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妃名册
良哥儿平时最听二哥赵翼的话了。
但现下他甚是委屈, 他不过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罢了, 姐夫脖颈被蚊虫咬了, 他也是好提醒姐夫防备蚊虫呀。
许是婚宅才刚修葺好不久, 以至于草木葳蕤, 蚊虫丛生。
众人一愣, 旋即哄堂大笑。
小七小八还不晓得哥哥姐姐们在笑什么, 但旁人在笑,她二人也乐呵呵的附和着。
朱浩天本觉着这种事没什么课羞燥的,他反而觉着可以拿出来炫耀一番, 他媳妇儿的杰作岂容旁人这般笑话。
朱浩天两眼探究的看向了赵淑婉,赵淑婉今日格外镇定,与她寻常的咋咋呼呼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清了嗓子, 道:“笑什么,有甚好笑的?尤其是大哥你!新嫂嫂莫非没有给你也弄过?”
萧氏呆立当场, 已不知言语, 给她十个胆子, 她也不敢在赵夔身上这般作为, 淑婉这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赵夔见萧氏面色赧然, 他喝了一声,“好了好了, 都别笑了,小六儿先回去抄经书, 今个儿晚上府上放礼炮, 届时你再出来。”
良哥儿没有反驳,兄长们的话,他还是很顺从的。
赵老太君与王氏听到了庭院中的谈话,她二人也是一阵唏嘘,这个赵淑婉………早知就不该给她压箱底的避火图,这东西又不是真的给她看的。此物名曰“避火”,可厌火灾也。赵淑婉竟然真的拿去照学了……
赵老太君揉了揉眉,对儿媳语重心长道:“现下小五也快说亲了,这孩子品行乖顺,我倒也放心的很,小七与小八,你可得好生教管,莫不要再养出一个老三出来。”
事到如今,赵老太君已经放弃了对赵淑婉的教.导,她不是没有试过,只是每次都以失败而告终,如今赵淑婉已经嫁为人妇,起码没有杀人放火,要祸害也只祸害了朱浩天一人,老人家这便已经欣慰了。
王氏被外面一群孩子羞红了脸,奈何那几人还不晓得避讳,一阵轰然大闹,王氏看了一眼在庭院中玩的正乐呵的小七与小八,她点了点头,内心却有所顾虑:若是随了侯爷,我也是管不来的。
赵淑婉这性子,还不都是像了赵凌了!
王氏也不好评判自家夫君,她吩咐了身边的婆子,让她去私库里取些补品赠于姑爷,朱浩天年纪轻轻的,日后还要保家卫国,他封地在福建,过不了几年就要去打倭寇了,王氏对这个女婿是当真的疼惜。
赵宁正要探头去看朱浩天,赵慎一手挡住了她是视线,以旁人听不到的声音,道:“有何可看?”
赵宁:“………”昨夜两人亲密之后,她还有些不太好意思正视四哥,但见他还是那副孤寡薄凉之态,她倒也没有那么紧张了。旁人都在偷看,她怎就不能看了?
这时,管事婆子领着一小厮打扮的男子步入厅堂,此人面相肃重,不像是个普通的小厮,他向赵老太君与王氏行了礼,道:“老太君,夫人,线人传了消息过来,说是太子选妃在即,咱们侯府也有姑娘在备选之列。”
赵老太君与王氏突然蹙眉。
现下,侯府唯一适婚的姑娘就是赵宁了。
但赵老太君与王氏心里都很清楚,赵宁只是定北侯的继女,结巴的隐疾还未痊愈,不可能成为太子的正妃,若是选上了,恐怕也只是侧妃或是良娣。这种“荣耀”,是福是祸还真是说不清。
赵家已经足够惹眼,又刚与八王爷结成了亲家,以赵老太君的观察,老二与公孙月估计也能凑成一对,赵家实在不宜再与皇家结亲了。况且她认为,以赵宁的性子,她岂能过那种内闱纷争的日子?
若是嫁给了寻常人家,赵宁背后还有定北侯府撑腰,她的夫君定不敢欺她。
可若是皇家,赵家也无能为力。
“此事可属实?”赵老太君疑心道。
赵宁虽已及笄,但她到底是个结巴,皇家不太可能娶一个患有隐疾的女子。
男子如实道:“听说赵贵妃也向皇太后要了五姑娘,此事倒还没有定夺,只是有了苗头。”
赵老太君心中了然,叹道:“芷婼啊,小五留不得了,下月就让杨家的人过来,还是趁早给小五定下来吧。”
王氏也是这个意思,皇家是非多,富贵难得,安稳更难得。她点头,“嗯,一切都听母亲的。”
赵宁的事很快被赵家三位公子知晓了。
赵夔与赵翼虽有些舍不得,但长大的姑娘终究留不住,赵夔道:“实在不行,以我看,杨家公子也不差。”
赵翼凝眉,“赵贵妃是想让小五嫁给五皇子,可太子对小五的心思……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唉,他们哪里是在意小五,不过是看中了我赵家的兵权!”
