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

  “等个毛线球,奶奶的。”九月蓦地爆起,将手中的信撕了个粉碎,“长本事了是吧?居然敢只带着朱影与无双出城,我......我......你回来后我要是理你,我就是小狗。”
  “王妃......”林默入内,被九月突然爆发的情绪惊得怔住。
  “嗯?”
  “主子交待过,主子不在的两日,王妃无论去哪,属下与流火都要跟着,主子唯一的禁令是,禁止王妃出城。”
  九月拍桌而起,“他出城没经过我同意,我出城他凭什么干涉?”
  林默垂下头,不敢应声。
  九月哼哼了几声,最后还是忍着脾气挥挥手,“算了,你出去吧,替我把早餐弄过来。”
  “是,属下领命。”
  九月洗漱完,吃了早餐,因为胃口实在太差,只咬了一口肉包子就没再动。
  最后,她还是按捺不住心头的焦虑,起身出了房间。
  林默与流火老老实实跟在九月身后,九月往左,他们就往左,九月往右,他们就往右。
  出了府衙,无论九月怎么往人多的地方走,就是甩不掉身后的小尾巴,最后无奈收了犟脾气,任他们跟着,一路朝通向川北地区的城门。
  越靠近城门,人烟就越稀少,最后,在即将接近城门处时,府衙还在那设了个关卡。
  “何人要去城门?”
  “大胆,见到凉王妃娘娘,还不见礼?”林默出示了令牌,声音中多了丝凛然。
  “属下见过凉王妃娘娘,属......”
  九月挥手打断一众人要下跪行礼的架势,“我要去城门处,你们将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即可,不必管我。”
  “是!”
  城门处,城墙高耸,九月上了阶梯,气喘吁吁的上到观望台。
  站在高处,望着城外的萧条。
  虽然明知道城门不会打开,守在城门外的百姓依然不少,九月能够看到,跟君夜枫同来川北的奴隶们也全聚在不远处,形成一个自己的圈子。
  地上,躺了不少已死或正在等死的人,秋风吹过,一阵又一阵的腥臭传来。
  隐隐约约间,全是各种无力虚弱的哭叫声,呼喊声,救命声,她顺着城楼下的凄凉,一路望向远处,望不到头的地方,几乎全是这种画面。
  九月从来没见过这种画面,她缩在袖袍里的手,渐渐收紧,红唇抿到发白。
  她背过身,抱了抱自己的肩膀,觉得浑身全是凉意。
  “王妃......”林默出声。
  九月没出声,深深呼了口气后,一步步朝来时的路走去。
  回去的路,很长,甚至比来时还要长。
  经过哨卡,经过人烟稀少,再到热闹一些的长街。
  每一段路,都像一个世界。
  她现在才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面瘫王要在凌晨离开,如果不亲自去看看城外的情况,只在这城中分析利弊与方案,这天灾,到了最后,怕是会被景龙帝的一把火,烧干抹净。
  才到府衙外,何府主就带着人匆匆出府。
  “凉王妃娘娘......”
  “怎么了?”九月从何府主的脸色中,看出了些异样。
  “是水源,城中唯一的一处水源,要干了。”何府主苦着脸,望了眼天上高挂的烈日,“方才守水源的小兵来报,平日只需半个时辰即能渗出好几桶水,今日,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却连一桶水都未接满,去取水的百姓,排在水源处等着,迟迟等不来下发之水,闹得人心惶惶不说,怕是要生大乱子。”
  “城中的水源也要干了?”
  “下官已派人去白朔城查探那儿的水源。”
  “嗯。”九月点了下头,“你去忙吧,阿夜不在,有何难办之事,可以来找我。”
  “是。”
  九月回了住处,除了何府主的夫人带着府主女儿来过一趟,其它时间,她都数着时间盼着太阳落山。
  太阳落山了,温度降了,九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睁着眼睛到天亮。
  一日过去了,君夜凉未归来。
  第二日到了傍晚,君夜凉还是未归来。
  九月苦苦熬到了后半夜,到了凌晨,依然未等到他回来。
  “阿夜,第三天了,你信中明明只说了去两天。”
  又是一日天亮,九月睁开眼的瞬间,伸手去摸身侧,摸到的,却是空冷。
  她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开了房门劈头就问,“阿夜呢?可有回来?”
  “王妃,主子尚未归来。”
  “什么?”九月踉跄了一步,用力扶住门框,才将身形稳住,“明明只说去两日,今天都已经是第三日了,他身上还有火毒,他带的血够不够?”
