。告诉我,她在何处?”
  “她回来之后便即径自出去,并留下话来,让我们二人在此等候吾王。却也没说究竟要去何处,”哥余阖说着,只见得桑洛蹙了眉,复又言道:“但以我之所见,她此时,应是去寻蓝多角,让她替自己除去那劳什子的长别蛊了。”
  桑洛沉吟片刻,便是身子微微发了抖,声音极低:“她……她要走么……”
  哥余阖只道:“吾王聪慧,应也明白,她为何而去。只是臣还想多问一句,若沈羽长别蛊可除,吾王,又作何抉择?”
  “我不会让她离去。”桑洛当下抬头,定定的瞧着那紧闭的房门。“我不会让她离开我半步。若是她要走,我也随她去。”她说话间,转而又瞧着哥余阖:“你为何要带她去?”
  “我若是不带她去,吾王以为,她就真的能一直不知不晓,保全自己?”哥余阖微微摇头:“我哥余阖惯了我行我素,当年也要杀你的父兄,也做过逆反之事,如今国中,我唯钦佩二人,一是你轩野桑洛,二便是她泽阳沈羽。我与你一般,不信什么天命之说,若桑洛决意同沈羽离去,哥余阖倒愿护两位到安全之地,再不问世事。只是,”哥余阖探究地看着桑洛:“轩野桑洛,真的可放下心中重责,从这纷乱的皇城中抽身而去么?”
  “只要能同她一起,我什么都放得下。”桑洛开口言道,毫不迟疑。
  “可只怕,沈羽没有你如此的豁达开阔。”哥余阖轻笑一声:“若她……”
  “她不会。”桑洛打断了哥余阖的话,双手却紧紧地交握着,频频地摇着头:“她不会……”
  哥余阖不再言语,而陆离一直低着头静静地站在门边。
  唯有桑洛,一双手用力的握着,指节都发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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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余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陆离: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桑洛:她会和我一起走的。
  沈羽:作者可能是真的看我不顺眼…我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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