公孙月从回廊走来,她还没走近,就听到赵翼愤慨之声,公孙月站在他身后,道:“不如我入宫一趟去皇太后身边探探消息,若是小五的名字的确在选妃名册上了,此事还得另当定夺。”
公孙月的提议甚是有用,赵夔神色正经的谢道:“有劳公孙小姐了。”说着,他瞟了一眼赵翼。
老二近日变化很大,他自己没有察觉,旁观者却是一清二楚。
但见赵翼俊颜紧绷,只是微微侧过脸,眼角的余光瞥了公孙月一眼,“多谢。”
公孙月修长的指尖在赵翼肩头弹了几下,“自己人,不必客气。那,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入宫,若是小五真的被选中了,我兴许可以去向皇太后求求情。”
赵翼:“………”她跟谁是自己人?
待公孙月一离开,赵夔当即朗声大笑了起来,本着老哥哥的善心,劝道:“老二,你看开些吧,你大约还不知道公孙月这些年在外面做的那些事,长公主与公孙将军都管不住她,你还是……束手就擒吧,哈哈哈哈……”
赵夔笑的有多放.荡,赵翼此刻就有多阴郁。
他当然听说过公孙月的事迹,这些年总会有意的回避她的消息,但也会有意的去打听,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或许这便是他的心结了。
而这时,赵夔与赵翼俱没有察觉到,赵慎此刻已经不见了,他走时悄无声息,未掷一词。
*
坤寿宫,太子正陪着皇太后用茶。
太子是一国储君,他如今已弱冠,娶妻纳妾是头等大事。
皇太后看了一眼拟定的名册,看到赵家五女时,她不由得多看了太子一眼,“你想让赵五姑娘当你的侧妃?可她如今不是还结巴着么?”
一个太子侧妃的头衔配赵家的继女,已经是绰绰有余。
皇太后还以为就算太子看中了赵五姑娘,那也充其量是个良娣。
可见太子这回是真的上了心了。
皇太后又道:“顾家女为正妃倒是合哀家的心意,只是赵贵妃那头也点名要了赵五姑娘,你老实告诉哀家,你是不是也想拉拢赵家?”
若是太子一心想要赵宁,皇太后一定会帮他,定北侯府的结巴姑娘能矜贵到哪里去?天家看上她了,那也是她的荣耀。
太子笑了笑,他生的白净,年长之后更显沉稳,在众皇子当中算是出类拔萃的一个,加之皇帝对先皇后的情深义重,日后储君之位定是跑不掉了。
太子极需一个强大的外戚辅佐他最终坐稳龙椅。
“父皇的意思是让孙儿娶顾暮瑶,赵宁她……是父皇对我的补偿。”他随意一说。
皇太后怔然失语,恍惚了片刻,这才道:“怎么?你不喜欢顾家丫头?”
皇太后让贵女入宫给公主当侍读的另一个原因,便是为了试探贵女们的秉性。
皇子们都到了成婚的年纪了,将谁许配给谁,都是要经过深思熟虑的。
朱明辰已经娶了温玉,太子这边务必要娶一个可以帮得上他的人。
现如今,顾家是唯一可以与赵家分庭抗礼的了,皇帝将顾暮瑶许配给太子,也是考虑周全之后的结果。
至于赵家的五娘家,她纯粹是意料之外的一个人物。
皇太后沉思半晌,“也行,你娶了赵五姑娘为侧妃,总好比过让你五弟娶了,赵贵妃这是黔驴技穷了,此事早些定下来,以防夜长梦多。”
公孙月过来求见时,太子尚未离开,两人是表姐弟的关系,太子见着公孙月还得唤一声,“表姐。”
公孙月摆了摆手,“殿下客气了,月儿给殿下请安。”她今日入宫,特意换上了女装,粉红折枝花卉褙子配着烟云蝴蝶裙,难得淑女了一番。
但凡见过公孙月的人多半不会忘却她,男装时英气飒爽,女装时也别有一番韵味。
皇太后招呼着她到身边落座,笑道:“月儿啊,你来得正好,你太子表弟已经打算成婚了,你呢?怎的拖到现在?你母亲和你父亲在不管你,哀家可就得插手了。”
公孙月的目的很直接,一眼就看见了红木案桌上的选妃名册。
公孙月与谁都能自来熟,她虽是皇太后的外孙女,但这些年鲜少入京,这厢已经挽着皇太后的臂弯,娇里娇气的嗔了一句,“怎么连外祖母也嫌月儿嫁不出去了?月儿的夫君必定是这世上少见的男儿,知识渊博,才高八斗,有勇有谋,外祖母相中那些绣花枕头,我可瞧不上。”
高门大户家中的贵公子竟然成了她口中的绣花枕头。
皇太后也拿她无法,只道:“你呀!都是让你父亲和你母亲惯坏了!”
