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任何一个男子,看到这般美景,怕是都要浮想联翩。
  还好,陆莳兰是背对着霍宁珘的,他看不到前面。
  饶是如此,霍宁珘也看到陆莳兰转过来的侧脸苍白一片,眼眸含愕,唇瓣轻颤,连惊呼都似生生吞回喉间,实是被被吓得不轻。因为,她束胸的带子还抓在手里……
  而这位善于运筹帷幄的首辅也没有想到,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幕。原来是人家姑娘掩饰身份的东西掉水里了。
  他先前在外听见陆莳兰的轻呼,首先想到的是,这正当夏日,冬日蛰伏的蛇虫全都复苏,净室又是阴凉之地,万一有毒物潜藏,那可是要伤人的。
  霍宁珘只是将房门紧紧合上,一时没有前进,也没有说话,他看着陆莳兰贴身穿着的谢五的衣裳,虽然是新衣,却也令他微微皱眉。
  一时间,房间里静得仿佛连这燥热的空气也停止流动一般。
  谢遇非在外面急如火樵上的蚂蚁,面红耳赤,偏偏还不敢再次贸然而入。因为这回,霍宁珘可是给他下了命令,不准他进去。
  他竖着耳朵听着屋里动静,发现里面静悄悄的,什么也听不到……心头更是担心。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
  陆莳兰已迅速又转回身去,将自己的衣裳扣得更规整,但也没有用,那胸前的线条,令她完全没法转身直接面对霍宁珘。
  她不知道霍宁珘现在在想什么?他看清她手上的东西没。是不是已经知道她是女子?
  她便将自己的绸带完全浸入水中,说:“不知首辅进来做什么?若无其他事,可否先让下官用完净室。”
  霍宁珘没有回答,反而一步步朝陆莳兰走过去。
  陆莳兰听到对方的脚步声,动也不敢动。天气原就闷热,她的脸色绯红,嘴唇无意识地咬紧,以抑制自己的呼吸不要紊乱。
  霍宁珘站定在她身边,垂目看她的脸。便见陆莳兰俏丽的鼻尖沁着薄薄汗珠,小扇似的长睫颤动的次数,显露出她有多紧张。
  霍宁珘在前几天看了关于陆家的密报后,本是有心疏远陆莳兰。
  正如王奚所想,霍宁珘生而是天之骄子,就连大乾这四分五裂的内乱,也被他给解决。向来是霍宁珘让别人栽跟斗的,陡然在陆家这里走了眼,叫人把他的婚约闹着玩,还想算计他。心里自然是不悦。
  然而接连两次,他都没能管住自己的腿。
  一次是那晚在刑部,一次是今天听到陆莳兰去谢遇非房里换衣裳。
  意志是一回事,行动却是另一回事。
  霍宁珘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感觉。这么一个他轻而易举就能捏碎似的女孩,却能牵着他的心神走。
  霍宁珘无羁无束惯了,哪里会习惯这种感受。尤其是,陆莳兰对他这个未婚夫,完全没有特别的感情,更谈不上信任。
  大概在陆莳兰心里,他还比不上谢遇非来得稳妥。霍宁珘觉得,若是要让陆莳兰选择,她是女子这个秘密是叫他知道,还是叫谢遇非知道,对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谢遇非。
  择日不如撞日,总归也是要摊牌说一说的。
  他看看水中的那一团白,又看了眼陆莳兰胸前挺俏的起伏,便问:“你这带子洗干净了?”
