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情难却

  九月依然还记得,在天香楼跟君夜岚等人一起吃饭时,他曾唱过几句行酒令,当中提到了‘无顶之山在北’。
  “只可惜,整个川北境内,没人再敢去了。”丫环叹了声,脸色又忽而白了几分,接着道,“王妃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要说这种丧气话的。”
  “不怪你,你说的本就是事实。”九月朝丫环浅浅一笑,“走吧,先带我去厢房。”
  “是!”
  到了何府主为她们准备的东厢房,那两名随行侍卫也由小厮带着,正在往里面搬物资。
  天色渐晚,一直没将面瘫王等回来,九月只能自己吃了丫环送来的饭菜,呆在房间里无所事事。
  正打算上床睡觉时,护在门外的侍卫敲了敲门,禀道,“王妃,二皇子的侍卫求见。”
  “不见......”九月没好气的回了两个字。
  “求星月公主去见见二皇子殿下,若星月公主不肯去,属下在此长跪,直到星月公主改变主意为止。”
  九月拧了下眉,“你威胁我也没用,不见就是不见,谁让他良心都喂狗了。”
  骂完,九月上了床,蒙了被子就睡。
  只是,这些日子赶路虽然累,但却像累过了头似的,这会安闲下来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不知道在床上磨蹭了多久,九月叹了口气,下床开门。
  一名侍卫垂头跪在门外,听到声晌,连忙抬头,巴巴的望着九月。
  “二皇子殿下得了瘟疫,这几日昏昏沉沉间,不停念着星月公主的名讳,方才得知星月公主到了,脸上的气色都跟着好了许多,还望星月公主可怜二皇子为了治旱,劳心劳身,还......”
  “你打住。”九月瞪了眼跪在地上的侍卫,“劳心劳身?他将奴隶全赶到了城外,可真是劳心劳身得很。”
  侍卫被九月呛得哑口无言。
  九月挥了挥手,“你起来吧,我为难你做什么?前面带路,我去见见他。”
  “是。”
  在侍卫的带领下,九月到了一处很是偏僻的院落。
  院落外,守了不少用面巾遮了口鼻的侍卫,见九月过来,行完礼后,有人递了一张新的面巾过来。
  九月接过,照着别人的样子,遮了口鼻,这才进入院落。
  院落内也有不少侍候的人,医师与两名尚书都不在,看样子,还在前厅与面瘫王议事。
  领九月来的侍卫推开一个房间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九月没说话,一脸淡定的走了进去。
  她在现代时了解过古代的瘟疫,大多都是一种流行性感冒,只要做好防护,完全能隔绝病原体。
  床榻被纱幔围住,也算是一种防护。
  九月站在离纱幔半米远处,淡淡的开口,“二皇子......”
  “星月公主。”纱幔内传来一个虚弱的男声,接着,有窸窸窣窣的晌动响起,只是,那响动只持续了几秒时间,便只剩下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气声。
  “你让人叫我过来,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许久未见,恍若隔世。”君夜枫虚弱道,“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好起来,但能在此时见你一面,甚好。”
  九月皱了下眉,念在以前在迷雾森林中的情份,以及那荒唐的一夜,她忍住了要爆粗口的冲动。
  “咳......”君夜枫虚咳了几声。
  立即有随侍的丫环掀了纱幔,去帮他拍背顺气。
  没一会,丫环拿着染了血的手帕退出纱幔,正欲将手中手帕扔入脸盆,九月却急声喊了‘停’。
  九月上前了两步,灼灼盯着丫环手里的血手帕,“这是二皇子方才吐的?”
  “是......”丫环缩了下脖子,像是被九月的神色气势吓住了似的。
  九月沉默了一会,将目光从血手帕上挪到了丫环的手上,“你戴的这手套......”
  “是医师的法子,避免奴婢等人碰触到二皇子殿下。”
  “以前,这些血手帕是如何处理的?”
  “集满一脸盆,奴婢会拿去烧了。”
  “嗯,我知道了。”
  九月抿了下唇,这里的医师还算不错,知道让近距离接触到二皇子的人,都遮了口鼻,戴了手套,裹得严实。
  她刚才在那血手帕中看到了点奇怪的东西,又特意用精神力查探过,那血气中,隐隐缠着股黑气,很像是她在前往住处时,在半空看到过的。
  “星月、公主,那日,还真像是场镜花水月。”
  “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我不想记起,就算记起了,也没用,过去的就是过去的,无论你怎么可惜想抓住,都是无用功。”九月声音放冷,“我来看你,不过是还了你以前在我重病时来看过我的情意。”
  “你,始终都不愿再看我了?”
