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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不管昨日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太阳都不会殒落,平时殷玄都要上早朝,寅时三刻前随海就会到达寝宫外面,等殷玄的通传,但今日,随海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里面的通传声,随海也不敢擅自进去,就立在门外等。
王云瑶和浣东浣西没来,聂青婉平时醒的晚,她三人也就来的晚,昨天又因为聂青婉中箭,她三人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好不容易聂青婉半夜醒了,她三人松下心,这回去一睡就又习惯性的晚起,当然,她们也知道聂青婉身边有殷玄照顾,这才能睡的如此踏实。
大臣们老早就来了,昨日因为封妃大典,休了一天朝,今日皇上并没有通知罢朝,所以都准时准点的来,有些人还提前了。
金銮殿外面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片官员,华图和谢右寒站在金銮殿下方的石板地上,没有上前,功勇钦看到了华图,即刻屁颠屁颠地走了过来,笑着打招呼。
看到旁边的谢右寒,功勇钦打量了一眼,问道:“这位是?”
昨日殷玄封谢右寒为御林左卫军统领的时候是晚上,那消息也没有传出去,所有人都不知道,又加上谢右寒刚来帝都怀城,还没露过脸,功勇钦不认识他也很正常。
华图介绍说:“谢右寒,我华府的人。”
功勇钦立刻拍马屁道:“谢公子一看就是一表人才,前途不可限量。”
功勇钦是官场里的老人了,虽然年龄不老,可混了这么多年的官场,自然知道谢右寒不会无缘无故进宫,亦不会无缘无故等在金銮殿,今日站在这里,必然是等着封官呀!
有了华图那一起先例,功勇钦觉得,这位谢公子的官,也可能不小。
谢公子是华府的人,如今,华图又是功勇钦的上司,功勇钦自然得巴着结着。
平时华图可能还会跟功勇钦有说有笑,可今天,他无论如何是笑不起来的,因为他的女儿如今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好或是不好,他压根不知道。
华图没心情聊天,谢右寒又蹙着眉头站在一边儿,看上去有些难以亲近,功勇钦也不敢说笑,昨日大街上发生的事情,他可清楚着呢。
功勇钦是个极有眼色的人,这个时候也知道不能提婉贵妃,便也不说话。
三个人安静地站着,上面金銮殿门前的大臣们却议论纷纷,议论的都是昨日御辇出事和婉贵妃中箭的事情,陈家人站在那里,一个字都不说,只有众大臣们的纷纷议论声。
原本声音挺哄,可忽然某个瞬间,那声音全都戛然而止了。
华图不解,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最底下的台阶处,走上来一个男人,一身黑衣,身后跟了一个男人,也是一身黑衣。
谢右寒也看到了那人。
功勇钦也看到了。
功勇钦眼眸大睁,激动的老泪纵横,昨天他已经知道皇上起用了聂北,亦知聂北已经掌管了整个刑部,在聂北走上台阶的时候,他立马冲上去,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大人。”
这一回,聂北没甩他茶杯了。
这一回,聂北也没说那些警告的话,聂北淡淡看他一眼,又淡淡地‘嗯’一声,说道:“过来吧。”
功勇钦喜笑颜开地跟上。
等来到华图和谢右寒二人跟前了,功勇钦立马为他们介绍,当彼此认识了之后,华图看着聂北,聂北也看着华图。
华图心想,原来此人就是聂北,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聂北心想,原来他就是婉婉现在的父亲,晋东遗臣王,二品刑部尚书,往后他们就在一个衙门共事了,当真那句老话说的很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聂北淡淡颔首:“往后刑部的事情,要仰赖各位了。”
功勇钦立马屁精地说:“应该的,能为大人效劳,是功勇钦的福气。”
华图道:“人多力量大,有聂大人来掌管刑部,我也能有个主心骨了,往后也能跟大人一起学习探讨,着实是一桩喜事。”
