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风随着一个太监去了东宫。
朱元璋传下旨意,要朱允汶代为赐宴。东宫的大殿中,红烛通亮,朱允汶高坐在上首,朱嫣然在左面相陪。所谓的宴席,其实也很简单,不过是三菜一汤,连肉食都没有。难怪史书称,朱元璋率先节俭,非大宴群臣、非重大节日不饮宴。看看这宫中的饮食,其实还不如一般的民间豪富之家。
林沐风定了定神,上前去拜倒在地,“沐风拜见皇太孙殿下,公主殿下!”
朱允汶温和一笑,“林生员起身吧,在我这东宫,你不必过于拘礼。此番,皇祖父传下旨意,要本宫代为赐宴,你且落座吧。”
“多谢殿下。”林沐风默默的坐在了下首。
……
朱允汶刚要举杯,一个太监择在殿口朗声道,“殿下,侍讲学士黄子澄、兵部左侍郎齐泰求见!”
“让他们进来。”朱允汶朗声一笑,“林生员,黄大人跟齐大人都是大明的栋梁之才,今日适逢其会,你们刚好相识一番。”
黄子澄和齐泰一前一后进的殿来,跪倒施礼,“臣黄子澄(齐泰)拜见殿下、公主殿下!”
“两位大人免礼赐坐。”朱允汶呵呵一笑。
林沐风坐在一侧,打量着这两个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大明臣工。他知道,黄子澄和齐泰是朱允汶的“铁杆”和心腹,靖难之役后,两人都被朱棣所斩杀。而朱棣高举靖难的旗帜,所谓的“清君侧”说的就是这两人。黄子澄白面无须,相貌清秀,年约三旬,身材不高较为瘦弱。而那齐泰,青壮年纪,肤色黝黑,身材魁梧看上去甚是雄壮。
黄子澄和齐泰落座后才发现坐在一旁的林沐风,心头皆一愣,今日他们应朱允汶之邀进宫来议事,没想到,这东宫里却多了两人,一个是南平公主,而这一个青年……他们迷惑的眼神望向了朱允汶。
“呵呵,子澄,尚礼(齐泰字),此位是益都县生员林沐风,皇祖父命本宫在东宫设宴款待于他……”朱允汶说着,朱嫣然以裙袖掩面,悄然向林沐风使了个眼色。
林沐风淡然一笑,起身来向黄子澄和齐泰两人躬身一礼,“沐风见过两位大人!”
“这位就是这一届的金陵文魁林沐风?”黄子澄深深的打量着林沐风,也不起身坐在那里略微一拱手,“久仰大名。”而齐泰则微微一笑,只点了点头。
“殿下,既然殿下有事,我等还是改日再进宫来吧。”黄子澄沉吟着起身向朱允汶施礼道。
“无妨,无妨,林生员也不是外人——呵呵。”朱允汶刚要说他不久就要入我这东宫伴读了,但又觉得不妥,朱元璋旨意还没下,林沐风又尚没有通过科考,就生生咽回去半句话。
听了朱允汶这番话,黄子澄只得又坐了回去,齐泰则不以为意的扫了林沐风一眼,心里却在抱怨朱允汶为人过于仁厚,这小子虽然一时讨得了皇上的欢心,但今日所要商议的乃是机密大事,岂能当着他的面?尽管林沐风此刻名动京城,不知道他名字的人不多,但在这两位年少得志的官员眼里,实在是不值一提。
林沐风无所谓的淡然望着不远处的殿口,在他看来,他一介白身,能进东宫与皇太孙、公主和当朝两位大臣坐在了一起,这可谓是大明开国以来罕见的事情。黄子澄两人心里有些鄙夷或者是不满,也是正常的。
朱嫣然冷笑一声,“两位大人,林沐风能被皇祖父召进宫来,能在这东宫被我王兄宴请,就足以说明皇祖父和王兄对他的信任。皇祖父和王兄都信任的人,你们还有什么异议吗?”
