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诏封妃尊天下

  语落,他缓缓走出屏风。
  “秦、宓。”一字,一顿,炎帝惊颤了眼。
  仿若未闻,秦宓抬起闻柒不知哪儿蹭脏的小脸,用袖子轻轻擦着,眼里化不开宠溺:“怎生这么闹腾。”将这笑靥如花的人儿揽进怀里,他微微倾身,瞧着她的眸,“若爷不来接你,你要如何出去?”五万亲兵,若他不来……秦宓失笑,便是假想,也闹得他担惊受怕。
  闻柒拂开秦宓的手,自个胡乱抹了一把,她笑,笑得眉目婉转,流光溢出了碎影:“我算准了,你一定会来,一分不差。”
  她信誓旦旦。
  确实,算得精准,他怎么舍得不来,怎么敢不来。
  闻柒抱着手,又道:“退一万步讲,你若不来,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闻柒的法子,大抵便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秦宓紧了紧放在闻柒腰间的手:“你如何硬闯?”
  闻柒嘴角邪邪上挑:“过程嘛,四个字,”她摊摊手,一脸璀璨的笑,说得云淡风轻,“大开杀戒。”
  五万御前亲兵,大开杀戒,亏她敢想。
  秦宓恨不得将她捉回去,圈起来养才省心,皱着眉头:“以后不准拿自己来赌。”
  闻柒勾着唇笑,不做声。
  她啊,最是不听话了,秦宓拿她自然是没法,转眸,妖治的眸里沉下了所有柔和,一眼冰寒:“你怎么不记着爷的话?”
  莫要动她,爷容不得……
  那日,秦宓封了大燕黔江海运,他便只留了这八个字。
  炎帝张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秦宓懒懒垂着眸子,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缠着闻柒的发,那样轻缓的动作,如此冷肃彻了骨的言语:“你伤了她,你说爷要拿你如何?”
  杀生予夺,皆在秦宓弹指。
  炎帝抬眸:“不过一死,朕一国之君,何惧?”
  不怕?那颤抖个毛线啊,死到临头还摆皇帝的谱,闻柒切了一声,冷嘲热讽:“哟,原来不怕死啊。”笑意一凝,眸中光华沐了寒,灼灼逼人,“正好,我也没打算让你死,我会让你求死不能,好看看我闻柒怎么祸乱你大燕天下,让你活着受尽天下臣民唾骂背弃,死了滚去地下对着闻家三百四十六个枉死亡魂垂泪忏悔。”她嘴角一挑,“哦,还有那被你养了十一年的棋子,皇上你的枕边人啊,她怎么有你这么心狠手辣,你倒狠得下心。”
  秦宓执着闻柒的手,指尖下,她的手,轻颤着。果然,是个记仇的女子呢。
  睚眦必报,是闻柒!那场火,螳螂也好,黄雀也好,这仇她怕是都记在了心头,便是闻华裳的心慈手软,她也记了恩,如此爱恨分明。
  炎帝,便是第一笔帐,她开始算了。
  “当日,闻家大火最该烧死的,应该是你,是你!”
  嘶吼,咒骂,他一国之君瘫软在地,像个癫狂的疯子。闻柒却眉清目秀,玩笑似的:“真可惜啊,老天开了眼,偏偏让我活了。”抬眸,扬着下巴对秦宓笑弯了眸子,“宓爷,你说我要怎么处置这老东西才好?”
  秦宓拂了拂那月牙儿似的眸:“都随你。”指尖痒痒的,是她的睫毛,软软的,他觉着新奇,蹭了又蹭,随意道着“捅破了大燕的天,爷也给你担着。”
  炎帝近乎昏厥,满眼兢惧。他大燕的天下,竟如此被人拿捏。
  闻柒眨眨眼,抓着秦宓的手:“怎么样都可以?”
