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知己
回到明斯克的统帅部,令紫川秀喜出望外的是,白川已经回来了。
他一直很为她的安全担心,见到她平安归来,他才放下了心头的大石。
当天,紫川秀召开主持了远东统帅部会议,讨论如何应对蒙族的提议。
自从布丹长老领导的兵变破产后,紫川秀对远东统帅部进行了改组。新的统帅部成员除紫川秀外,还有白川、布兰、罗杰、明羽等人,后来又增加了前任远东统领林冰。
这些人都是紫川秀的心腹,新组建的统帅部完全沦为执行紫川秀命令的工具,这加强了紫川秀对远东的控制力,也提高了决策的效率。
若是以前,哪怕要买两卷草纸,蛇族和矮人族的代表们都要唧唧歪歪半天的。
经历那次兵变,紫川秀发现以前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
民主只适合于和平时期,在战争年月,国家只需要坚定有力的独裁者,而不是烦琐又低效的民主程序,对蛇族、矮人族之类牢骚多多的家伙,对他们好不如揍他们一顿。
得知王国第二部族意图与远东单独议和,与会众人精神都很振奋。
林冰说:“若能达成与蒙汗的和平,那我们就只需要单独对付古斯塔就够了。以远东的兵力,是足够对古斯塔军团进行围歼的。”
紫川秀问:“我们的兵力如何分布?”其实,对于远东各军的军力和分布,紫川秀是心中有数的,他是帮刚刚从内地回来的白川问的。
明羽摊开笔记本:“大人,目前远东军共有四个主力军。罗杰的第一军镇守特兰要塞,约有八万人的兵力。他是与古斯塔军团对峙的前沿军团,也没经历红河湾惨败,兵员素质和装备都是最强的。第一军是远东最精锐的部队。第二军,约有七万人的兵力,目前还在加沙地区集训中。第二军在红河湾战役中惨败,损失十分惨重。虽然我们补充了大量的征集兵员进去,但由于时间仓促,该军团的战斗力……”
明羽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尚值得商榷。”
他话音刚落,白川立即出声反驳:“红河湾战役过去四个多月了,我军已经完成了重整工作,有能力完成大人交托的任何战斗任务!”
“那是最好。”明羽头也不抬:“我的第三军和大人的大本营直属预备队部署在明斯克地区,第三军八万人,亲卫军六万人。与第二军相同,我们两军也都是遭受了惨重的打击后重编的,不过预备队中有一万多名秀字营战士作为骨干支撑,战斗力并不弱。以上就是我军的总体战力了。而魔族方面,蒙族十三军约有十三万军队,古斯塔的第七军约有十一万军队。若他们会师联军,总战力就比我军略高了。”
“这个可能性很小。蒙汗与古斯塔并不投契,他们是不会相互援助的。”紫川秀锐利的目光一扫众人:“当前,集中全部优势兵力歼灭一军,这是难得的时机。两军战力相差不大,我们打谁呢?蒙汗,还是古斯塔?”
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叫道:“古斯塔!”
