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韩侂胄听罢,说道:“大宋自有法度,王侯贵胄杀人,当与庶民同罪,况一小小提刑?赵知府,将嫌凶拿下,押回府衙,详加审问。”
  说这话时,宋慈就站在一旁,韩侂胄却始终没朝宋慈看去一眼。
  乔行简忙道:“太师,下官查验过郡主的遗体,也查验过房中各处痕迹。郡主的致命伤位于脑后,是与地砖大力磕碰所致,窗框上留有带血的鞋印,凶手应是从窗外闯入,出其不意将郡主扑倒,致郡主脑后遭受重创而死,随后再从窗户逃离。宋慈昨晚虽来这里见过郡主,但他是从房门离开的,而且之后他便回了太学,太学里的学子应该都能做证。宋慈绝非凶手……”
  “绝非?”韩侂胄忽然道,“宋慈曾是提刑干办,精于验尸断案,他杀人后故意在窗上留下血印,又故意一大早赶来发现尸体,以此误导查案,难道就没有这种可能?乔行简,你身为浙西提刑,如此草率定论,难道因为宋慈曾是你下属,便打算庇护他吗?”
  乔行简道:“下官不敢。可是宋慈……”
  宋慈站在一旁,一如当初太学岳祠案那般,没有为自己辩白。“王侯杀人与庶民同罪”云云,那是他治罪韩㣉时,曾亲口说过的原话,想不到如今被韩侂胄用还在了他的身上。他想到数日之前,也是在这间行香子房里,他险些被栽赃嫁祸,好在当时韩絮有意帮他,坏了韩侂胄的图谋。然而数日之后,想不到这一幕还是发生了,只是这一次没有人引诱他来行香子房,是他自己来的。他知道韩侂胄所言没错,眼下的确不能排除他杀人后伪造现场的嫌疑,而且这一次韩侂胄看起来是铁了心要将他抓走,他知道再怎么争辩都是无用,反而只会连累乔行简,连累刘克庄和辛铁柱。他打断了乔行简的话,道:“乔大人,太师所言不错,我是有行凶嫌疑,该当下狱受审。大人身为浙西提刑,理应回避。”
  此言一出,乔行简为之一惊。刘克庄和辛铁柱护在宋慈身边,双双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宋慈。
  “你疯了吗?”刘克庄压低声音道,“这次你可不能这样!”
  他知道宋慈不可能杀人,就算身背嫌疑要被抓走审问,去到提刑司大狱还好,可一旦被抓去府衙,关进了司理狱,以韦应奎的手段,必定对宋慈施加各种酷刑,挟私报复。
  宋慈却向刘克庄和辛铁柱各看一眼,道:“克庄,辛公子,你二人不可阻拦。”
  说罢,宋慈从二人之间走出,伸出双手,等待抓捕。
  刘克庄想起上次宋慈在望湖客邸独自揽下一切罪责的事,一把拉住宋慈,道:“这次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担着!”
  辛铁柱则是守在宋慈身边,怒目瞪视着韩侂胄。
  韩侂胄冷冷地看着三人,忽然道:“赵知府,刘克庄和辛铁柱去望仙客栈私见刺客的事,可有查明?”
  “回禀太师,望仙客栈有伙计做证,刘克庄和辛铁柱前日曾与宋慈一起,去望仙客栈私见刺客弥音,此事下官已派人查实。”赵师睪禀道,“图谋行刺太师,这二人都有份,该当一并问罪!”
  “好,”韩侂胄轻描淡写道,“那就一并拿下吧。”
  此话一出,金甲之声立刻震彻房中,夏震率领众甲士上前抓人。
  辛铁柱当即横跨一步,将宋慈和刘克庄都护在身后。好几个甲士冲了上来,他拳脚如风,势大力沉,将几个甲士撂倒在地。
  夏震阴沉着脸,跃步上前,与辛铁柱动起了手。夏震壮如牛虎,身手了得,辛铁柱与其拳脚相接,一时间旗鼓相当。其余甲士纷纷拔刀出鞘,趁势向辛铁柱围攻而去。辛铁柱虽然勇武非凡,但毕竟是赤手空拳,面对这么多人围攻,难免顾此失彼,不多时便负了伤,点点鲜血洒落在地。
  刀剑无眼,再这么斗下去,辛铁柱很可能会死在当场,宋慈道:“辛公子,住手!”
  他连叫了好几遍,可这一次辛铁柱却是红了眼,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辛铁柱与众甲士拼斗之时,不忘宋慈和刘克庄在自己身后,拼命护住二人,一步一步地后退,直到被逼至墙角,退无可退。
  辛铁柱怒吼一声,忽然一拳击中夏震的面门,将夏震击退了几步,随即劈手一抓,抓住右侧砍来的刀口,想要夺刀在手。好几柄刀同时砍来,辛铁柱缩手不及,手臂鲜血飞溅,墙壁上的“酒花白,眼花乱,烛花红”等题字被溅上了一丝血线。刘克庄急叫辛铁柱住手,辛铁柱怒喝连连,仍不打算停下。
  又打倒了好几个甲士后,辛铁柱的两条腿也先后被砍伤。这时夏震缓过那一拳的劲道,又攻了上来。这一次辛铁柱再难抵挡,最终被夏震反折了手臂,压倒在地上,为众甲士所擒。他浑身血迹斑斑,犹自满面凶悍之色。
  宋慈和刘克庄始终被辛铁柱护在身后,没有受一丝半毫的伤。直至辛铁柱倒下,才有甲士近到宋慈和刘克庄的身前,将二人擒住。
  韩侂胄立在房门口,目睹了众甲士拿人的全过程。他看辛铁柱的眼神为之一变,想到北伐在即,如此勇武非凡的武学学子,还是辛弃疾的后人,竟与自己公然为敌,心下甚觉可惜。赵师睪陪在韩侂胄的身边,看得细眼眯缝,面带微笑。韦应奎跟在赵师睪的身后,则是嘴角勾起,一脸得意非凡之色。
  乔行简站在另一侧,神色从最初见到宋慈等人被甲士围攻时的忧急,变成了最终见到宋慈等人被擒后的无奈。他非常欣赏宋慈的为人,也一直试图保救宋慈,可是局势到了这个地步,他已是束手无策。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