  这模样,循循善诱,坏极了。
  秦宓觉着不能应她,看了看她刻意睁得的眼,光晕浅浅的,便晃了一下神,颔首:“嗯。”
  似乎,爷越发不由己了。
  闻柒咧嘴一笑,明媚得直扎人眼,眉毛挑的飞快,甚是灵慧:“大燕四妃,正好缺了一个。”
  秦宓被她握着的手一僵,指尖都冷了。
  炎帝喘了一口气,昏过去了,尔后……无人得知那人衍庆宫硝烟。
  不过一盏茶凉的功夫,死寂的殿中只余重重喘息,灯芯早便燃完,血腥在肆意。
  忽而,殿外大喊,破了衍庆宫久时的死寂。
  “元妃求见。”
  歇了暴雨,风格外得凶猛,门窗大开,漏进的风卷着垂帘,摇晃里,有微微刺响,却不见暗影。
  宫灯打进,照见了一路蜿蜒的血色。
  “皇上,皇上!”
  “快来人,来人!”
  “传御医!”
  平素温柔婉约的元妃,惊叫失声,地上,躺着一国之君,还有一滩未干的血。
  这夜,衍庆宫彻夜未宁,子时,鸣响了钟声。
  “咚——咚——咚。”
  三声钟响,鸣丧。
  天启五十六年,初春十八,子夜三刻,燕宫大丧,钟响惊了整个燕都,乱了苏国公府安枕。
  “钟响了。”苏国公若有所思,倚门望着燕宫的方向。
  佝偻着背的老仆人提着灯:“三声响,老爷,是丧钟。”老仆人皱了眉,沧桑沉沉的声音,“三连三响,帝薨;这三声响,是帝妃。华妃刚逝,前后不过三日,已经是第二次了。”
  苏国公轻念:“大燕的天,要变了。”
  风吹,明灭了灯,刚下过雨的天,昏沉沉的。
  忽而,马蹄哒哒,近了,正是从燕宫的方向而来,策马之人伏于苏国公前,匆匆赶来,还粗喘着,道:“国公爷,宫里出事了。”
  苏国公只问:“是那个宫的主子?”
  男人声音一紧,哽塞:“是太、太后娘娘。”
  苏国公身子一颤,便欲后仰,老仆人连忙上前搀着:“国公爷!”灯落地,灭了,片刻便闻得见苏国公府嘤嘤哭声,由小渐大,老仆人也哽咽着,“老爷,节哀啊。”
  苏国公无力地抬手,嘴里轻喃:“快,快去——”咬牙,老泪纵横,“去请九章亲王。”
  苏氏嘉顺太后薨,苏国公府一朝动了根基,一荣俱荣,九章亲王府,也该乱了。
  次日,衍庆宫里人来人往,独独不见炎帝,宫中兵荒马乱。
  未时,两道圣旨相继传到了金銮殿。
  一诏天下,为丧。
  “大燕天启苏氏嘉顺太后,容德贤淑,凤还天恩,江山为托朕之焉存,淳淳教诲犹如朕耳侧,朕恩感同天。子夜三刻,苏氏嘉顺太后因病而薨,朕闻之悲痛欲绝,念太后隆德,追封亲顺皇太后,葬皇陵以伴先帝,举国大丧。”
  朝臣掩面,皆悲痛,据说,苏国公当即晕倒在金銮殿,九章亲王直呼:母妃,你死得好惨。
  惨?那一纸诏书只言苏氏太后因病而薨,这丧哭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掩面抹泪的各位文武大臣,面面相觑,各有思量,皇帝党,九章王党,哭声一伏更比一伏高,好似比谁更惨似的。
  半刻钟后,哭声还没息,又传来第二道圣旨。
  一诏后宫,为喜。
  “朕连日痛失两位至亲,悲痛成槁,心病难医,钦天监观之,乃大燕之祸。今,闻家七女胤荣县主,良德礼谦,肃雍貌德,温懿恭淑,富安正之美,有徽柔之质,实能赞襄内政,今册为正二品荣妃,平朕之祸乱,定大燕之本,钦赐。”
  这一旨落,满朝文武全部鸦雀无声,便连大哭的九章亲王与昏厥过去的苏国公也抽着气,你看我我看你,蓄着眼泪也藏不住精光。
  果然是喜事,瞬间便盖过了丧事的风头,百官议论纷纷,众说纷纭:何故喜事赶着丧事?何故恩泽闻家七女?何故正二品四妃?何故……
  天家事,多是理不清。
  而后,宣闻柒进殿,接旨赐封,闻家七女,为大燕第一个在金銮殿钦封的后妃,年仅十三。
  退朝,闻柒妆容精致,头戴金步摇,宫装曳地,手挽锦绣祥云流苏,然——
  走了三步,身子一歪,闻氏荣妃娘娘、胤荣县主伸手抹了一把鼻子,道一句:“靠,什么玩意!”
