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雪给我拿了拖鞋,见我看得入神,便说道:“这是我们家传下来的保家仙。我们家以前从我姥姥那一辈起,就是跳大神的。仙堂里的老仙儿一般是胡黄常蟒,狐狸、黄鼠狼、蛇和蟒四种,但我们家比较特殊,是第五种。”
“那是什么?”我问。
“烟魂。”小雪道:“烟魂,其实是‘冤魂’的谐音,说白了就是死时受了冤屈的魂儿。我们家这一男一女的烟魂跟了很长时间,现在传到了我这一代。”
我想了想,走到神龛前,点燃三炷香,跪在蒲团上,结结实实给上面一男一女两尊烟魂磕了三个头。站起来,把三炷香插在香炉里。
小雪看得欢喜:“你拜一拜就可以了。”
其实我这个举动也是在讨好小雪,这两尊神是她们家祖传的保家仙,我对它们尊敬就是对小雪尊敬。
我把外面棉袄脱了,赶紧说应该的应该的。
我走进厨房,看到盆里已经泡好了鸡爪子,我要小雪准备的配料和调料也都配齐了,笑着对她说:“你出去休息吧。中午我就能做好。”说着,我挽起了袖子。
小雪靠着厨房门,怪有意思地看我:“我不走,就在这,帮你打下手。”
我说:“我们家祖传的酱凤爪,你可别偷学去。”
小雪冲我妩媚一笑,走进厨房:“看你小气的,我不学你的手艺,你就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我把菜板子放在台上:“要不然你把鸡爪子的尖尖砍掉。”
小雪从水盆里捞出鸡爪子,放平在菜板上,用菜刀来砍。我赶忙拦住她:“别用刀前尖,用刀尾剁,刀尖是一把刀最重要的部位。”
小雪真是冰雪聪明,很快把鸡爪收拾利索,我让她先出去。刚才说的话,我没有开玩笑,酱凤爪个人有个人的作法,一个人有一个味道,这确实是我们老齐家祖上所传,所加秘料也不能公开。
我把爪子在锅里煮上,汤里加了调料。这是个慢功夫,汤要入味必须大熬。有人说不就是个鸡爪子嘛,有那么邪乎吗。还真就不瞒你说,调料单单酱油、盐粒、白糖所放的顺序都非常有讲究,搞错一道工序,味道相差很大。
中午时分开锅了,我把这一锅凤爪拿出来,热气腾腾,香气扑鼻。我端着锅来到客厅。小雪已经把米饭焖好了。又倒了两杯她自酿的葡萄酒。
我们啃着鸡爪子,汤汁泡着米饭,喝着葡萄酒,再看着小雪的秀色可餐,我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我一时恍惚,我成家了。现在正和媳妇两人过着二人世界,小屋不大,温馨可人,我们吃着饭,谁也没说话,爱意流淌。
我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情绪,怔怔发呆。
这时忽然听到哭声,我回过神,看到小雪拿着一只凤爪,哭得特别伤心,眼泪一滴滴落在桌子上。
我赶紧问:“你怎么了?”
小雪抬起头,眼泪汪汪的非常可怜:“齐翔。我想让你见个人。”
“行啊,见谁都行,只要你不哭了。”我说。
小雪用纸巾擦擦眼:“你知道我为什么爱吃凤爪吗,因为我最爱的一个人他以前就经常给我做这个。很长时间我以为自己再也吃不到了,可今天你做的这股味道,太像他做的了。我想让你见见他。”
我有点不高兴,该不会是小雪的男朋友吧。我怎么这么倒霉,看到一个喜欢的女孩,就沦为备胎。
接下来的气氛有些压抑,也有些尴尬。吃完之后,小雪让我休息,她去洗刷碗筷。等收拾完了,她让我和她去一趟。
本来不想去,禁不住她的哀求,小雪用汪汪的眼睛一看我,我浑身就酥软。
我们没有坐车,去的地方在火车站后面。越走越是冷清。绕过几个小区,进了棚户区,沿着胡同进去,有一家小院子。
院门特别矮,进去之后院子极为狭窄,说是院子还不如说是一片不大的空地,有一棵大树,树下放着一堆过冬取暖的家伙事,什么炉子,无烟煤,铁锨,火钳子。我看的咋舌。现在这年头还有人靠烧煤过冬?小雪这男朋友混得够惨的,怎么住在这鬼地方。
往里走是两间小房,门是木头的,上面刷着粗糙的绿油,风也大,吹的门嘎嘎响。
