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秦修然手里正捧了酒壶,猛地灌下一大口烈酒。酒入愁肠,只觉更愁。
  “这不是正好么?”秦修然笑得有些恍惚,又有些诡异,声音不高不低,“这样,他不就有借口,把小秀才拐到他这里,关到明亮的屋子里,然后……想做甚么,就做甚么?齐笙,秦三那人,可比你想得聪明多了!”
  带着拖油瓶刚刚赶过来的小秀才:“……”真、真的是这样子么?
  大猎户:“……”醉鬼的话岂能信?媳妇儿快站住!
  ☆、第35章 被忽悠的小秀才
  可怜猎户还没来得及用他特意寻来的玻璃邀功,小秀才就被秦修然几句话给气走了。
  林大丫羞红了脸,抬头看一眼那个安装了一整块的玻璃,见那一处的房间果然干净明亮,暗想自己总算知道秦大哥在做什么,转身就走。
  林二丫和林平、秦茂三个倒是甚么都不知道,虽然好奇林安为什么会突然转身就走,可是很明显,透明地可以清楚的照到对面的玻璃,对他们的吸引力更大,齐齐跑前跑后的看这新安上的玻璃。
  秦修然把手里的酒喝完,一面拍打着酒壶,一面唱道:“都道是举案齐眉,都道是不羡神仙只做鸳鸯,偏偏那水中鸟,假多情来真无情,大难未临头,早早各自飞!”
  齐笙站在一旁,张了张嘴,想到要过年了,他也好,秦修然也好,皆是孤家寡人,只能赖在秦三这里,劝说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另一厢,猎户人高马大,又练过武,其实几步就能追上小秀才。只是他看小秀才在生气,担心小秀才怒火发泄不出来,对身子不好,干脆任由小秀才披着雪白的狐裘,戴着一顶白狐狸毛的帽子,露出青色长袍,鹿皮靴子,恼怒的往山脚下走去。
  待小秀才走了两刻后,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山脚下,抬头看山,恰见漫山都是薄薄的雪,给大山穿了层薄衣。
  猎户脚步一顿,便大步走去,站在了小秀才身边。
  小秀才哼了一声,不肯说话。
  猎户心中暗暗气恼修远大哥喝醉了酒净会说糊涂话,只好小心翼翼地板着脸赔不是道:“三哥不会关着你的。把玻璃安在三哥那边……其实是因着要砸窗户,怕被房子砸塌了。”
  林安:“……”会有这个危险……吗?小秀才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猎户见小秀才不再鼓着脸颊生气,忙忙靠近小秀才,想要抱一抱人。
  林安一侧身子,躲了开来。
  猎户目光一黯,缓缓放下手。
  林安道:“若我是孤家寡人,不必在乎旁人闲言碎语,倒也罢了。可是,”他低头道,“可是,我不只有平哥儿这个弟弟,还有大丫二丫两个妹子,她们……总要嫁到旁人家里去,过得好或不好,却与名声有关。”
  猎户抿唇不语,只一双眸子,深深看着林安。
  林安对自己一下子从有理的一方,变成没理的一方颇为郁闷,可还是道:“等回家去……再让你抱。”
  猎户一双眸子登时亮了几分。
  林安又不太放心的加了一句:“但是,不可以关门。”
  省的猎户真玩什么禁.锢游戏,那他可就真要疯了。
  猎户:“……”
  虽然他心中非常非常想要把小秀才关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让小秀才眼里心里只有自己一人。可是他理智还在,明知小秀才根本不喜欢被那样对待,他对小秀才好都来不及,又岂会如此?