紫川秀满意地点头,与他想的一样,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以歼灭古斯塔军团为优先。该军团在远东烧杀掠夺,与远东人结下血海深仇,情感上,远东人十分憎恶他们。即使从利益方面考虑,也应该先对付古斯塔军团。
古斯塔是魔神皇的侄子,对魔神皇的忠诚绝对比蒙汗来得高。铲除忠于魔神皇的羽翼,在战略上也是有利的。
“那么,明羽,和蒙汗接下来的谈判就由你负责了。底线你清楚,我们可以允许蒙族在远东驻军,就让他驻在凌步虚原来驻扎的西南大营吧。但蒙族军队不能越过事先指定的区域,不能在远东境内掠夺和杀人。我们可以用黄金向蒙族购进粮食和武器,这对双方都是有利的,他应该会答应的。蒙汗心怀鬼胎,他与古斯塔联手的可能不大。当然,你也要防着他一手,蒙汗这个人,简直是会变脸的怪物!第三军专门监视蒙族,千万不要松懈了,要做好对方随时翻脸的准备。”
“遵命,大人。”
“林冰大人,”紫川秀转向林冰,对这位远东军的前辈,他比其他人有着更多的尊重,语气也更客气:“劳烦您走一趟了,到罗杰军中传达这个命令。您得看着罗杰点,那家伙是个莽夫,不能让他乱打坏了我军的整体计划!我不在,也只有您的话,他才能听两句。第一军就交给您了,罗杰如果不听您的话,尽管拿鞭子抽他,不用客气。”
林冰风姿绰绰地起身,端正地行礼:“秀川大人言重了。罗杰将军平时虽然有点冲动,但关键时候他很沉得住气。当然,大人您既然不放心,我就走一趟吧。”
“谢谢您,林冰大人!诸位,不必坐等蒙汗的答复了,罗杰正在特兰前沿与古斯塔开战,此次战役,第二军和大本营总预备队出动!十天之内,参战部队务必集结到特兰地区,兵贵神速,趁古斯塔还不知道我们与蒙汗私下议和,我们行动一定要快!”
紫川秀狠狠一捶桌子,眼中霸气毕露:“三路大军合围,绝不能让古斯塔跑掉了。”
“是。”与会众位将军齐齐起立,精神振奋。
远东与古斯塔僵持已久,现在,这个问题终于要到解决的时候了!
将军们鱼贯而出会议室。当众人离开时候,紫川秀特意叫住了白川。
不知为何,紫川秀的眼神有点躲闪。
“祢这次回去,可到了蓝城?”
白川很坦然:“是的。我到了蓝城,也见到了她。大人,请允许我向您汇报经过。”白川很详细地把在蓝城的经历说了一遍,什么也没隐瞒。
当听到流风霜建议他拥兵独立,紫川秀反应只是秀眉一剔,微笑说:“她想得太简单了。”
“大人,您若有此意,机会很大!我会跟随您,远东全军也会毫不犹豫地跟随您。当年紫川云能成功,我不相信大人您的实力不如他。”
紫川秀温和地微笑道:“可惜了,我不是紫川云。这样的道路,并不适合我。白川,这种事以后还是少提吧。我们毕竟还是紫川家的军官,多少得顾忌点。”
白川点头,应道:“是,大人。还有,流风霜殿下有一句话让我转告您。”
她专注地凝视着紫川秀,眼睛一眨不眨:“她说:‘澜沧之约,流风霜不曾稍忘。也请他不要忘记了,当日曾许下的诺言,平安回来见我。’”
紫川秀没有出声。
良久,他起身,轻轻打开了窗口。
夏季清凉的风吹了进来,满天繁星照耀着英俊青年那温柔的眼波。抬头仰望星辰,可以想像,遥遥的夜空星光下,还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仰望着同样的星空。她在思念和等待着自己,这份思念和等待,不会随着时光和距离而消逝。
“此生不再孤独。”经历过午夜酒醒、泪湿衣襟,寂寞就像虫子一样啃咬着心灵的人,才真正理解这句话的珍贵。
自己与流风霜的感情,已经超脱了一般的男女眷恋之情。同样的落寞天涯的浪子,同样被排挤和不得意的经历,同样超凡脱俗的智慧,无人能理解的寂寞。
流风霜不但是自己爱恋的情人,更是自己灵魂的知己,能在凡尘中与她相逢相爱,那是上苍给予自己的恩赐。
眉间带着淡淡的忧伤,紫川秀终于回过头来,与白川目光交接,紫川秀一震:少女那明朗的眼神,为何竟变得如此忧伤?