  随即,一脚踢掉了脚下镶嵌鎏金的缎面锦靴,一手抱着,一手提着宫装,将手腕流苏一缠,挂在了脖子上,走了几步,又一停,骂了句‘累翻老娘了’,随即拔了发间金步摇,一头墨发披散下来,闻氏荣妃娘娘跳着小步,哼哼唧唧地蹦着走了。
  一殿的百官,傻了眼,都还跪着,忘了起身。
  走到门口,闻柒停住,回眸丢了个晃花人眼的笑,说:“爱卿们,别客气,都平身哈,平身。”
  哼着小曲,这才走了。
  顿时,踉踉跄跄的一干文官武官绝倒,这哪是一国皇妃,这分明是市井流氓。
  这才刚出了金銮殿,礼部尚书郑大人一个没忍住,怒其不争大喊一声:“成何体统!哪有一点一国后妃的气度,疯疯癫癫成什么样子!”
  这话,是这个礼,大人们都点头。
  走在左边,宣慰使卫大人同为一脸猪肝色:“还是个未及笄的丫头,封了县主便也罢了,谁知道这丫头怎么蛊惑了圣上,竟赐了封地,藤林三县,便是天家王爷也不过如此封赏。”
  赐了封地的县主,大燕第一例。
  想起那个满载殊荣恩泽的女子,顺天府丞卢大人就只摇头,全是鄙夷:“是啊,天家若真要冲冲喜气,大燕多得是世家清白的女子,怎生挑了闻家这命硬的遗孤。不过一个落魄世家的庶女,怎能列位妃四妃?便是一个小主,也是圣上恩赐。”
  四妃之中,惠妃大气沉稳端庄雍容,元妃知书达理温柔婉约,已逝的华妃更不用说,曾是燕都第一才女蕙质兰心通解人意,便是已遭贬斥的庄嫔也是才貌精绝美若天仙。
  这新晋的荣妃……
  “诶。”郑大人重重一声叹,“年仅十三,出身庶女,德才礼法全无。”郑大人摇头,忧心忡忡,“只怕将来佞妃当道,乱了我大燕朝纲。”
  其他几位大人正要点头苟同——
  “佞妃?”
  一声悠扬婉转的调笑,轻快肆意极了。
  几位大人左顾右盼,这才见殿前的大理石狮子前坐了个小身影,抱着一双鎏金锦靴,支着脑袋笑盈盈地抬头看石阶之上的几人:“几位大人可真看得起本宫啊,既然如此,”她起身,拍了拍身上沾的尘土,将手里的锦靴一丢,抬起下巴,一脚搭在了狮子边缘,叉着腰问,“见了本宫如何不跪?”
  几位大人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又一把年仅,哪里受得一个这女孩儿挑衅,当下各个红了脸。
  “你——”
  次二品宣慰使卫大人才说了一个字,闻柒直接断了他到嘴的义正言辞,嗪笑反问:“不服?”不待卫大人开口,她抱着手支着脑袋晃悠,似乎苦恼,“那怎么办才好呢?大燕名门世家女子数不尽数,可偏偏是本宫这个命硬的庶女蛊惑了圣颜,一朝为妃,正二品天家皇妃,如何担不起你们这群老东西一跪?”
  论起分位,四妃之一,确实担得起这皇家跪礼,只是怕是这荣妃娘娘怀里的圣旨还没捂热呢,没受封,更别说入皇谱。
  卫大人一把老骨头,不跪。
  闻柒勾着裙摆玩儿,不甚在意,戏谑的语气:“哦,卫大人是不是想说本宫还未正式受封?大人莫不是忘了,刚才您还说什么来着。”
  刚才说什么来着?
  还是个未及笄的丫头,封了县主便也罢了,谁知道这丫头怎么蛊惑了圣上,竟赐了封地,藤林三县,便是天家王爷也不过如此封赏……
  卫大人眼皮一跳。
  闻柒笑得更春风拂面明媚扎眼了:“不知我这还未及笄的丫头怎么蛊惑了圣上,封了县主便也作罢,竟赏了藤林三县,便是天家正一品的王爷也莫过如此。”眸子一眯,弯弯月牙似的,“那么,本宫这胤荣县主担不担得起你这一跪?”