公孙月笑了笑,看了一眼小案上的大红描赤金边的册子,故作无知的问道:“外祖母,这是什么?”
太子已经留意公孙月已久,她若是嫁入了侯府,这日后的定北侯府便愈加稳如泰山了,不管定北侯府辅佐谁,都会令那人事半功倍。
太子曲意笑道:“是我的选妃册,表姐以为如何?”他亲手持了册子给公孙月看。
公孙月识人无数,一眼便可辨出太子的心意不纯,她还没怎么开口,他倒是自己送上来了。
公孙月也不客气,她打开一看,上面果真有赵宁的名字,这一次太子择了顾家女为正妃,另外数名贵女以作备选,赵家,大兴张家,另外几位都是朝中权臣家中的姑娘,这几人都在候选名单之中,只有顾暮瑶这个正妃的身份是定下来的。
“赵小五这丫头不是才及笄么?怎么也在名册上?”公孙月问道。
皇太后也不便解释,赵宁是太子看中的人,即便皇太后也觉着以赵宁的身份和她各方面的条件还足以当东宫侧妃,但太子自己也说了,他就是想要她。
赵宁的确生的好看,那丫头安静到了极致,但只要看了她一眼,便无法忽略她的存在。
只是,岁数未免小了些。
不过,婚事定下来之后,起码也得等上一年光景才能完婚,届时该调.教的也都调.教好了。
公孙月回了侯府,便如实告之了赵翼真相,“咱们小五的名字的确在候选名录上。”
咱们小五?她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今日公孙月穿着女装,身上似乎还熏了香,这味道并不浓烈,是那种淡淡悠悠的丁香,与她本人的高艳气质甚是不符。
赵翼的注意力被搅浑,他已经不止一次盯着公孙月涂着口脂的明艳的唇看,这唇还曾亲过他,赵翼自己意识到了什么,突然以拳抵唇咳了几下,“咳咳,既然还是候选名录,在圣旨下来之前,还有回旋的余地,这次多谢了。”
看着赵翼面容肃严着说辞,公孙月嗓子一柔,挑眉看着他,“赵翼,我今个儿好看么?”
赵翼刚压制下去的异样又腾了上来,公孙月的容色自然是极好看的,她已经不是一个小姑娘,浑身上下散发着熟女的气度,一寸一寸的蛊惑着赵翼。
赵翼侧过脸望了一眼远处的浮云,沉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公孙月“噗嗤”一声,“这里是你的院子,我一个女子,总不能单独留下。赵翼,你把话说清楚,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赵翼:“………”面颊火辣的灼烫,以赵翼敏锐的判断力,他知道自己已经沦陷在了公孙月的“奸计”之中。
万不能让她得逞!
赵翼未作停留,一路急步而出。
*
地牢阴凉森冷。
赵慎面无表情的看着被绑在绞刑架上的男子,此人虽为蒙古大王子,但体貌不扬,当了几十年的王子也没等到可汗归西,如今被赵慎所拘,他更是回不去了。
“你们汉人常说士可杀不可辱,要杀要剐,你随意吧!”
他会汉文,听着语气,像是学了有些年头了。
赵慎唇角一动,没什么情绪可言,“好,那便如你所愿,来人,给我一刀一刀的剐下去,直至他说出十九年前的那件事为止。”
“是!主子。”男子应下,手持柳叶刀,沾了食盐水后才慢慢走近。
赵慎离开地牢之前,交待了一句,“不要让他死了,每次审问过后,给他用最好的金创药。”
蒙古王子自然听懂了赵慎话里的意思,他黝黑的面容隐露惊色,但未及他谩骂出口,那挺拔孤漠的背影已经不见了。
想要是给王家彻底洗脱冤屈,赵慎所需要的是证据,不是一味的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