聂北正欲说话,那些原本站在金銮殿门前议论纷纷的大臣们看到他后都冲了下来,用着激动震惊兴奋惊讶甚至是见了鬼的样子看着他,纷纷朝他见礼,不管是比他官大的还是比他官小的。
当然,如今的聂北,虽只是提刑司,可殷玄昨日说了,他在朝中的地位,等同三公,也就是说,纵观这里的所有大臣,只有陈亥能与他平起平座了,旁的大臣,都没他官大,全都要向他行礼。
陈亥领头在前,笑着冲聂北说:“当真是好久没见了,聂大人的风采不减当年呀。”
聂北淡淡一笑:“不及陈公如今的威风。”
陈亥笑道:“什么威风不威风的,就是鞠躬尽瘁,为国效力,为皇上分忧。”
聂北不温不热地说:“是,陈公是为皇上分忧的。”
一句话,把陈亥说的面色稍变。
若旁的人说这话,陈亥不会多想。
可聂北说这话,陈亥就不得不多想。
陈亥窒了一会儿,又笑道:“当然,如今聂大人也要为皇上分忧了。”
聂北轻轻抿唇,不冷不热地扯了一个冷笑,他抬起头,看向远处好几个台阶之上的金銮殿,不再搭理陈亥。
这个样子,完全就是不给陈亥面子。
陈亥位列三公之一,如今的三公又只有他一个人,他在朝中自然是尊贵的。
这三年来,没一人敢这么甩他的脸子。
但聂家人一出来就这么当着众大臣的面打他的脸。
陈亥能不气吗。
陈亥是气的。
可这么多大臣在呢,他又不好对着聂北发脾气,只能忍着哼一声,怒拂了一下袖子,走了。
他一走,很多大臣也跟着。
也有很多大臣看看陈亥的方向,看看聂北,犹豫不定地要站在哪一边。
最后,很多人选择了去金銮殿的门口,哪个队都不站。
谁说如今的陈家独大,可面前这个人不是别人,是聂北呀!
聂北进了朝廷,那就等于聂家人要重出江湖了,聂家人一出,陈家人还能不能安稳,不好说呀。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本本分分地做自己的透明人。
等了没一会儿,随海过来了,说今日皇上不朝议,让他们先散了。
众人一愣,想着大概是婉贵妃还没醒,皇上没心思早朝,纷纷低叹了一声,却什么都没说,陆陆续续地出宫。
华图没走。
聂北没走。
谢右寒没走。
随海看了他们一眼,在大臣们都离开后,他走到华图面前,笑着见了个礼,悄声说:“婉贵妃昨晚已经醒了,晋东王不用担心了。”
华图一听,当即大喜,问道:“当真?”
随海道:“晋东王这话说的,奴才哪敢拿这事来糊弄你。”
随海把昨夜婉贵妃醒来殷玄传祝一楠和冼弼的一事说了,又道:“放心吧,今日这罢朝的话就是婉贵妃传出来的,奴才想着,婉贵妃确实没无大碍了。”
华图喜极而泣,说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谢右寒也松了一口气,想着醒了就不会再有危险了。
聂北道:“人既醒了,我们能去看看吗?”
随海道:“皇上没传话,奴才不敢带你们去呀。”
聂北抿唇,不言了。
华图想着人醒了就好,这一时半刻看不到也不当紧,就对随海说:“谢谢公公。”
随海说了句“晋东王客气了”就向三个人行了个礼,退回去了。
他回龙阳宫,向聂青婉复命。
为什么向聂青婉复命,而不是向殷玄复命?
因为殷玄还没醒。
昨天聂青婉中箭,在生死边缘徘徊,殷玄也在生死边缘徘徊,他伤心欲绝了一天,半夜里见到聂青婉醒了,没事了,整个人一松,躺下去就睡了个昏天暗地,寅时没醒,辰时也没醒。
聂青婉在卯正的时候醒了,不是自然醒的,是被饿醒的。
醒了就往外喊人,随海听见了,立马推门进去,进去了也不敢靠近龙床,站在很远的地方开口问:“婉贵妃有什么吩咐?”
聂青婉说:“饿了。”
随海立马道:“奴才去让御厨那边传膳。”
聂青婉道:“先端一盘玉米糕来吧,我着实饿的不行。”
随海听她说饿的不行,哪里敢耽搁啊,冲出去就一路跑到御厨,亲自从御厨那边端了玉米糕过来,还是雪梨味的,御厨是全天候备菜的,尤其玉米糕,最近皇上吃的频繁,又特别爱吃雪梨味的,御厨每天都会备着,所以随海去了,拿了现成的就走。
拿来后聂青婉又让随海去喊王云瑶和浣东浣西,等王云瑶和浣东浣西来了,见聂青婉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三个姑娘总算可以彻彻底底地将心放下来了。
浣东和浣西上前伺候,给聂青婉倒茶水,又伺候她洗脸洗手。
王云瑶去喊冼弼和祝一楠。
聂青婉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问随海:“今日有早朝吗?”
