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你脾气好

  阖家团圆的日子,我独自窝在旅馆里等侦探社的消,期间爸爸接连打来几次电话,邀我出去吃饭。
  我拒绝了两次之后有些于心不忍,想想公司怎么也是妈妈费尽了心血的事业,再加上井行给的还款期限也已经要到了,于是就没再拒绝。
  一次晚饭中,我和他说,同意把妈妈留下的基金提前支取出来。
  他以为我是站在女儿的角度上为了公司做出的妥协,十分激动,再三劝我要想好,是不是应该留出一部分给兜兜。
  “爸,这钱的确不能全投进公司里,我只能帮你先把最紧急的部分应付过去。”
  我早就已经算好了,扣除掉之前赚到的部分,光是井行那里就还有一百三十多万的缺口,一天不把这个口子堵上,我就一天没办法见到兜兜。
  “当然当然,这是你的钱,你说了算。”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感谢,我说了几个不用都没能刹住这份感谢。
  看得出来我能松口提前动用基金,我爸还是挺高兴的,给我碗里夹了许多好菜,要知道自从舒依依出生之后,这种待遇几乎从来没有过。
  我心里也明白,他是看在钱的面子上会对我突然对我这么好,可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商场里黎伯母的样子还留在脑海当中没有消退。
  扪心自问,如果爸爸变成这样就能解气了吗?答案显然也是否定的。
  “爸,你最近和黎伯父黎伯母还有联系吗?”
  他停下了吃饭的动作,脸上浮现出几分怒气,“依依做得这么过分,我哪还有脸再跟人家联系。”
  “怎么了?”孩子没了怎么说起来也不能完全算是舒依依的过错吧。
  何况爸爸一向偏爱舒依依,今天这个态度确实反常。
  “依依跟他们家闹着要赔偿,又说要分家,黎家要是有能力满足她那些要求,何至于走到破产这一步。”
  “后来呢,她应该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舒依依别的不说,脾气是从小被惯出来的,任何事情都必须如果不是按照她的要求办到,就绝不要想能过得去。
  “黎家没同意,她哭着闹着要我和你唐阿姨出面,唐阿姨的脾气你也知道,几次下来,什么也没谈出来,先把感情谈破裂了。”
  “黎大哥吗?他对依依一直不错,应该只是暂时生气吧。”
  舒依依对谁跋扈,面对黎耀都还是能勉强维持“小鸟依人”的尊重,而黎耀,平时对谁都还算和善,对自己的妻子当然也不会例外。
  爸爸叹了口气,“自从孩子没了,小耀也好像变了个人一样,不止对依依淡了许多,连对我都是不冷不热的,我想劝和他们,可是看依依的样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所以阿姨才带着依依出门散心去了?”
  “应该是吧,我也不清楚,打过几回电话,她们都嫌烦。”他一边说一边又给我夹了块肉,“要说脾气好,还数你最好,和你妈妈一样。”
  是啊,我就是脾气太好,所以这么多年来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被想到。
  妈妈也是因为脾气太好,才会无条件的把自己劳心劳力的打拼下全都被另一个女人享受了。
  如果回到半年前,我可以毫无负担的对父亲说出这些话,但是现在,看着他双鬓的白发又想起黎伯母的凄凉,这些也终归只能咽回肚子里了。
  酒店楼下是一个挺大的水果店,爸爸坚持要进去给我买水果,在里头挑挑拣拣将近半个小时才出来,异常讽刺的是手里满满两大袋,装的全都是舒依依爱吃的水果。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事到如今,竟然也轮到了我可以在舒家享受这些。
  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到第二天,辉漠终于打来电话说陈侦探那边有消息了,要带我一起过去。
  我把昨天爸爸买来的水果分出一半给他拎了下去,在他激动的感谢声中一起上了路,四十多分钟之后就赶到了目的地。
  陈侦探见我们这么快就来了,赶紧收拾好满桌的资料引进了里间的小会客室。
  刚一落座,就有照片放在眼前。
  照片上舒依依和她妈妈唐雪梅两个人光鲜亮丽的,背景一片雪国风光,看建筑应该不是在国内。
  他指着舒依依问我,“这人你认识吧,没猜错我就直说了,是你妹妹对吧,舒小姐?”
  我诧异的脱口而,“你怎么会知道?”
