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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维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晃荡。
看着一辆又一辆车超过他并远去,
此时此刻,什么拍卖会,什么唐朝的古董通通都被他忘在脑后,他打心眼儿里想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倘若真的是他错怪,那这些年,又何必呢。
他委屈,那位也更委屈。
不知在街道上晃了多久,夜晚华灯初上,所到之处皆繁华无比,可看着这热热闹闹的场景,曾国维只觉得心里更加落寞。
等他停好车,他才不知不觉发现,他竟然来到了他…爸的小区。
熄火,开窗,曾国维从口袋中拿出一盒烟,盯着熟悉的方向便开始吞云吐雾,没一会儿,车轱辘旁落了一地的烟头。
一支烟燃尽,他下意识地准备再抽一根,可盒子空了。
曾国维烦躁地把烟盒扔在一旁,而后打开车门,向他想去又不敢去的地方走去。
简小姐说的对,他得问个清楚,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其实大家都是无辜的。
曾教授此刻也很烦躁。
他刻意遗忘自己还有一个儿子的事实,没想到对方再一次出来和他作对,说不难过是假的,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曾国维和他作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除了原谅,还能怎么办?
这些年该做的也做了,也许,他是时候该换一个地方生活了。
反正他也早当没有这个儿子了。
曾教授心中正盘算计划着,可万万没想到,曾国维竟然亲自上门了!
开门后,见到对方的脸,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便被冷漠之色替代,“你来干什么?”
甚至都没有邀对方进门的意思。
曾国维的语气也并不是非常好,他硬邦邦道,“你和简小姐通话时,我就在旁边,有几点恕我不能苟同,所以亲自上门来确认。”
曾教授更恍惚了。
这些年他们父子相见,向来剑拔弩张的,还从来没有这么和平的时候。
他也不好好摆冷脸,只挥了挥手道,“进来。”
简小姐通话时?那说明他说的话都被曾国维听到了。
曾国维刚进门,就组织好措辞,“当年知青返城后,你是第一批回城的知青,你敢说你没有抛弃我们母子的念头?说的假惺惺的要四处活动,可你不照样不回一封电报,把我妈当空气吗?”
舅妈的声音此刻正回响在他的脑海中,“我可怜的侄子哦,家里已经发了十几封电报,你那爸爸不要你啰,不要哭,舅舅舅妈会照顾好你。”
那一瞬间他觉得天都塌了。
曾教授凝视曾国维,有些懂他上门的意思,任何口头的解释都是虚假的,他缓缓站起身去卧室,拿出一个铁皮盒子,“这是证明。”
“当年我并没有收到一封电报,否则无论如何,我都会回来。”
这也是他心里的痛,也怪他,没有回来看一眼,只相信电报了。
铁皮盒子中有一个笔记本,还有一叠厚厚的文件。
曾国维的心颤了颤。
他一瞬间有些不敢接过这盒子,因为他觉得,所有的谜团都会解开,而他会后悔不已。
不过,曾国维踌躇了片刻,然后接过并打开。
顶头就是允许他们母子回城的证明。
曾国维目光呆滞,不可置信的低声质问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这老东西竟然真的是想把他和他妈接走的。
他脸觉得火辣辣的,甚至有些不敢看……那张苍老的脸。
颤抖地把这份证明放到一旁,他的视线又落到一旁地汇款单上,上面赫然是这些年,给外公外婆家寄的所有钱。
这下,曾国维彻底忍不住自己的情绪,猛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从来都没有收到过钱。”
无论是外公外婆还是舅舅舅妈,每天都会感慨他的爸爸有多狼心狗肺,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儿不闻不问,是他们含辛茹苦地养大了他。
可现在,看看这汇款单上的数额,之前听到的那些简直是个笑话。
这些钱,已经可以养活一大家子了。
曾教授眼皮微抬,头一回露出诧异,而后道,“你说什么?“
见曾国维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他也飞快地明白了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曾国维摸着这厚厚一沓汇款单,五味成杂。
眼中有点酸酸的感觉。
原来这些年,养活他的,一直都是他……爸。
那个他最不待见的人。
翻到最后一张汇款单时,曾国维的视线落在那时间上,上面的时间赫然就是对方把他女儿接走的前几天。
他仔细地想了想,心中涌出一抹惊骇,似乎,也就是从对方接走女儿开始,外公外婆与舅舅舅妈对他的态度变了不少。
难道正是因为这些钱的缘故?!