  林默没说话,他也同样心急如焚。
  “阿夜不是派人先来了川北么?你可知道如何与他们联络?还有洛奇,他一直跟随着我们入了冰火城,去找他们,将人都洒出去,一定要将阿夜找回来。”
  “属下只负责王妃安全,那些事,不曾过问。”
  九月连梳洗都没顾上,转身回屋穿了鞋,脚步慌乱的出了府衙,朝城门而去。
  上了城门,九月将精神力全都散了出去,一直到抵达极限距离,她都没发现有关于面瘫王的任何消息。
  “阿夜......阿夜......”九月只觉得鼻尖直发酸,一种无力,让她全身凉透。
  “王妃莫要心急,主子定是遇上了别的事,才会耽搁一日......”
  “林默,流火,你们能不能飞?”
  “能是能,但......”
  “我要去找阿夜,你二人若愿意随我去,便带我飞下城楼,若不愿随我去,便送我下去,自己再回来,无论你们怎么选,我都不会怪罪。”
  九月话音刚落,林默与流火便急了,“主子吩咐过,王妃不得出城,这......”
  “他还说他两日便回来,现在呢?第三日了,若我不去寻他,你们大概也知道,那火毒他撑不住。”
  林默与流火对视一眼,心思有几分动摇。
  “我隐隐觉得,他是出事了,我一定要去寻他。”九月将目光落在萧瑟的远方,眸色坚定。
  “既然王妃如此替主子着想,属下愿意违抗主子禁令,跟随王妃前往川北。”
  “好。”
  “是否需要回府衙带些物资?”流火开口道。
  “不用了,趁这些卫兵没注意我们,你俩带着我,飞下去。”
  “是,属下领命。”
  林默与流火裹了九月,一个起跃,朝着城外而去。
  落地之前,九月回头朝惊慌失措的守城卫兵大声道,“告诉何府主,我去寻凉王殿下了,城中之事,由他定夺。”
  三人落在一片无人之地,正确来说,是有死人无活人之地。
  “智脑,橡胶手套,口罩,三副。”
  “好的,主人。”
  东西到手,九月一人分了一副,然后自己先戴上,示范给两人看。
  “为了避免被感染瘟疫,一定要注意,不能让自己的肌肤,碰触到病人的一切分泌物,或者血、唾沫之类的。”
  “是!”
  九月在前面走着,没走一会,便有身形消瘦的百姓涌了过来。
  “给水......水......”
  涌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没一会,便将九月与林默、流火围在了中间。
  近距离看着这些受灾的百姓,面黄枯瘦,严重脱水,裸露在外的皮肤干巴巴的,眼窝深陷。
  “给点吃的......吃的......”
  “你们被挡在城外,平日里都吃什么?”九月原本被林默与流火护着,见所有人都巴巴的看着她,便挺身站了出来,直面众人。
  虽然涌过来的人多,但全都在离她半米外就站住了。
  “黄土......草根、树根......”
  听到最后,九月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眼角发酸。
  “你们中,谁领头?”
  听了九月的话,一名老者颤颤巍巍走了出来。
  “老朽古文远,他们都称老朽文叔,不知姑娘是......”
  “我是谁不重要,文叔,三日前的凌晨,是不是有人出了城?他们从哪个方向去了?”
  文叔眯着干巴无神的眼睛,想了良久才点头道,“是见过,起初是几人出城,接着又跟着去了许多人......”
  “跟着去了许多人?”九月拧紧眉头,“刺客?”
  “姑娘能出城,身份定然不低,能否给些吃的喝的,我们中,还有孩童,死了太多人,再死下去,川北可就没人了......”
  文叔的话,深深的刺入了九月的胸腔。
  她望着眼前一双双渴求的眼睛,又望向未知的远方。
  “王妃......”林默出声提醒。
  九月深呼了口气,“文叔,染了瘟疫的,与未染瘟疫的,可有隔开?”
  “有的有的,染了病的,都在那边。”文叔伸手指了指,“那边是二皇子殿下带来的奴隶,他们自成一团,不愿与我们有交流。”
  一阵秋风吹来,扬起层层黄沙。
  九月还未开口,耳边就全是灾民们的颤声。
  “老天呐,开开眼吧。”
  “文叔,你派人数数,灾民一共有多少人,染了瘟疫的一共有多少人。”九月拢了下被风吹散的碎发,“你将人都集合在一起,排成四个队伍,老弱妇孺在前,还有些气力的排在后面,你再派几名做活利索的妇人给我。”
  “姑娘是要做什么?”
  “我想帮帮你们,尽我最大的力量。”
  “可姑娘......”文叔看着九月两手空空的样子,十分不解。
  “文叔,你若信我,便按照我的吩咐去办吧。”九月又望了眼前方,“我还有别的事要急着去办,所以,你一定要快。”
  “信信信,姑娘愿意帮助我等,哪怕是个慌话,我等也信。”文叔转身去办事。
  九月扫了眼四周,寻了个还算平整的地方,让智脑送了个帐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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