  陆莳兰脑中嗡嗡作响,一颗心也沉下去,答:“洗干净了。”
  霍宁珘就将那一条带子从水中捞起,随意拧了拧,又将那绸带挂到窗边的雕花落地衣架上。
  他的力气,与陆莳兰简直是天差地别。她觉得,这白绸带应该会比她自己拧的干得快很多。
  而这下,陆莳兰也不用再猜疑,霍宁珘知不知道自己是女子。只是对方的反应……并没有半点惊讶。若是刚知道她的身份,绝不应该是这样。那就是说……霍宁珘早就知道了。
  霍宁珘挂好绸带,没有再走回来,修长的身形就靠在那紧闭的支摘窗边,朝她看来。
  陆莳兰顿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似凝结,脸上却烫得慌。
  身份暴露了是一回事,但她身上,既没有穿女子的肚兜,也没有她平时束胸的带子,更没有中衣,只有一件外袍,空荡荡的,姣好的女性线条难免被勾勒得清晰。
  她不敢抬头去看霍宁珘的视线落在哪里,只能侧过身,尽量避开他放肆不明的目光。
  陆莳兰觉得自己就像等待被宣判似的备受煎熬,她想了想先道:“首辅,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霍宁珘便答:“这件事,我的确有话要问你。但不是在这里。”
  陆莳兰明白了,霍宁珘是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便听他又道:“一会儿参加完百日宴,你跟我走。”
  霍宁珘看似悠闲倚窗,身上那倾压般的气势却令人无法拒绝,陆莳兰看了看对方那张俊美得曜曜摄人,却神色骄慢的脸,便答:“好。首辅可以先出去好吗?”
  霍宁珘看了看陆莳兰紧紧抠着浴桶边缘的莹白手指,又想到门外那个听墙角的,道:“好。”
  他果真径直走了出去,从外带上门。
  看到首辅再次出现时,谢遇非总算松了口气。
  里面一直没有什么奇怪的动静,他也只偷听到几句莫名的对话。谢遇非心里实在好奇,便跟在霍宁珘身边,问:“七爷,方才槿若在里面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
  霍宁珘瞥他一眼:“她脚滑了一下,无事。”又说:“你先去前边招呼客人罢,我在这里等她就行。”
  “哦。啊?”谢遇非脚下踌躇,不愿走,想了想,大声道:“七爷就是我最重要的客人!七爷在这儿,旁的人我谁也不想招呼!”
  霍宁珘冷眼看看这块狗皮膏,沉默收回视线。
  陆莳兰终于从净室出来时,谢遇非赶紧去了她身边,看着她的脚,见她走路正常,表情也没有痛苦之色,便没有多问。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又回到席间。
  霍宁珩看看三人,霍宁珘消失的时间,与陆莳兰消失的时间差不多。他沉默片刻,终是什么也没有问。
  众人见到霍宁珘,想攀附的自然不在少数,他很快被两个人围住,陆莳兰心里稍微一松。然而,一想到宴后必须要给霍宁珘一个解释,或者说一个说法,她的心又紧了起来。
  她不知道,霍宁珘究竟会对她说什么。
  谢遇非这时低声对她道:“槿若你怎么了?好像心神不宁的样子?”果然,净室中还是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陆莳兰忙道:“没什么,谢三哥。”
  “走走。”谢遇非便说:“我们一起去给四爷敬杯茶。”
  陆莳兰笑了笑,说:“好。”
  第35章
  谢遇非很清楚,这世上能让霍宁珘看重的人没有几个, 霍四爷绝对算其中一人。别人说的话不管用, 但霍四爷说的, 七爷却会听上一听。
  他相信霍四爷也绝不会希望弟弟误入歧途,便想给四爷旁敲侧击一下,却又不敢说得太明。很是伤神。
  霍宁珩见到来敬茶的陆莳兰, 倒是笑了笑,让她坐在一旁, 随意聊了几句。
  以霍宁珩的敏锐,自是一眼看出陆莳兰的心神游离。她的人虽是坐在这里,心里却满满装着别的事。
  陆莳兰待人接物一向妥帖, 能令她如此表现, 看来是与先前的离开有关,与自己的弟弟有关了。
  谢遇非倒是有些诧异。他知道霍宁珩性情虽然不冷,但绝不是好接近的。便说:“槿若何时与四爷这样熟, 我都不知道?”