  二人别别扭扭地回到了小秀才的住处。
  猎户见小秀才上午的书教完了,才拉着小秀才去看他买来的布匹,见小秀才高兴自己买了林大丫几个的布匹,还拉着女工不错的姜氏过来,指着那些布匹告诉姜氏,哪个给大姑娘,哪个给二姑娘……
  猎户心中也是高兴。只是见小秀才伸着细白的手指指着那几匹绸缎时,他才站出来道:“绸缎是给安哥儿的。”旁人都不许碰。
  姜氏一福身,认真的答应下来。
  林安扭过头去,心中顿觉羞耻。可是他也知晓猎户待他和待旁人的不同,也不愿意拂了猎户的意思,便没有做声。
  绸缎的价格,可是比棉布价格高了好几倍。猎户那天抱着六只金元宝来找他,林安本不欲再收,可猎户想了很久,才拿着三只金元宝,也就是三十两金子走了,剩下的不肯再拿。
  林安看了看猎户买的东西,单单是那几块玻璃价格就极高,猎户只给他买了绸缎,倒也不足为奇。
  看完猎户买的布匹,又看了猎户买的几套首饰和几只玉佩,林安猜到这是猎户打算给大丫他们的新年礼物,便让人把东西送到猎户的院子里。
  猎户摸了摸小秀才戴着帽子的脑袋,只觉温暖。
  玻璃很快就安装好,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六,林安自己不看书了,也不让林大丫几个再读书,整日和猎户腻歪在一起——外面便罢了,但是在自己的家里,林安就不太想委屈自己和猎户,至少亲.亲抱抱什么的,他甚少会拒绝。
  小雪依旧没有停。
  甚至直到林安的十四岁生辰,正月初六,小雪还依旧在下。
  不过,林安暂时没有时间去忧愁雪不停的事情了。
  他们的年过得很是平淡。因为有孝在身,也不好出门去拜年,只能打开大门,让贪玩的小孩子跑进来说两句喜庆话,林安就会给小孩子一人一把麦芽糖,一条小咸鱼,把小孩子打发走,然后高高兴兴地和林大丫他们以及猎户吃完饭,开始接受林大丫几个的拜年。
  林大丫、林二丫和林平是平辈,只福身和作揖便好,秦茂是晚辈,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就磕了三个头。
  林安哭笑不得,把人扶了起来,就开始发过年红包——一人一只一两重的金子,家里仆人则是一人一只兔子一条鱼,随便他们什么时候想吃,告诉厨房的陈婶就好,除了这些,还给了五百文铜钱,他们家是没有给人发月俸的习惯,所以家仆都很高兴,登时大喜拜倒。
  猎户则是取出几副首饰,给了林大丫和林二丫,两个小的则是一人得了两块玉佩,笑嘻嘻的戴在身上,亦是欢喜的很。
  再之后,林安就被猎户诱.惑着,跑去猎户家里安了玻璃的屋子里,坐在躺椅上,拿着本闲书,闻着茶香,身边陪着猎户,便是过年。
  林安这年过得很是满足。
  等到了正月初六,猎户把他早先买来的西洋油画的画笔、画布和燃料等等物事拿出来时,林安就不只是满足了。
  他激动地跳到猎户身上,抱着猎户的脑袋,就亲了下去。
  亲了唇。
  这是二人第一次唇碰着唇。
  林安蜻蜓点水之后,立刻跳了下来,生怕一不小心蛊惑着猎户学了什么“不该学”的东西。
  猎户有些不满足于这件事。可是,他在男男情.事上,知晓的也只有一星半点。偶然看到过一些春.宫图,虽有“碰唇”这个画面,可再深入的却是画不出来,猎户想了又想,也想不出那是什么,只好作罢,捉住小秀才又亲了几口,才意犹未尽地将人放下,让小秀才兴高采烈的去摆.弄那些西洋油画的画具。
  小秀才却是谨慎的很。
  他知晓原身并不通晓西洋油画,但是他对这件事很是擅长,因此早早就在县城的各大书坊,采买了几本有关西洋画的书籍,拿着毛笔比划过。
  现下小秀才想了想,也只做第一次学画的模样,调制颜料,慢慢作画。画的还是不太好看的模样。
  好在猎户在书画上并不精通,只当他的小秀才天赋惊人,也不觉有异。
  小秀才作画随心所欲,也不打算把画拿出去卖。见猎户毫不奇怪,便大胆放开了手脚,不再憋屈着,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小秀才就尤其喜欢拿着猎户当模特——虽然不能立刻把人画的清清楚楚,但也足够小秀才满足的了。
  猎户向来纵容小秀才,闻言当下同意,二人就常常待在房间里,一个或端坐或持剑或站立不动,一个执着画笔认真作画,倒也自在。
  只是他们并没有自在多久。
  原本的细细雪花,在下了一整个月后,骤然变成了鹅毛大雪,一夜的时间,就将整个林家村都遮盖了起来。
  天气乍然变冷,原先不用炭炉也能勉强熬过一整冬的人家,家里的老人小孩齐齐都生了病,卧床不起。
  而那些炉火生的不旺的人家,一晚上能被冻醒七八次。
  林安也险些被冻着了。
  好在他床上垫着猎户为他准备的虎皮垫子,整个房间都烧着地火龙,他被冻醒后,打了个喷嚏,就发现屋子里又热了几分。
  林安慢慢坐起身,就听门那边有响动。
  原来是猎户被惊醒后,生怕林安被冻着了,急急穿了衣裳,就跑过来把专门给林安看地火龙的林六推醒,和林六一起把炭火烧的更旺些,就跑过来看小秀才了。
  “冷么?”猎户大步走到小秀才床前,想要摸小秀才的脸,结果看到自己手上黑色的碳渣,又想把手收了回来。
  林安却一把抓住了猎户的大手:“去洗手。”然后自己就要披着狐裘下床。
  猎户唇角翘得老高。
  待小秀才给他洗好了手,猎户听着窗外“呜呜”的寒风声,正想着要不要借口天寒地冻,留下来的时候,就听小秀才开口了。
  “外面太冷,莫要走了。”林安道,“隔壁耳房有张床,你去耳房睡吧。”
  猎户:“……”说好的下雪天,留客天,顺便还能暖床呢?