随海说:“有。”
聂青婉往旁边看了一眼兀自昏睡的殷玄,对随海说道:“那你把皇上喊起来吧,如果你不喊,他大概能睡到中午。”
随海虚虚地抬起眼皮,往远处的龙床看了一眼,离的远,实在瞧不清楚,又有帐幔阻扰,就越发看不清楚了,但是,不管看得清还是看不清,他都不敢上前。
至于把皇上喊醒这样以下犯上的事情,他更不会做。
随海低头道:“还是婉贵妃喊吧。”
聂青婉道:“不要。”
随海心想,你是不要还是也不敢呀。
你都不敢,奴才就更不敢了。
随海想了想,说道:“不然,先让大臣们回去吧?若皇上醒了,要上朝,再传?”
聂青婉点头:“也行。”
于是随海就打着婉贵妃的口谕,将大臣们遣回去了。
等随海回到龙阳宫,冼弼和祝一楠已经给聂青婉号完脉,冼弼下去熬药,祝一楠下去开药,今日聂青婉伤口要换药,亦要换纱布。
换药这种事情,旁人当然不会做,亦不敢。
祝一楠只负责开药,开完药,什么时候换,那就是皇上的事儿了。
随海进去汇禀,聂青婉表示知道了后,随海问了一嘴:“婉贵妃,皇上醒了吗?”
聂青婉又往旁边那人看了一眼,说道:“没有。”
随海于是无奈,退出去。
吃完玉米糕,聂青婉舒服了,浣东浣西已经给她洗过脸,也给她洗过手,她吃东西的时候是靠在软枕上的。
早上那会儿王云瑶没来,浣东和浣西也没来,她一个人支着手臂坐起来,稍微扯到了伤口,这个时候,伤口正缓慢地渗着血,但她穿着衣服,一时瞧不见。
隐约感到有疼意的时候,聂青婉让浣东和浣西把她衣服解了,看一看伤口。
浣东和浣西照做,等衣服解开,果然看到纱布见了红。
王云瑶皱眉:“得换药了。”
聂青婉道:“等祝一楠的药开来,你给我换吧。”
王云瑶是练武之人,对包扎伤口这样的事情也算司空见惯,又加之她伺候聂青婉这么长时间了,也没什么不能做的,就点头道:“行。”
说完,看了一眼一旁的殷玄,又道:“会不会影响到皇上休息?”
聂青婉抿了抿唇,让浣东和浣西再将她的衣服穿好,等衣服穿好,聂青婉用余光扫了殷玄一眼,在王云瑶的注视下,在浣东和浣西的注视下,聂青婉抬起一只脚往殷玄的身上一踹。
睡的正香的男人猛然受袭,惊的一下子睁开了眼,眼睛睁开的刹那,伸手就往旁边去捞,他想捞聂青婉,把她护在身下。
可聂青婉抄手甩给他一个大抱枕,直接砸在了他的脸上。
殷玄默默地把脸上的抱枕拿开,幽幽的抬头,带着哀怨的眼神看她。
见她靠在那里,气色尚好,他又默默地坐起来,问道:“怎么醒这么早?”
聂青婉没理他,只道:“我要让王云瑶给我换药,你收拾收拾出去吧。”
殷玄一听,原本还有些惺忪的眼睛咻的一下如箭一般射向了王云瑶。
王云瑶被那样的眼神冰的浑身冒冷汗,她扎下头,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的娘娘出卖了:“娘娘是见皇上还在睡着,不忍心吵醒您,就让奴婢来换,既然皇上醒了,那奴婢就先下去了,冼太医和祝一楠已经来给娘娘号过脉,冼太医已经下去熬药了,祝一楠也去开药了,大概等换完药也能喝药了。”
听到王云瑶这样说,殷玄收回那双冷戾的眼,挥了挥手:“下去吧。”
王云瑶福了福身,立马转身走了。
浣东浣西也不敢再留,跟着快速地离开了寝殿。
等龙床两侧没别人了,聂青婉瞪着殷玄:“别拿你的龙威吓唬我的人。”
殷玄不理她,她想让别人给她换药,她想把他撇到一边,他只是吓唬吓唬她的婢女而没吓唬她已经很慈悲为怀了,别以为她受伤了她就可以在他怀里横着行了,别以为她受伤了他就什么都不闻不问地依着她,旁的什么事情都行,唯独侵犯他美好福利的事情,一件都不行!
殷玄见旁边摆了玉米糕盘,问道:“吃过早饭了?”