  霍宁珩便道:“经你们七爷引荐, 才认识了陆御史。”
  陆莳兰便也笑道:“是啊。”
  这边三人在说话, 而另一边,霍宁珘也在与人交谈,突然有下属在他耳边悄声禀报:“七爷, 云南那边来人在侯府求见,是因为土司府的事。”
  土司府的事可能涉及军情, 霍宁珘闻言,便打算先回府。
  他当然不忘捎走陆莳兰。从阁楼下来一看, 却见陆莳兰正与霍宁珩说话,便交代蔺深:“宴后你将陆御史带到侯府。”
  蔺深忙答是。
  霍宁珘又上前道:“四哥,我有事先走一步,你代我跟祖母说声。”
  知道他政务缠身,霍宁珩便说:“好,晚些我与祖母他们一道回去。”
  霍宁珘转身先走了,倒是没有看陆莳兰。
  ***
  女眷这一头,霍老夫人则永远是中心。众家女眷见了她,就跟见了太皇太后似的,无一不是上前见礼搭话。
  偏霍老夫人又慈和,更是引得众位太太跟见了蜜的蜂般环绕上前。
  而霍老夫人见了一众太太,最关心的当然还是各家的小姑娘,有没有特别优秀又可人的。
  给两个嫡孙挑孙媳,简直成了霍老夫人的一块心病。哪个老人都是看自家的孩子最好。在霍老夫人心里,自己的那两孙儿,简直是配天上王母身边的仙子也配得。
  虽说老四现在腿落下了病,但她始终相信是能治好。就算治不好,那也是瑕不掩瑜。
  至于老七,在霍老夫人眼里那就更是,只有自家幺孙挑别人的,没有别人挑他的。
  各家太太都是有心人,知道霍宁珘跟华昭郡主迟迟没有动静,自家的那就是还有希望。便都是谈笑中,便开始向霍老夫人讲起自家姑娘。
  难免就有人为了与霍老夫人搭话,一时脑子发热地问起:“四爷……迟迟还不成婚,莫不是,还念着……恪淑长公主?”
  这一问不打紧,霍老夫人的脸一下沉了,道:“说什么呢!我家老四何德何能,哪里高攀得上长公主,又几时对长公主起过心了?”
  那夫人顿时知道自己说错话,脸色苍白,再也不敢开口。
  大家便发现一惯和悦的霍老夫人今日一直没再怎么笑,直到霍宁珩亲自过来接她回府,才又面露笑意。
  ***
  离开谢家之后,陆莳兰心里忐忑不安,比她第一次去长骁侯府替陆莳安道歉时,更为紧张。
  她坐在霍宁珘书房里的一间书室等着对方,喝了两盏茶,霍宁珘才过来。
  他今日穿着身烟蓝色薄锦袍,阳光透过树荫,碎金似的筛在他的双肩,熠熠生辉般。即便陆莳兰没有太多想法,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实在是风姿独具,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首辅。”陆莳兰立即站起来行礼。
  “坐罢。”霍宁珘手里拿着东西。他自行先坐,便将一份纸质物件摆到陆莳兰面前的桌案上。
  陆莳兰侧首一看,是一份颇具年代感的红色纸件,画着花好月圆的沥彩图,写有“良缘既定,缔结永好”等字样,还记有霍宁珘与她的生辰祖籍等。正是两家定亲的合婚庚帖。一时有些发愣。
  连霍老夫人至今还不知道,这压箱底的旧物,何时被霍宁珘派人神不知鬼不觉取走。
  霍宁珘看着陆莳兰满是诧异的面庞,意味深长道:“陆大姑娘,认得这是什么吧?”
  对方冷不丁喊出陆大姑娘这个称呼,令陆莳兰一怔之后,顿时就红了脸。她心里开始琢磨霍宁珘给她看这个的用意,颔首道:“认得。”
  霍宁珘便说:“当初,陆伯爷托我将你调回京,说的可是陆槿若。”他的声音分明变沉:“谁知……‘陆槿若’竟是女子?”
  霍宁珘不笑的时候,若是再有意展露出些许威压,实在叫人的心里犹如山覆,连说话也艰难。
  陆莳兰之前已做好最坏打算,她哪里还好意思坐着,来到霍宁珘跟前,听候发落地垂首道:“是陆家对不住首辅。”这件事,的确是他们理亏。
  霍宁珘看她片刻,道:“事到如今才说对不住,实在没有意义。”他修长的手指按在庚帖上,轻点两下,道:“既然活着的人是你,而非你的哥哥,我们便来说说,这婚约该如何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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