有些事情不敢想,也不敢猜,否则真相只会令人觉得触目惊心。
曾国维颓然地坐回沙发,沉默不语。
曾教授却是拿起那本笔记本,“你再看看吧。”
他是个无比聪明的人,看着儿子的态度就明白里头的猫腻,心中愤怒极了。
可两人的关系能够缓和,他其实也是希望看到的。
曾国维抿唇,他伸手揉了揉眼睛,一言不发地开始看起来。
“家中安好,勿念。”
“安好勿念。”
“一切都好。”
……
曾教授是个念旧的人,不能亲自回乡看亲人的近况,只能够借着这只言片语给自己心中安慰。
但凡电报来了,他都会记录下来。
前头十几分电报皆是如此,而到最后,就开始变了。
“秀死了,快回。“
“国维要上学了,家中缺钱。”
接下来,就是打着他的名义,各种要钱。
“所有的电报我都回了,但是并没有证据。国维,我……”
曾国维已经不敢看下去了,心痛的厉害。
“我以为你不要我们了。”他捂住脸,四十多岁的男人哭成了一个傻子,“他们说,你以后会找一个城里的姑娘,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我和我妈的死活你是不会管的。”
“后来我妈死了,你果然没有管我了。”
曾教授心中升腾起暴虐的情绪,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如水蛭般吸血的丈人家,左边拖着,右边哄骗着,不仅仅骗得他们父子离心,而且还昧下了那么多钱。
当真是精明无比啊。
可有一件事,他怎么也弄不明白,“当初你真不是重男轻女?“
曾国维连忙摇头,“我生的闺女我咋不喜欢,但是舅舅舅妈说……“
他想起来了,当初舅舅舅妈说,曾教授年纪大了,想要个孩子陪伴着,又指责他重男轻女……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舅舅舅妈这些年是怎么把这件事情做的滴水不漏的,让他和曾教授都不曾察觉到。
不,不是舅舅舅妈聪明,是他太蠢。
如果早和现在这样当面问清楚,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误会呢?!
曾国维心里真的后悔啊。
他做了多少伤害对方的糊涂事!!
曾教授面无表情地把所有的东西一一收了起来,他可算知道了,为什么从来没有和国维单独相处的机会,为什么这孩子对他越来越仇恨,为什么为什么,换成是他,他也会如此的。
只是如今……
曾国维不知所措,心里空空落落的,恨了那么久竟然发现都是假的,他又该怎么面对一心一意想要补偿他的亲爸呢。
脑海中思绪乱七八糟的,他干脆一个箭步走到门口,直接离开了。
曾教授:……
他还有好些话想说呢,别走那么快啊。
解除误会,不应该互相倾诉这些年的想法,这跑了,他和谁去说?!
不过纵然如此,曾教授的心仍是雀跃的。
至少两人已经把话说开了不是吗?
他欢喜地拿出老怀表,从中露出一张黑白色的女人的照片,“秀儿,你看到了吗?这一天我已经等太久太久了。“
他碎碎念念说了一堆,而后又漠然道,“虽然岳父岳母已经不在了,可大哥大嫂必须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原谅我。”
照片上的女人笑靥如花,似是同意。
“我半截身子已经入土,很快就能来陪你啰,终于没有了记挂的事情。”
在偌大的房间中,这道身影格外心酸。
毕竟,受到伤害最多的就是他。
曾国维离开后,再度重复了从简攸宁家中出来的一幕,开着车在大街上乱晃,但这一回他是真真正正没有了去处。
最后,他随意地找了一个地方停下,坐到大天亮。
正等着曾国维再次上门的简攸宁,却在此刻收到了袁天罡的语音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