小雪在外面敲门,时间不长,里面拖拉着鞋声,有人来开门。
一看到开门这人的扮相,我不知说什么好,真是奇葩。此人穿着一身黑夹克,戴着墨镜,下身是秋裤,塔拉着剪了鞋跟的破旅游鞋。看年纪怎么也得五十多岁,不像小雪的男朋友。
小雪看到这个人,亲亲热热地拉着他的手臂:“老爸。”
我一惊,闹了半天,是小雪的爸爸啊,难怪是她最爱的人,误会误会了。我赶忙过去,伸出手:“叔叔你好。”
黑夹克理都不理我,摸着小雪的头发:“丫头来了,听说最近出了一趟差。”
“嗯,去上海帮人看看事。”小雪亲热地说:“老爸。你也是,过年就上我那儿呗,非得呆在这破地方。”
黑夹克笑:“姑娘,你不懂了吧,对于咱们修行人来说,无所谓节不节的,我对这些俗人家的东西看得特别淡。你好不容易来一趟,走,我给你做点好吃的。”
他们两个往里走,我跟在后面,一跨进屋门,光线陡然暗了。
这里的屋子背南向北。阴的厉害,大白天都不透光,而且屋里充斥着一股潮湿的怪味,熏得我揉鼻子。
黑夹克搂着小雪,一边往里走,一边抄起墙角通火用的火钩子,毫无征兆中,突然一个后甩,奔着我就来了。
幸亏我全神贯注,往后一跳,堪堪躲开,要不然非挨那么一下不可。
黑夹克也不回头,说道:“我的规矩都忘了吗,外人不准进屋。”
小雪撒娇:“齐翔不是外人。”
“怎么?你们两个搞上了?”黑夹克说:“我可不同意啊,别随便找个男人就当我姑爷。”
小雪红着脸:“爸,你讨厌。”
“不管他是谁,就算真的是姑爷,也不能破了我的规矩。你让他在院子里站桩吧。站够一个小时再说。”
小雪把我叫到院子里,低声说:“齐翔,那是我爸爸你也看到了,他是修行人,脾气也怪。你能为了我,在这里站一个小时吗?”
我心里不舒服。我对小雪就算有好感,可还没好到那一步,让我在寒风里站一个小时,怎么想怎么过分。
小雪轻轻道:“我爸很厉害,以后他随便传授你两招,就够你行走江湖的。你不是在殡葬行业干吗,以后可能会遇到各种难事,你有功夫傍身。邪灵会不敢沾身的。”
她说的这句话真是打动我了,真要学会本事,我也不至于看黑哥的脸色。我忽然明白小雪的心意,她让我来看她爸爸,其实是为了我好,让我学东西。她是八家将。她爸爸必然更厉害,我算是遇到高人了,人一生中能有几次为高人牵马坠蹬的机会?!豁出去,站就站。
“站桩怎么站?”我问。
小雪笑:“你连蹲马步都不会,就别提站桩了。先站着就行,以后有机会让我爸爸教你。”
她进了屋,我裹紧衣服,站在树底下。天也冷,我瑟瑟发抖,透过窗户我看到屋里,小雪正在和她爸爸喝茶,两人有说有笑的。
我心里吐着槽。浑身哆嗦,正熬着呢,院门忽然推开,从外面走进一个人。
这人穿着灰色风衣,里面是干净的白色衬衫,留着刘海半长的头发,戴着金丝眼镜,文文静静的样子。虽然年轻,可他的头发却白了一大半,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染的。
他进到院子看到我,稍一迟疑,随后冲我友善地笑笑。我也冲他点点头,里屋的门开了,小雪惊喜地出来:“南华,你怎么来了?”
这位叫南华的人,淡淡一笑:“我来找老前辈问问,我哥哥的消息。”
第六十五章 卧薪尝胆
小雪非常热情,把这个叫南华的人领进屋里,然后关上门。我透过窗户看到南华引进里屋,坐在侧位,小雪还亲自给他斟茶,我酸溜溜的,此人是什么来头。
屋里三个人聊的很开心,尤其小雪她爸,放浪形骸,大说大笑,穿着像个老流氓,更是一身的江湖气。那个南华倒是比较内敛,浅谈浅笑,适时有度。
我在寒风中哆嗦,连口热水都喝不上,一肚子怨言。正憋闷着,门开了,小雪探头出来。冲我招手:“进来啊,我爸爸让你进来。”
我走进屋门,闻着潮湿的霉味。屋里比外面还冷,我裹紧衣服进到里屋。
小雪她爸看我:“你会不会蹲马步?”
“不会。”我老老实实说。
“小雪,你教教他,先蹲一分钟试试。”小雪她爸说。
南华喝着茶看我,对小雪她爸说:“前辈,又有了收徒之心?”