  天家县主,本为四品,只是这封地却是正一品天家皇孙的赏赐。若真要抬一抬分位,拼一拼盛宠隆恩……
  这次二品的宣慰使卫大人扑通一声,跪下:“老臣参见娘娘。”
  闻柒晃着两只绣鞋,作谦顺状:“这么客气作何?本宫一个落魄世家的庶女,命倒是硬,就是书读得少,不懂律法?”眸子一转,“敢问卢大人,这以下犯上该当何罪呢?”
  顺天府丞卢大人抬头,额头冒汗,刚才他好像骂了命硬、骂了落魄来着,这可是以下犯上啊!
  卢大人腿一软,跪了:“臣有眼无珠,冒犯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闻柒大手一挥,端了一脸豪气:“罢了,本宫又岂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叫外人看去了还以为本宫欺负几位大人呢,怕是指不定要在背后大骂本宫佞妃当道祸乱朝纲呢。”眸子又是一转,贼溜溜的,“郑大人您说呢?”
  佞妃当道祸乱朝纲……
  这话是礼部尚书郑大人说的,一个两个三个,统统不放过,这新晋的四妃,原来是个锱铢必较的。
  郑大人站不稳,踉踉跄跄还是跪了:“娘娘宽宏大量,令臣等折服。”
  “宽宏大量?”闻柒笑了,摇摇头,重新将那靴子穿好,然后是流苏,整了整发饰,双手交叠在前,站在石阶之下,垂下及腰长发,抬首凝眸间全是风华,她缓缓笑语,“还是留着待到佞妃当道之日、本宫乱大燕朝纲之时,几位大人再于金銮殿前三跪九叩恭维本宫一句宽宏大量,那时,本宫一定大大方方受了,然后……”
  然后,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
  三位大人冷汗淋漓,久久,闻柒才笑着继续:“然后自是要对各位大人当初之举宽宏大量。”
  三位大人抹汗,叩首:“娘娘英明。”
  闻柒抬抬手,很不厚道地吐了两个字:“退下。”
  三位大人如临大赦,脚下生风,闻柒穿着那鎏金的靴子,提着裙摆,哼起了小曲。
  身侧,忽然有人说话。
  “已经退朝了吗?”
  这声音书卷气很浓,却懒懒的,任凭添了分妖媚。
  闻柒抬眸看去,右边狮子里侧竟也坐了人,那男子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衣直接便席地坐着,生得温润似玉,极是白皙,更衬得眼潭深邃,黑得好似瞧不到底,眼角细长,笑时,微微上挑,多了些柔和,竟是瞧不出年纪的风华。
  美人呢,闻柒瞧了又瞧。
  身侧的小厮说:“都什么时辰,早便退了朝。”
  男子懊恼,揉着眉心:“又迟了。”转头去吩咐小厮,语气很是认真专注,“小左,以后夜里别让我饮酒了。”
  哦,原来是酒醉误了上朝的哪家公子哥啊。
  那唤作小左的小厮嘟着嘴抱怨:“公子,昨夜小左劝了您数次了。”
  男子摇头失笑,更添了一抹柔和:“是我贪杯了。”红唇抿了抿,高高扬起,“不过江南的离人醉,甚好。”
  不想这公子哥如此好杯中之物,这般温润如玉的人儿,倒有着如此纨绔的喜好。
  小左眉毛都拧一块了:“这都这个月第几回了,公子,以后夜里不给你煮酒了。”
  男子笑着,起身,连身上的尘土也不拂:“好啊。”
  真是个妙人儿啊,一对狮子一左一右,隔着几步的距离,闻柒肆无忌惮地打量,毫不避讳。
  男子这才抬眸,回视闻柒,还是懒散却温润的笑:“若真有那一日,大概便是这几人告老还乡之日。”
  刚才的话,想必都被这人偷听了去。不过——
  得,说得好准。待到她闻柒把持朝纲,那还用说,算账的算账,报仇的报仇。
  “你不觉得本宫是宽宏大量之人?”闻柒面不改色,不心虚。
  男子笑着摇头:“不,你是睚眦必报之人。”
  嘿,这厮美人怎么就看出她这等优良品质了?闻柒一边纳闷,一边频频点头:“言之有理。”眸子一瞪,脸色一摆,“说,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胆敢辱骂本宫,待他日定睚眦必报了。”
  男子笑出了声,身边的小厮也掩着嘴偷乐。
  “永安,千禅月。”他说,嗓音清润好听。
  永安,千禅月……
  传闻大燕左相,十六岁一赋天下论,炎帝御封状元,治水患平西北,屡次文治大燕,不到而立之年成为大燕史上最年轻的相爷。可谓人中龙凤,惊采绝艳,翩翩公子。若真要挑出些刺的话……
  传闻,左相大人贪杯,甚好杯中之物,在位四年,因醉酒误朝那是隔三差五的事儿。
  闻柒咋舌,传闻果然不虚啊。
  那主仆二人已经走出了石狮子,正欲打道回府——
  “公子,是常宁公主!”