  “不是不愿看你,只是不愿跟你牵扯。”九月翻了个白眼,“你赶紧说,找我来,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如果是废话,恕不奉陪,如果真有事,磨叽这么多做什么?”
  “城外的人,大多染了瘟疫。”
  “呵,听说你将奴隶都赶出了城,让他们在城外自生自灭。”
  “奴隶群中,有人染了瘟疫,我......”
  九月冷笑道,“你也染了瘟疫,就因为你是二皇子,所以,你能入城来,被人好吃好喝的优待着,而那些奴隶,不过只是当中几人染了瘟疫,你就将他们全都挡在了城外,同样是人,你这样做,是不是太猪狗不如了一些?”
  “星......”
  “我记得,你出使川北时我去送你,那时我对你说过,奴隶也是人,别只把自己当回事,不把别人当人看,不然,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一路上,我已极其优待了他们。”听了九月冰冷的斥责,君夜枫明显被激得情绪波动了起来,“咳......咳......”
  九月深呼了口气,将心中那些怨气都压了下去,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一些,“我知道,你冒险出城去寻水源,才染了瘟疫回来,这一点,我还是钦佩的。”
  “咳......”君夜枫咳嗽声不断,丫环又掀了纱幔进去,替他抚顺气后才拿了血手帕出来。
  这一次,九月立即凝神用精神力去看,在那血手帕中,黑气依然缠绕,她只在人死后看到过这种黑气,君夜枫只是染了瘟疫,吐出的血,为什么也会有这种黑气?
  “凉王妃娘娘......”丫环见九月又盯着她手里的血手帕看,不由得又缩了缩肩,怯怯的叫了一声。
  “你站在那别动。”
  丫环闻言,瞬间就僵成了木雕。
  九月有些无奈,几步上前,抬手,慢慢朝血手帕上面伸去。
  “凉王妃娘娘,这使不得......”丫环脸色一白,将手帕往旁边挪了几分,“医师说过,若没戴上特制手套,是不能碰触这些东西的,不然......”
  “我不碰,只是将手放在上面,你放心。”
  丫环这才半信半疑的将拿着手帕的手,挪了回来。
  九月将手放在了手帕上面,隔了有半指距离,像以前那样,黑气碰上她的气息,不安的四下逃窜,但逃来逃去,也依然逃不到那团血渍以外。
  “奇怪!”她低喃了一声,收回手。
  丫环见状,松了口气,连忙将手帕拿去脸盆处扔了。
  “星月、公主!”君夜枫喘匀了气,再度开口,“我就知道你会怨我,我才让人请了你过来......冰火城中的百姓,不能有半点意外,我才将奴隶拦在了城外,你知道的,冰火城是川北的最后一道防线,若城中百姓也染了瘟疫,这瘟疫,便会发酵到白朔城,甚至,京城......”
  九月沉默了一会,“你说的也对,但我始终觉得,你做事太过狠绝。”
  “我......”
  “你病得不轻,好生养着吧,毕竟相识一场,我不希望你败在这场瘟疫之下。”九月没掀开纱幔,去看君夜枫如今的样子,只淡淡道,“我与阿夜来了,自会努力寻找到能治瘟疫的药,你寻不到的水源,你救不了的川北百姓,你抛弃的奴隶,我与阿夜,都会尽力去做到。”
  话毕,九月转身出了房间,耳中又传来了君夜枫的咳喘声,隐约中,还夹带了他一字一句喊着的‘星月’二字。
  九月回到自己住处,面瘫王还没回来。
  经过刚才那番折腾,她也有些困意了,用洗手液洗了个手,倒床就睡。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随后,又沉沉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光线亮得刺眼,她这才揉着眼睛起了床,习惯性去摸身边的面瘫王,却什么也没摸到。
  床榻另一侧,冷冰冰的,像从来没人躺过一般。
  她拧了下眉,难道面瘫王彻底不眠的在前厅跟人议事?
  刚将手撑在床面,想要下床穿鞋,但手腕处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唔!”九月闷哼一声,将疼痛的手放到眼前,才发现,手腕上包了白纱布,经过刚才撑床面的动作,白纱布被血染红了几分。“我去,被人放血了?”
  放血?
  这两个字一出现在脑海,九月瞬间想到了面瘫王。
  穿鞋,忍着手腕的不适,快步去开了房门,“阿夜是不是回来过?”
  “王妃,主子回来过,留了信让属下转交王妃,便与朱影,无双一同离开了。”侍卫林默将信递上。
  “什么时候的事?”九月接过信,额眉顿皱。
  “寅时。”
  “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九月抿了下唇,转身回了房内,寻了张椅子坐下,将信拆开。
  信的内容很简单,像面瘫王一惯的风格:小九,取了够用两日的血,这两日,我出城查探城外情况,再回来思对策,勿念,勿跟,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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