“闺女领回来的,总得看看。来,来,喝茶。”
小雪告诉我蹲马步的要旨,我这一蹲下,全身开始疼,尤其膝盖像是无数蚂蚁爬过一般,我咬着牙,瞪着眼,每一秒都是折磨。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小雪她爸轻飘飘地说:“行了,起来吧。”
我扶着墙差点摔倒,疼得呲牙咧嘴。
小雪扶着我,问她爸怎么样。她爸看看我,喝了口茶:“资质一般吧。不过呢,既然和我闺女有缘,我不传点东西说不过去。小伙子。你怎么称呼?”
“我叫齐翔。”我说:“老前辈怎么称呼?”
“我叫古学良。”他说:“你也看到了,我是小雪的爸爸。我决定传授你一些东西,但咱们之间不能用师徒名分,你没资格当我徒弟。虽说没有名分,好赖也有师徒之实,你该知道的还是让你知道。先来个三跪九叩吧,奉茶就不用了。”
说实话,要是没有小雪在这,我早就调头走了,这人是个什么玩意,又臭又硬。小雪期盼地看我,轻轻点点头。
我叹口气,跪在地上磕头:“古老师你好。”
小雪抱着他的肩膀:“爸,你要教他什么啊。”
古学良摸着下巴,看着那个叫南华的:“小华,你有什么建议?”
南华笑:“老前辈,你博学多才,肚子里能撑船,随便提溜出一样就够我们学一辈子的了。”
“还是南华你会说话,你比你哥哥可爱多了。”古学良大笑:“这样吧,齐翔,我听小雪说,你是搞殡葬这个行业的,经常和脏东西打交道,我教你一套保命实用的东西。”
真要能学到东西,磕磕头倒也不算什么,我赶紧道:“多谢前辈。”说着,要站起来。
古学良一瞪眼:“我还没说完话,让你起来了吗?”
我只好跪下。他说:“这样吧,看你这资质。看你这天赋,多的也学不会,我教你一套天罡踏斗吧。这套步法是清末龙虎山元培道长根据八卦掌里的斗步演化而来,平时习练强身健体,关键时候遇到邪灵邪术,行此步法。遮掩气息,可以保命。”
“行吧。”我说。
古学良气笑了:“你还不满意?这样吧,我另外再教你降龙伏虎桩。这两个站桩特别强肾,力从何来,力就是从肾上来。强肾,就是壮阳气。现在这世道,男人普遍肾虚,淫秽无度,尿尿都能尿脚背上。你学了之后,强肾健体,体力能恢复到十八岁的时候。”
我一听乐了,这玩意好嘿。比什么斗步强多了,房中猛虎啊。作为一个男人,真要学会这个,嗑几个头都不算冤。
古学良让我明天早上五点到这里特训,我答应了。小雪把我送出去,叮咛说你千万不要觉得苦。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我爸最气恼的就是这个。你熬过这段时间,把东西学到手,保证受益无穷。
我知道小雪是为了我好,不表示点什么好像说不过去。瞅着没人,我去拉她的手,谁知道还没碰上,小雪突然翻脸了:“你干什么?!”
我瞠目结舌,尴尬地说,没干什么。
小雪冷笑:“快收起你的心思,我帮你不是跟你扯这个的。”说着也不送我,自己回屋了。把门摔得山响。
我满脸通红,想不通到底是咋回事,小雪那么温柔,像一个对我含情脉脉的小女人,可我刚才尝试着去表达,她又冷若冰霜,而且话说得特别伤人,“我不跟你扯这个。”就好像我是大流氓一样,我表达爱意,在她那里竟成了“扯”。
我一肚子火,看着这家院子,下了狠心。一定要过来学。把东西学到手,到时候你们爱谁谁,都滚一边去。还古老师,就你丫那德性还当我老师,呸。
我这是吃他娘喝他娘,到时候开了城门迎闯王。小爷我忍辱负重了。
第二天早上我也是发狠,四点半就到了,一进院子,看见古学良正在树根底下掏弄煤灰。我插着手说:“古老师早。”
“呦,我以为你今天来不了呢,看你这废柴样,居然还能早起。”
他说什么话我都忍着,卧薪尝胆我是越王勾践。
“帮我把煤灰掏掏。”他也不提教我东西的事,先让我当碎催。
我蹲在地上,拿着火钩子刨炉子里的煤渣,古学良皱眉:“把大棉袄脱了,记得,以后到我这,穿运动衫,我要再看你穿棉袄,见一次踢一次。”
我想进屋脱棉袄,古学良让我把棉袄挂在外面的墙上,说别让我的衣服玷污了他的内宅。我气得不说话,默默掏着炉灰。
掏完炉灰。我累得伸不直腰,古学良用脚踹了踹墙根底下两个大铁桶:“你往北走,大概五百米远的地方有个水站,你到那打满水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