黄子澄和齐泰面色大变,赶紧翻身跪倒,连连呼道,“臣等不敢!”对于朱元璋这位行事颇有男儿豪气、心机深沉的美貌孙女,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敢小觑她的。
“好了,两位不要如此,嫣然,坐下!”朱允汶摆了摆手,瞪了朱嫣然一眼,和声道,“林生员在此无妨。近来,不断有大臣给皇祖父上书,要求裁撤藩王护卫,而也有大臣上书反对,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不下……本宫也颇感难以决断,想听一听你们的意见。”
一旁的林沐风听了这话,心头悚然一惊,这才隐隐明白,朱元璋何以今日会东宫赐宴了。
朱允汶是一门心思支持裁撤藩王护卫的,正准备给朱元璋上表。道理很简单,藩王权势太大,圈养藩王武装越来越多,对中央集权和皇帝的权威构成了相当大的隐患。他虽然还没有登上皇位,但也感到了来自于各地藩王们巨大的威胁。
黄子澄站起身来,“殿下,臣认为,皇上应该尽快下旨裁撤各地藩王护卫,由12卫裁撤为2卫甚至是1卫。如今四海康宁,藩王属地皆在朝廷兵马的护卫之下,各地藩王没有必要再蓄养如此数量众多的藩王兵马,望殿下明察!”
齐泰也连声附和。
朱允汶点了点头。突然朱嫣然插话道,“林生员有何高见?”
林沐风拱手为礼,“公主殿下,沐风乃一介白身,不懂国事,也不敢妄议国事。”
朱允汶呵呵一笑,鼓励的眼神递过来,“无妨无妨,林生员你颇有见识,就不妨说说你的看法,我这东宫不比朝堂,你可以畅所欲言。”
齐泰低低冷笑一声,皱了皱眉。
林沐风淡淡一笑,起身来向朱允汶躬身一礼,“既然如此,沐风就谈一点浅见。殿下,沐风认为时下裁撤藩王护卫不妥。藩王分封数十年,在大明根深蒂固,牵一发而动全身,朝廷骤然裁撤藩王护卫必然会引起藩属动荡。”
齐泰冷笑一声,也起身斥道,“迂腐之见。殿下,藩王日益增加的护卫军马,对朝廷有三大害。其一,拥兵自重,挟制朝廷。藩王本是皇上亲子,但势力增强,野心便渐渐滋生。在藩属,自立衙门、自设律令,俨然自成一国,导致朝廷的律令在各地藩属传达不力。其二,蓄养护卫,截留朝廷赋税。为了养活数以万计乃至更众的藩属兵马,各地藩王偷偷扣留朝廷赋税,中饱藩王府库,大大削减了国库的收入。其三,横征暴敛,坑害黎民。圈养兵马,需要耗费大批钱粮,仅仅靠截留朝廷赋税是远远不够的,藩王巧立名目,打着朝廷的旗号,横征暴敛,不顾百姓死活,乱收赋税。”
看得出,这两人经常与朱允汶讨论裁撤藩王护卫军马之事,也没有什么顾忌。林沐风叹息一声,这朱允汶仁厚待人的作风由此可见一斑,齐泰刚才这番话要是当着朱元璋的面,恐怕要立马推出去砍头了。只有当着朱允汶这种主子,齐泰才敢这般“直言不讳”吧。
林沐风望着脸色也同样是愤愤然神色的朱允汶,心里不由又是一叹,心道,只等朱元璋一死,这两人又要煽动朱允汶削藩了。削藩没错,但却不能急于求成——可以说,朱允汶日后的悲惨下场,与这两人的蛊惑和煽动有着莫大的关系。
“齐大人所言甚是。去年山东白莲教作乱,就与齐王私自纳齐王贡有关。”黄子澄也起身道。
林沐风摇了摇头,坐了回去。他不愿意掺和这种无谓的讨论。此时此刻,朱元璋尚在位,该如何对待藩王,他自有主张,讨论这些毫无用处。
朱嫣然见他神色,盈盈起身走到他这边来,低低道,“沐风,此二人是王兄的绝对心腹,你有什么话也不妨说来听听。”
林沐风眼前浮现起朱元璋那张冷酷阴森的老脸,扫了一脸愤慨激动之色的齐泰和黄子澄,向朱允汶笑了笑,“殿下,沐风早年读书曾读过这么一个小故事:一个铁匠将一只青蛙放在滚开的铁锅里,青蛙受热吃痛奋起一跃便跳出了水面。而另一个铁匠,将一只青蛙放在一锅温水里,然后慢慢加热,青蛙在锅里游来游去,等到水温慢慢热了起来,它再想跳已经没有力气了,最终死在了锅里。”
朱允汶眼前一亮,沉吟半天,猛然拍案叫绝,“林生员果然高见,温水煮青蛙,妙哉之言!”
“殿下,温水煮青蛙,青蛙根本就没有反抗之心也没有反抗之力。”林沐风呵呵笑着,“沐风不懂国事,但沐风知道,凡事不可以急于求成……”
“温水煮青蛙……”朱嫣然思量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正在这时,殿口又传来一声尖细的呼喊:“皇上有旨,宣林沐风御书房见驾!”(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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