聂青婉不大情愿地嗯了一声。
殷玄坐过来,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小心翼翼地搂到怀里,跟昨天一样,让她躺靠在他的怀里,他伸手去解她的衣服,被她轻微的用手按住。
殷玄道:“我看看伤口。”
聂青婉道:“你既醒了就去上朝吧,这些事情王云瑶和浣东浣西都能做。”
殷玄皱眉,这才想到今日是要上朝的,他往外面看了一眼,扬声把随海喊了进来,问他什么时辰了,随海叹气啊,想着皇上您今天可真能睡,这都快到辰时了。
随海站在门口的位置,压根不敢进去,远远地说:“快辰时了。”
殷玄问:“大臣们还在等着?”
随海道:“早上那会儿婉贵妃醒了,见您还没醒,就先让大臣们回去,想着皇上您要是醒了,若要议朝,再传。”
殷玄‘哦’了一声,余光看了聂青婉一眼,又把随海赶出去了。
等门合上,殷玄将聂青婉的小手拿开,一边解她的衣服一边说:“你心疼朕,朕也心疼你,乖,让朕看看伤口。”
聂青婉的力气挣不过殷玄,索性也不争了。
他想伺候她,那就让他伺候吧。
殷玄是真心担心她的伤口,没有任何非份之想,即便脱了上衣,看到了那副白花花的身子,他也没有任何旖旎心思,他的目光落在那一片染了血的纱布上,眉心狠狠地拧起,俊脸原本因为见她气色转好而露出的淡淡欣慰的神情也猝然不见,他的薄唇紧紧地抿着,显然在克制着莫大的暴躁和戾气。
他低声问:“疼吗?”
聂青婉实话实说:“有点疼。”
殷玄道:“换了药就好了,你今日起来,乱动了?”
聂青婉咬了咬唇,说:“吃玉米糕的时候,我往床头靠,大概扯到了伤口。”
殷玄道:“都怪朕,朕应该守着你到天亮的。”
殷玄这会儿很后悔,他昨晚怎么就那样睡了呢,他要是一直守着她,就不会让她一个人撑着往床头靠,那也不会扯到伤口了,不扯到伤口,她也不会疼了。
殷玄很自责,可聂青婉觉得这点伤又不要紧,便道:“一点儿疼,我还受得了。”
殷玄想说,芝麻大点的疼朕都不想让你受,更不说这样的一点疼了,可他最终没说,只在心里暗暗地发誓,今晚上就不睡了,免得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又扯到伤口了。
殷玄拿薄衾将聂青婉盖住,等祝一楠拿了药和纱布来,殷玄下床取东西,又把祝一楠赶出去后他又上龙床,换药之前还是让浣东和浣西打了干净的温水进来,给聂青婉的伤口清冼了一遍,又用消毒的药洗了一遍,这才换上新药,又重新包扎。
换药和包扎的时候浣东浣西不在,就殷玄一个人亲力亲为。
包扎好,殷玄又去重新拿了一件衣裳,要给聂青婉换上。
聂青婉不要换,殷玄道:“换个干净的衣裳躺的舒服些,那件已经染血了,有血腥味,会不舒服。”
聂青婉抿了抿唇,为了不自己受罪,还是接受了。
等换好衣服,殷玄将她小心放平,又喊了王云瑶和浣东浣西进来伺候,他传了随海去另一个殿里更衣。
收拾好,他去吃饭。
吃完饭问随海今日有没有见到谢右寒。
随海说见到了,殷玄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又问:“李东楼今早可有来过?”
随海道:“没有。”
殷玄道:“去把他叫回来。”
随海有点儿不明所以,但还是下去找李东楼,等李东楼进宫,殷玄已经去了御书房,进了御书房,殷玄见李东楼一脸的青色,就猜到他昨夜没休息,殷玄道:“不用搜查了,朕知道这个凶手是谁,你下去休息休息,让禁军们也休息休息,劳累了一天一夜,不睡可不行。”
李东楼昨夜确实没睡觉,凶手没抓到,他何以睡得着?
他作为禁军,护卫皇上安危,却在青天白日里让凶手堂而皇之地在他面前动了御辇,动就动了吧,他若有所察觉倒还好,至少证明他还有点能为,可关键是,他连一点儿察觉都没有,直到御辇出事后,他都没有发现哪里有危险,亦不知道御辇是怎么遭袭的,也不知道凶手在哪个方向。
李东楼很惭愧,原本他想,不抓到凶手,他誓不收队。
可皇上刚说,他知道凶手是谁!
李东楼一愣,抬头看着殷玄,问道:“皇上知道凶手是谁?”