  猎户身强力壮,见着实留不下来暖床,便冒雪回了隔壁院子。
  只是像猎户这样身子强壮的又有多少?
  一场大雪,从正月初十一连下到正月十六,林家村不知死了多少幼童和老人。
  更严重的是,大雪封山,整个林家村的人都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他们根本接收不到外界的消息。
  正月十七,大雪终于停了。
  林安站在院子里,听着村子里传来的嚎啕大哭的声音,在看外面没过膝盖的厚重积雪,只觉老天爷大约是看不惯人间逍遥,开始发脾气了。
  只不过,这个脾气,发的有些大。
  ☆、第36章 要锻炼的小秀才
  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那么,老天爷一怒呢?
  林家村有不少老人和不受重视的孩童被冻死,而华阳县的县城里,有不少人直接是被饿死的。
  有一些是流浪乞儿,原本在破庙住着,打算睡一觉就趁着小雪出去乞讨,结果大雪一下就是五六日,他们出都出不去,又没有存粮,可不就饿死了?
  另外一些,则是家里存粮少的人家。他们倒是想要花大把的银子去买粮,奈何天寒地冻,积雪深厚,根本走不出十步,就会被狂风暴雪还有地上的积雪逼退回来,所以只能被饿死或是冻死在路上。
  正月十七、正月十八、正月十九,接连三日皆是艳阳天,太阳好得不得了,天气也渐渐回温,积雪终于慢慢化去一部分。
  又过几日,林家村的村民集体出门扫雪,终于把挡出出路的积雪给扫开。
  林家村四五户人家齐齐办起了丧事。
  而那些还没有序齿的幼儿,却是连丧事都不能办,被家人或是那张皮子一裹,或是一口薄木棺材,埋在山上。
  林安沉默地参加了那几户人家的丧事,回到家中,却是令家仆将白天用木盆接的化掉的雪水,放在院子里,等着夜晚这些水结成冰,再放到冰窖里,以此存冰。
  几日功夫,就把冰窖摆了九成满。
  林安穿着很是暴发户的虎皮大裘,站在院中,终于等来了从县城赶来的食肆掌柜和书坊的柳掌柜、柳师傅。
  两厢见过,食肆掌柜叹道:“还请东家原谅则个,前些日子那雪下的真是吓人。虽然铺子还能照开,但是已经没人来买吃食了。而且,那么大的雪,铺子里雇佣的伙计也都不来,没人去采购食材,食肆只能暂时关门。因此这几日才刚刚开门,奈何一场大雪,冻死了不少牲畜,田地也被冻了,还不知道今年收成如何,粮价、鲜肉价全都涨了,食肆银两有限,便把早市放弃,只白日里做些生意,晚上也不开门。”
  “还有,”食肆掌柜犹豫了一下,道,“大雪降下后,天气骤冷,食肆里住着的几个伙计,着实受不住严寒,便动用了一些食肆里存着的给客人用的木炭,这个……”
  这比林安预想的情形还好。他还以为,这样的大雪之下,食肆根本不会开门。现下食肆已经开门做生意,这便很好。至于动用木炭之事……
  “木炭便罢了,”林安道,“只是此事毕竟未曾经我同意,那二人,也当受些轻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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