  小左往石狮子一缩,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千禅月眉头一皱,也往里退了退。
  闻柒嗅了嗅,这是什么味儿?
  “若她问起,便说向东。”留下一句话,千禅月沿着石狮子转了个方向,便逃之夭夭了。
  呵,那方向是西边。哦,原来是奸情的味儿,闻柒托腮,瞧着前头左闪右躲东张西望的主仆二人,正小声商量。
  千禅月左顾右盼:“藏哪好?上次藏在月隐楼的屏风里都被找出来。”
  小左猫步走得甚撩人:“公子,要不藏望月阁里,那儿前些日子正闹事,不会有人去。”
  “甚好。”
  步子一溜,脚底就抹了油,闻柒踮着脚,一个晃眼就看不到二人踪影了,诶,烈男怕缠女。
  “诶!”身后,燕辰央嚎了句,“姓闻的。”
  闻柒拂了拂受惊的心肝,唉声叹气:这倒霉孩子,就不能温柔点,难怪把美人都吓走了。
  闻柒转身,笑得友好:“公主唤我?”
  燕辰央抱着手站在最高的那截石阶上,呶着嘴反问:“不然这里还有别人吗?”
  这不是刚被你吓跑了。
  燕辰央想了想,用手比划了几下,也不知道比身高还是比容貌,比划完问闻柒:“你有没有看见一个长得很俊俏的公子打这走过?”
  原来比划成这样就很俊啊,闻柒也是醉了:“看见了。”
  燕辰央的眼睛立刻发光,绿油油的:“他去哪了?”
  这眼神,跟饿狼扑虎似的,还没见着人,这姑娘就脚步虚浮神魂颠倒了。
  “他让我告诉公主,向东。”唔,闻柒很诚实,下次得提醒千禅月,封口要收费。
  燕辰央一听,恼红了脸:“好啊,又躲我。”
  一跺脚,朝着西边跑去,那架势,别提多急色。闻柒想,不知道燕辰央会不会把千禅月给就地正法了。
  “诶!”跑了几步,燕辰央突然回头,“他们都说你会狐媚功夫。”瞅着闻柒,仔仔细细地打量。甚是怀疑,“你会吗?”
  谁说的,回头把他们皮扒了。
  闻柒摆摆手:“谬赞谬赞。”
  燕辰央想了想,脸儿灿烂了,掩不住的愉悦:“那你教教本公主,怎么把男人拿下。”
  靠,原来这才是流氓本色,闻柒是望尘不及,千禅月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她很同情,叹了叹气,说:“灌醉,为所欲为。”瞧见燕辰央皱成包子的小脸,闻柒一语惊醒梦中人,“左相大人贪杯得紧。”
  神马霸王硬上弓,神马强抢民男,最有看头了。
  燕辰央犹如醍醐灌顶,双眼放光:“我怎么没想到?”那当然,某方面上,某人道行何止登峰造极。燕辰央很是欢喜,“闻柒,若是本宫拿下了千禅月,记你一大功。”
  能折现吗?闻柒又想起了关乎民生民计的问题,摩挲着下巴,道了句:“我觉得他藏在了望月阁里,要是找着了,莫要忘了来谢我。”想了想,补充一句,“本宫喜欢银子。”
  燕辰央愣了一下,点点头,然后想也不想,提着裙子就往望月阁跑,那是浩浩荡荡去势汹汹。
  闻柒叹气,怎么忘了提醒带上酒。
  尔后,宫里多了这么一段茶余饭后的传闻:那日望月阁,青天白日两人滚做一团,上面那个凶神恶煞,下面那个衣衫不整……还有一句惊天动地的结束陈词:拿酒来!