殷玄道:“嗯,这个凶手聂北自会追查,你只需配合他就行了。”
李东楼垂眸,想着皇上不愧是皇上,什么事情都知道,他也不勉强自己了,低低地说了一声好后就行了个礼,下去了。
等他站在御书房门外,他想,他得提升自己了。
李东楼先去通知禁军们收队,各回各家休息一天,然后又回龙阳宫,他最近住在龙阳宫的下人院子里,这会儿也是返回龙阳宫的下人院子里补眠。
因为一天一夜没合过眼,回屋倒床就睡了。
睡到晚上,他起来梳洗梳洗,重新换了一套衣服,出门,刚出去就看到了王云瑶,她大概刚伺候完婉贵妃,正跟浣东浣西一起往隔壁的院子进。
李东楼站在那里看着,等到三个姑娘进去了,他眼眸一转,一个纵飞而上,上了高墙,三五下掠到了王云瑶所住的那个房屋的屋顶。
李东楼之所以留在龙阳宫,那是因为奉殷玄之命来监视这个王云瑶。
之前经常宿在王云瑶的屋顶,也算轻车熟路了。
以前是监视,如今,也不用监视了。
他是来切磋武艺的。
李东楼上了房顶之后王云瑶就察觉出来了,她冷哼一声,白天已经当着众人的面暴露了武功,现在也不用藏着掖着了,之前隐忍的脾气一下子暴发开来,只见她手指一弹,原本放在桌面上的茶杯就像被打了鸡血似的猛的弹起,又像一把疾如闪电的箭,咻地砸向李东楼正站的那块屋檐。
李东楼暗惊,想着这王管事果然一身好武功,他翻个跟头下去,落在了她的窗户边上,伸手敲窗。
王云瑶又哼一声,见李东楼从房顶下来了,手一伸,巨大内力涌出,将堪堪要砸向屋顶的水杯又收了回来。
水杯急猝落手,那下坠的势头很猛,若是真砸到了手,那必非伤即残。
李东楼推开一扇窗,看着水杯落势砸向王云瑶手婉的一幕。
想像的非伤即残没有,水杯入手,好像水滴入潭,一点儿涟漪都没有。
王云瑶接住杯子,潇洒地一撩裙摆,坐在桌边,喝起了茶。
李东楼在窗户处拍手笑赞:“王管事果然好武艺呀!”
他说着,单手一支窗台,一个轻功走起,潇洒而入。
王云瑶搁下杯子,冷眼看着他:“李统领,好好的大门你不进,偏要走房梁屋檐窗户狗栅,完全是小人作为。”
李东楼额头抽了抽,大敕敕地往她旁边一坐,瞪着她:“什么叫窗户狗栅?难道你的窗户是狗栅?”
王云瑶气的一拍桌,内力绝然向李东楼扫去。
李东楼连忙伸出两腿,内力一输,人以及凳子就好像风一般眨眼转到了王云瑶的后面,避开了那股强大的内力后肩膀也稳稳地搭向王云瑶。
王云瑶斜着肩上的那一只手臂:“拿开。”
李东楼没拿开,像对待好哥们那样还故意把她往身边搂了搂,他笑道:“王管事别动怒,今日来只是想跟王管事切磋切磋武艺,提升点修为。”
王云瑶翻白眼,心想,你一个眼睛长在天上的人,还跟我来讨切磋?开玩笑的吧!
王云瑶道:“没空。”
见他不自觉,手不从肩膀上拿开,她就伸手去拍。
李东楼抓住她的手,神色十分的认真:“王管事,我没有跟你开玩笑,虽然东楼不愿意妄自菲薄,但东楼自知武功在你之下,说来找你切磋,其实是想跟王管事学习学习。”
王云瑶看着他,翻旧帐:“就你之前做的那些事,还好意思来找我学习?”
李东楼心想,我之前做什么事了?不就是宿了你的屋顶,探过你的武脉,摸过你的手,监视过你?但那些又非我想做的,是皇上让我做的,那不能怪我。
李东楼道:“你若介意,我给你道歉。”
王云瑶挑眉,想着这人今天当真是转了性,居然会说道歉,王云瑶盯着李东楼看了半天,最后吐一句:“你要怎么道歉?”
李东楼一愣,没好气道:“我就是跟你说说客气话,你还真让我道歉?”