“对不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说。
看着眼前的青年,白川笑了,笑容有点苍白:“大人,您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无论才貌身份,流风殿下都无可挑剔,您找到她那样的好姑娘,我很为您高兴。”
她的笑容和语气都很平静,但不知为何,笑容里仿佛有种难以琢磨的东西。
室外的蝉声不住地传来,两人默默地对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往事的碎片仿佛一道静静流淌的小溪,悄然无声地从他们身边流过,忠诚与患难,苦难中的追随,用汗水与泪珠谱写的共同苦难经历。
当自己被天下所背弃、所有人都离自己而去的时候,无论凄风苦雨,无论微笑泪光,能陪伴自己直到最后的,唯有她。多少的峥嵘岁月,风雨飘零,她陪伴自己一同走过。
当阴霾散去,世界对自己露出了笑容,她却已悄然隐藏在自己的阴影中,默默无闻。
看着少女那纯洁无瑕的眼睛,紫川秀鼻子酸酸的,他痛恨自己的自私:对这个已将一生托付给了自己的少女,自己的回报是怎样的呢?先是紫川宁,然后是流风霜,自己总是对少女眸中的那一缕柔情视而不见,自己的目光,竟没有在她身上有过丝毫的停留。
在紫川秀目光下,白川转过脸去,那一瞬间,少女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无人知道。
转过脸来时,她已恢复了一向的平静镇定,她转移了话题:“大人,另外还有件很重要的事向您报告。魔族很可能强渡瓦涅河进入了西北。”
“怎么回事?”
白川把归途中听闻魔族的宣传向紫川秀做了报告,顺带着把林冰的分析也说出来。
紫川秀点头:“我赞同林冰大人的说法。明辉那家伙简直是只会飞的老鼠,要打败他不难,
但要歼灭、俘虏他——当年流风霜都没这个本事,我不相信魔族的将军能比她更能干。但即使排除了魔族夸大的因素外,我相信,魔族军队确实进入了西北。”
“大人,那我们怎么办!”
白川的焦急形于颜色,紫川秀只得安慰她道:“白川,人有办得到的事,也有办不到的。对于西北,我们实在太远,鞭长莫及。与其空焦急,不如先办好我们能做到的事,我们寄希望于斯特林,寄希望于帝林和流风霜。毕竟,他们离西北比我们近得多,他们是不会坐视西北落入敌手的。”
七八四年七月一日,白川正在从蓝城返回远东的归途中时,惨败于帝都的魔族卷土重来。
在帝都上游的福克镇,魔族军击溃了兵力寡弱的人类守军,连夜建造了横跨瓦涅河的浮桥,并在河的两岸建起了临时性的箭塔和堡垒,在河上拉起了横跨两岸的铁链,在河里立下了暗桩,重兵镇守于浮桥两岸。
帝都水师连夜出动发动了反击。清晨的雾霭中,三十五艘大战船组成的编队冲击魔族的跨河浮桥,但没有陆军配合,水面舰队难以与岸基工事抗衡。
在两岸箭塔和投石车狂风暴雨般的轰击下,帝都水师损失了十一条战船、四百多名水手,不得不撤出了战斗。
击退了紫川家的反攻,魔族的大部队通过浮桥,潮水般涌过瓦涅河。
七月二日白天,魔族第三军的八万魔族兵跨河,晚上,第二军和第六军随之过河。
魔族兵连夜高举火把赶路,火把队伍犹如一条首尾不见头的长龙覆在瓦涅河两岸,连帝都城头上的守军都看得清楚。
浮桥桥头,魔族的将军们同样在眺望着地平线上黑黝黝的帝都城楼。
“羽林云,我军已经全部过河。”王国第三军司令叶尔马公爵走过来,高声向云浅雪说。
伫立在桥头,白袍飘飞的羽林将军云浅雪收回了眺望帝都的目光:“爵爷,您辛苦了。”
王国贵族漫不经心地一点头,不羁地把腿踩在临时搭建的桥桩上,狠狠往河水里吐了一口痰:“要连夜过河,谁下的臭命令!把我累得半死!”