  这都是后话,这会儿,这两道圣旨刚下,宫里三宫六院的那些主子就都坐不住了,衍庆宫外一个个又是抹泪又是伤神。
  半个时辰,金公公从寝殿出来,对着各宫主子们摆摆手:“皇上身子抱恙,太医说见不得风,各位娘娘还是都回去吧。”
  各宫娘娘们迟疑,姬皇后上前,未施粉黛,小脸很应景地惨白惨白:“金公公,皇上身子如何了?”
  这太后死得不明不白,封妃更是始料不及,各种端倪,这一个个的怎么会嗅不出来。
  金公公言:“回皇后娘娘,皇上并无大碍,只是太后突然离世,皇上一时悲恸过度这才伤了身子。”
  说的人真真假假,听的人也各有掂量。这要是假,自然是一出母慈子孝的好戏码。这要是真,由头可就大了。
  姬皇后发话:“都回去吧。”
  一屋子的娘娘随着姬皇后,都出了衍庆宫,金公公松了口气,交代了守卫几句再推开殿门进去。
  炎帝正侧卧龙榻,只是哪里见御医身影。
  “皇上,都回去了。”
  炎帝抬眼,毫无血色,只是瞳孔发红:“朕还没死呢,一个一个都不安分了。”才刚说完,一口气上不来,“咳咳咳。”
  金公公上前顺气:“皇上。”
  这气没顺上来,炎帝浑身发抖,咳得青筋凸出,往床上一倒:“噗!”喷出一口血来。
  “皇上!”
  金公公大惊,那血还在不断往外吐,很快就染红了褥子,金公公不敢迟疑:“奴才这便去宣太医。”
  炎帝抬头,满嘴的血:“不要打草惊蛇,去请定侯。”
  大概是怕惊了苏家姬家几条蛇,从昨夜起,就吐了好几回血了,太医到现在连皇上的脉都没摸上。这当口,请兵马大元帅定侯,怕是有祸事了。金公公没敢多问,张罗去了。
  炎帝靠着床榻,重重喘息,指尖揪着染血的褥子,一点一点握紧,昨夜,那女子声音时时刻刻缠绕在耳。
  她说:“别怕,你死不了,我让你活三年,看我闻柒如何一点一点将你燕姓江山改姓闻。”
  蛇打三寸,她真真好手段。
  衍庆宫里,炎帝缠绵病榻,阴气沉沉,华乾殿倒是光景不同,阳光明媚,自然有人心情愉悦,品着茶水,磕嗑瓜子,吃吃点心,谈一谈窗外事:“怎么样了?”
  林小贱上前耳语:“如主子所料,炎帝昨夜差走了元妃后衍庆宫就没召御医,方才宣了定侯进宫面圣。”
  闻柒听了,乐意了:“那正好,不治,活活疼死他丫的。”转念一想,不放心了,“诶,万一没到三年就死了怎么办?”
  “主子放心,那噬心蛊的母蛊未死,子蛊即便啃噬心脉也断要不了命。”
  噬心子母蛊那玩意,听说一蛊子母,同生同死,母蛊嗜血,子蛊噬心,母蛊不死,要不了命,就是时时刻刻疼得恨不得死了,吐血吐得恨不得撒手了,是南诏专用来让人求死不能的,六爷居然给了她玩儿。
  这会儿,炎帝怕是又在吐血了。
  闻柒眯着眼笑得见牙不见眼:“要不了命啊,那敢情好,赶紧去给母蛊喂点口粮,好让它儿子闹腾死那老东西。”说着,自个美翻了,乐呵呵直笑,“哈哈哈,爽歪歪!”