王云瑶翻白眼:“谁跟你客气。”
李东楼看着王云瑶的小白眼样,忍不住笑出声:“行,不跟我客气,那你说,你想让我怎么道歉,我之前宿过你的屋顶,不然你也去宿宿我的屋顶?我之前探过你的武脉,你也探回来?或者。”他看了一眼她的手:“我之前摸过你的手,你也……摸回来?”
王云瑶恶心:“谁要摸你的手。”
李东楼却将大掌往她面前一放:“你摸吧。”
王云瑶:“……”李统领是个神经病。
王云瑶拍开他的手:“我没你那么变态。”
李东楼低咳一声:“我给你机会了呀,是你自己不要的,那往后就不要再提道歉的事儿了,以前的事,翻过了。”
王云瑶道:“你可真心机。”
李东楼嘿嘿一笑:“那,王女侠,咱们以后能经常切磋了吧?”
王女侠盯着他看了半晌,问道:“怎么会这么想要切磋了,以前你也没这么积极吧。”
李东楼面色一沉,缓缓地抿了抿嘴,把椅子挪到一边,沉默地提起她桌子上的提梁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低头喝着。
李东楼是不想跟王云瑶说昨日御辇出事之后他内心的那一种崩溃。
以前你或许认为自己已经很出色了,可在某一个瞬间,你突然发现,你弱的不堪一击。
那种心情的反差,天堂与地狱的碰撞,大概没几个人能懂。
李东楼将一杯水喝完,这才捧着水杯,低低地说:“因为忽然觉得,我若连本职的保护工作都做不好,那我就白活了。”
王云瑶一听,当即就明白李东楼说的是什么意思了,昨日在街上,御辇出事,身为禁军统领的他没能第一时间冲上去,护着皇上。
当然,咱们的这个皇上武功超凡,不用人护。
可身为禁军统领,当时的那个状态下,让皇上自保,确实是他这个禁军统领的失职。
王云瑶抿了抿唇,虽然李东楼是忠皇上的,不是忠她家娘娘的,他尽不尽忠跟她都没有关系,可一个人能表现出这样的忠诚来,足以证明这个人高尚的品质。
他想提升自己,他不想再有一次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还是失职之人。
遇挫折不退缩,反而愈发的勇往无前,亦知该怎么做,不拘泥与她之间的一些小过节,坦荡直言,可见此人又是一个正直率真之人。
王云瑶从进宫开始跟这个李统领就不大接触,后来因为聂青婉住到龙阳宫了,二人碰面的机会增多,但鲜少深交,在王云瑶看来,李统领就是个随时随地盯梢她的探子,她鄙视他。
可如今,她倒觉得,此人其实还挺可爱的。
王云瑶想了想,说道:“李统领想要的并非只是简单的切磋,你是想增进实力,但我的武功跟你不差上下,就算比你高,也高不到多少,并不能助你真正提升,若是你真想要提升的话,那……让我哥进宫来教你。”
李东楼一愣:“王云峙?”
王云瑶道:“是呀,别小看我哥,我哥的实力你压根想像不到。”
李东楼道:“我没有小看他,但是,他要怎么进宫来教我呢?”
王云瑶唔了半晌,说道:“不如让他担个禁军教头,这样他能教你,也能教一教禁军,有我哥当这个禁军教头,你们可赚到了,整体实力肯定突飞猛进。”
李东楼觉得此提议好是好,但是:“皇上不一定会同意。”
王云瑶道:“跟婉贵妃说就行了。”
李东楼眼睛一亮,笑道:“是这个理,婉贵妃同意了,那皇上也必会同意。”
王云瑶笑着看他:“李统领算是个明白人。”
李东楼撇嘴,心想,我比你明白着呢,以前觉得皇上宠这个婉贵妃是监视她,可现在他不那样想了,但不可否认,烟霞殿那一起‘药材杀人’事件还有寿德宫‘皇后中毒’一事着实跟这个婉贵妃有很大的牵扯。
这两起案子如今依旧是悬案,悬在刑部,悬在众人心头。
不过,好在,聂北如今掌管了刑部。
那么,此两件悬案,必然也有大白于天下的那一天。
等到那一天了就能真正看清楚,皇上到底是真宠这个婉贵妃,还是假宠了。
李东楼道:“那我们就这样说了,你睡觉吧,明早去伺候婉贵妃的时候你提一提,我也向皇上提一提。”
王云瑶说了一声好,李东楼就走了。
走出两步,他又回头:“你当真不来我的屋顶宿一宿?”
回答他的是一个疾射而出的茶杯。
李东楼接住:“……”不宿就不宿,用得着如此送客吗?没礼貌!
李东楼拿着茶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