  我记得那天我只留了个联系方式,连自己真实的名字都没告诉。
  “抱歉,为了调查沟通方便,我的职业习惯是不做任何隐瞒。”
  他这一脸坦荡荡的样子倒显得我心里有鬼一样,于是硬着头皮说了没事。
  “你们长得很像,其实很容易认出来。”
  辉漠估计是怕我接受不了,赶紧在旁边打圆场,“要我说也就三成相似,你还是比舒依依好看的,尤其气质!”
  我有这么敏感又脆弱么,值得他这么费劲。
  这位陈哥倒是坦荡荡,点着照片问道,“你跟舒依依应该是同父异母吧?照片上这位唐雪梅女士,严格意义来说就是你的继母。
  我妈妈去世的早,经过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基本上大部分人都已经默认唐阿姨就是爸爸原配,应该也就只有侦探才会这么快摸清楚了。
  我点点头,表示默认。
  “这些跟我要查的人有关系吗?”
  “当然。”
  陈哥耸了耸肩膀,侧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信封,鼓鼓囊囊的像是装了不少东西。
  “看看吧,舒小姐。”
  我突然觉得有些没由来的口干舌燥,刚把信封拿起来,还没来得及打开,辉漠突然按住我的手,神情有些紧张。
  “根据我的经验判断,打开之前,最好有思想准备。”
  “什么思想准备?”
  说着话的同时,信封已经被打开了,几张照片顺着信封口滑落下来。
  只看略略看过几眼,我就立即明白了辉漠的话是什么意思。
  唐雪梅,她这回怕是“一家三口”的旅行。
  陈哥并没有被我的情绪影响到,坐在对面不紧不慢地解释起来。
  “这个男人就是陈国锋,一家建材公司的老板,主营业务跟你父亲的公司差不多,一周前跟唐雪梅和舒依依结伴去了瑞士,从行程安排来看,应该是去度假的。”
  建材公司……度假……
  看来我这个所谓的后妈,已经不声不响的在背后捅父亲刀子了,从公司到女人再到女儿,看样子是都十拿九稳了。
  难怪……
  难怪爸爸会在公司最需要人的时候,还整天呆在医院里陪舒依依。
  难怪在经营一向不错的公司,会突然变得艰难至极。
  难怪我妈妈的项链,会被人卖去拍卖会上。
  我的大脑已经被事实的真相打击到失去反应能力,木讷地坐在那里动也不动,瞪着睛放空地盯在照片上。
  辉漠晃了好几次之后,我才恢复了知觉,呆呆的问了一句“你说她们怎么就是不肯满足呢”。
  霸占了妈妈的一切,又抢走了我的所有,现在,干脆爸爸都想抛弃,只留下公司。
  辉漠当然无法回答我的问题,只能安慰我没事。
  陈哥安慰说还有个好消息,“根据调查到的情况看,其实还得感谢他们这么明目张胆。”
  “什么意思?这种人有什么可值得感谢的?!”辉漠显得比我还要激动。
  “这趟旅行应该是提前庆祝,为了成功挖到项目,”陈哥一边说一边看了我一眼,补充道,“我是指从舒家的公司里挖到。”
  从刚刚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我心里头就已经浮现出了这不好的预感,果真,最差的预感总是会变成现实。
  与我的淡定不同的是辉漠的激动,他听了这话,比我还坐不住,无比认真地开始跟陈侦探打听起我爸公司的情况。
  简言之就是经过唐雪梅这一通折腾,公司现在岌岌可危,差不多连工人工资都要发不出了。
  怪不得爸爸前几天都把主意打到基金上头去了,原来是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到了现在这种时刻,我才竟然发现内心深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在作祟,这种情感让我不得不承认有一种联结叫做至亲血脉。
  我将手中的照片揉成一团,强逼着自己尽量冷静再冷静。
  陈哥赶紧安慰我,“你爸公司的亏损应该还有的救,最多就当这两年做慈善了。”
  这两年……
  何止两年,二十年都还不止……
  从我爸娶了唐雪梅这个女人,到舒依依出生,再到她长大成家,这一路走来,砸进去多少心血根本数也数不尽。
  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可以说和人财两空完全没有分别。
  “我爸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吗?”
  “应该知道,不过大概不会这么清楚。”
  我的心里只想冷笑,同床共枕的人有了异心他怎么可能会完全没有感觉,我只怕他明明心里清楚,却还硬要粉饰太平。
  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恐怕下一次损失的就不是妈妈的项链那么简单了。
  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就干脆新账旧账一起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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