  您老是爽歪歪了,这母蛊一喂血,那子蛊就要啃皇帝心窝子了,从昨个夜里到现在已经喂了多少回了,鸡都杀了好几只,放了几大碗血。
  林小贱平白打了个哆嗦,背脊发凉,说:“主子,刚喂过了。”
  闻柒甚遗憾:“喂过了啊。”挑起眼,幸灾乐祸,“不知道老东西刚才吐血了没?”
  肯定吐了,那母蛊吃得那么欢,儿子指不定怎么闹。
  诶,也是苦了炎帝那把老骨头了,林小贱就问:“主子何不直接了结了省事。”
  很省事,给房里的母蛊饿上几顿,就了结了,这谁坐那位子还不是几句话的事。
  闻柒眨眨眼,一脸无辜,眼眸儿干净纯洁:“人家是那么暴力的人吗?”
  是!林小贱没敢吱声。
  闻柒抿着嘴笑了,坏坏的眼神:“得慢慢玩,姬家苏家两个老东西都还没死呢,弄死燕修谁给我咬他们。”
  哦,折磨够了留着咬人啊,最毒妇人心啊。林小贱抹汗:“主子圣明。”
  闻柒小手一挥,抛了块糕点到嘴里:“那是!这不,老东西正给定侯那走狗磨牙呢。”闻柒支着脑袋,自顾前思后想一番,道,“嗯,得再去给苏国公和九章王耸耸毛,狗咬狗才有意思。”
  那边头破血流,这边拍手叫好,天下斗,斗不过闻柒一腔狡诈的心思,怕是天下也就她将九五至尊一国之君与位高权重的一国王爷当狗儿来耍。
  “羞花啊。”
  阴森森的调,笑嘻嘻的模子,每每闻柒要做乱就这德行。
  林小贱心肝儿抖,只得助纣为虐:“主子吩咐。”
  闻柒捏了块糕点,左瞧瞧右看看,掰碎了才放进嘴里,嚼着一嘴吃食含糊不清地说:“把太后的脑袋送去苏家认祖归宗,让闭月削削端正,免得九章王不认得自个的亲娘。”
  闭月那一手剑法,出神入化,招招世间绝无仅有,这么一削,瞎子也摸得出来是谁砍的。而且傻子都知道闭月是谁的人。
  哦,闭月被赐名前叫燕无吝来着,乃炎帝跟前第一御用统领。
  主子说,以后唤闭月,好掩人耳目,所以月牙峰下来后被主子划了两刀挂了彩就送去衍庆宫了,回来就和林小贱说:羞花,我给你觅了个好基友,闭月羞花多基情四射啊……
  对此,林小贱是醉了,不知道那唤作闭月的统领大人作何感想。回了话,很听主子话:“奴才这就去。”
  闻柒挥挥手:“不急。”说着笑眯眯把林小贱拉到身边坐,林小贱如坐针毡,闻柒慈眉善目,“羞花啊,辛苦了,我听说上回那一锅鹿血炖牛鞭让你足足留了几天鼻血,血气方刚的,我懂我懂,宫里不方便。”又说着从怀里掏出个银锭子,塞到林小贱手里,一脸的慈悲为怀,“来,拿着这些银子去楼里找几个姑娘好好慰劳一下自个,可别憋坏了身子。”
  林小贱感动得都快哭了:“主子——”原来主子还记得他是个真男人……
  闻柒拍拍林小贱的肩,温言细语的:“别太感激,咱两谁跟谁不是?”
  林小贱可劲地点头,谁跟谁?
  闻柒眸子一眯,不笑了:“要是真过意不过,你就替主子再做件事?”
  林小贱眼皮一跳,弱弱地哽咽:“啥?”他怎么就忘了,主子这等无良,怎么会抛馅饼,原来抛的是陷阱。
  闻柒好说好说:“让你楼里的老相好给五湖四海的大爷们说说,这弑母昏君的暴行。”
  林小贱掂量着手里那锭银子,快哭了,这重量,别提老相好,就是老妈妈也不够啊,什么慰劳自个,分明就是得了便宜卖卖乖,可劲地坑自家人。弑母的暴行,这等滔天大罪,居然就这么打打牙祭。
  林小贱苦不堪言:“奴才谢主隆恩。”
  闻柒摆摆手,很豪爽:“客气客气。”
  林小贱抹了一把泪:不兴这么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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