云浅雪笑笑。自鲁帝开始,骄横跋扈的王国将军他见得太多。叶尔马虽然骄横自大,但对王国,他的忠诚却是无可挑剔的。他的粗鲁不含恶意。
面对神族军团长中的最年长者,云浅雪的态度十分恭敬:“爵爷,按照陛下的旨意,新组建的西北军主要由在下的羽林军、爵爷您的第三军和亚哥米爵爷的第四军组成,我们将负责占领西北,并从侧后迂回包围帝都。”
“陛下小题大做了。”叶尔马直率地说:“紫川家在西北已没多少军队了,倒是帝都还有帝林在,应该多留点军队下来看住他。”
云浅雪点头,罕见地,他和叶尔马意见相同,可怕的帝林,确实是神族的大敌。
“爵爷,羽林军在帝都西北设立阵地,断绝从西北往帝都来的增援。爵爷您和亚哥米爵爷则率军挺进西北,由你们负责征服西北——您觉得如何呢?”
叶尔马诧异地望了云浅雪一眼。西北富饶天下闻名,无论谁拿下西北,除了战功以外,好处肯定少不了的。各个军团都把进军西北当作美差,将军们在魔神皇面前抢破了头。
身为陛下钦命的西北征讨大将,云浅雪主动放弃了进军西北的美差,留下来监视帝林。谁都知道,与帝林对战,那是最凶险的任务。对那个传说中的恶魔,魔族军无不避之如虎。
一直以来,叶尔马对云浅雪并不是很尊重。在身经百战的魔族老战士眼里,出身贵族的纨绔子弟多半没什么真材实料,他准是靠娶卡丹公主才换来军团长职位。
但现在,叶尔马要对云浅雪改观了。战败不馁,不辞凶险,不畏强敌,不贪名利,年轻一代塞内亚将领中出现了这样的优秀人物,很让老将军欣慰后继有人。
老将军望向云浅雪的眼光里,已经带了欣赏,口气也和缓了很多:“羽林云,你孤军镇守帝都西北,未免势单力薄,我留十个团队帮你,羽林军也不妨派两个团随我西征。放心,你的部队绝不会放在前线厮杀的,保证损不了一兵一卒。”
叶尔马暗示得很明白了,这两个团就等于云浅雪的代表,前去西北不用打仗,专门等着分战利品。
云浅雪笑笑:“爵爷,好意心领了。但您也是带惯兵的,知道兵马还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好用。我这里您不必担心,我们和达克大营遥遥呼应,凌步虚阁下已入了达克大营,他是个很机警的人,有他照应,不会出问题。爵爷,去西北,对付紫川家的残兵败将,我相信以您和亚哥米大人的神威,那是不费吹灰之力,但陛下亲口叮嘱的,请爵爷您一定留神……”
云浅雪的神色转为严肃:“一切军事行动以紫川家边境为止,神族军队不要靠近流风家的国境,不要对流风家的边境部队挑衅。我们给流风霜派去了信使,她却没有答复我们,很让人怀疑。”
“若流风霜出兵紫川家境内,与我神族军遭遇,我们该怎么办?”
“退避、忍让!命令全军,见到流风家军旗就要立即退避,不要与他们发生冲突。”
“我打了六十年仗,还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命令。”浑身白毛的老将军低沉地吼道:“陛下到底在想什么?难道我们神族军队的尊严都不要了吗?”
看到老将军的脸变得铁青,云浅雪放缓了声气:“爵爷,这样的命令或者让你很难接受,但请你明白,这绝不是说我们神族害怕了流风霜——恰恰相反,我们神族无所畏惧!但在消灭紫川家之前,我们不宜招惹流风霜。紫川家的抵抗比预料中猛烈得多,神族出动了七个军团,依旧拿不下帝都,这时若远京和河丘参战的话,一次对付三个,神族军腾不出手来,那就很麻烦了。”
叶尔马沉重地喘口气:“我明白。羽林云,你放心,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陛下的命令,我会坚决执行,不去主动招惹流风霜。但,若是流风军主动进攻我军呢?”
“若是一般的冲突和摩擦,我军要尽量退让。若是流风霜真的大举进攻,”云浅雪手猛然一挥:“坚决还击!让流风家知道神族军的厉害!”
听到这个命令,叶尔马眉开眼笑,开心得像个刚刚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明白了!羽林云,你放心,西北路军绝不会堕了神族的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