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山阳泽道：“你没开了天眼，自然看不出他脸上阴气。”况且我还是个山呢，没变成山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吃饭的说~你这不也没看出来么，还有我家里的弟弟，你觉得他长的像树么？或者你能看出来他是棵树么？
吐槽归吐槽，不过活儿还是要干的，山阳泽道：“你弟弟是个什么来历暂且不知道，不过那丫鬟……反正他都在你家里住了三个月了，也不差这一天动手，你放心。明儿等他出去，我们去看看那丫鬟，一看便知。”
齐老大听了山阳泽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他言语里暗示的都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死于非命啦，说不定就是今夜哦~”，齐老大抖了一下，再次安慰自己道：“他房里丫鬟都有孕了，从来没听说死人还能行房的。”
说完这话齐老大突然默了，他拍了拍山阳泽的肩膀，正色道：“天色已晚，要么我送送你？这路上看不清楚，你一人孤身上路我也不放心。你等着，我去跟老爷子说一声。”
说完，他出了书房，不过没去老爷子住的正房，而是先叫来自己夫人，让去把三个孩子带上，这才去了正房给老爷子道：“山道长今日才到镇上，我与他相交已久，多日未见，有许多话要说，正打算要秉烛夜谈。咱们家里地方也不够，我今晚上就去他家里住上一夜，说说话，明天就直接去铺子里了。”
齐老大也三十好几的人了，早已成家立业，跟爹打了招呼便和山阳泽出门了，不过带了这么多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有几分逃难的架势。
齐老大，齐老大的夫人，还有他三个孩子。上回被山阳泽救了的那个小儿子，一见上的是山阳泽的马车，立刻扑了过来，拉着山阳泽的袖子甜甜一笑，半靠着他就睡了。
齐老大看着山阳泽的脸，颇有无奈的一笑，道：“兄弟你可别笑我，我想着家里是他的父母，这几个不过是他的侄子侄女，怎么算也是隔着一层的，你家里院子也不小，还是能住下的吧。”
虽然他们也能住客栈，不过一来不放心，二来也不好跟家里父母交代。也只能拿山阳泽当个幌子出来了。
齐老大这边出了家门，那边后院里齐老太太就跟齐老头嚷开了，“老大这是什么意思！家里地方不够！他这是嫌弃老二住家里了！”
“小声点，小声点。”齐老头道，“看你这话说的，当初分家的时候都说清楚了。要说老二也住了快三个月了，回头我看看镇上还有没有空宅子了，找人给他置个好的。”
齐老太太哼了一声，说了几句要给小儿子过去，这才安生了。
再说山府，山阳泽路上也有些为难来着，这做客做的，你们家里几口人比我府上的妖怪都要多了，那究竟够不够住呢？
山府是面宽七间的格局，倒座里的客房一共五间，已经占了三间了，剩下两间让他们住也勉强够了。想到这儿山阳泽舒了口气，道：“还有两间客房，你们先凑合一晚再说。”
齐老大一心想问个究竟，不过车上有他夫人还有孩子，便也只能按耐住性子，想着到了山府再说，不过谁想到了山府，山阳泽把他们往客房一丢，直接就走了，到让齐老大辗转反侧整整一夜，心道没你这样说话的，感情你弟弟好好的是个活人，理解不了我们这种弟弟变成死人的害怕和揪心！
山阳泽当然不会跟齐老大通宵聊天了，他家里主卧室里还有个粉嫩嫩的小美人呢。若是齐家那个死人能跟活人滚床单什么的，山跟鬼的曙光也许就在不远处了。
山阳泽一笑，推了门进去。
郭前盘腿坐在床上，罢了个五心朝天的姿势，见到山阳泽进来，道：“怀书回山上了，他说大半年都没把脚扎进土里了，闷得慌。说是没事儿别找他，有事也得等到了冬天再说。他要去静静的做一颗秋天的树。”
山阳泽笑出声来，往郭前身边一躺，道：“你上回说人鬼殊途，如今我们两个一鬼一妖，不如就安置了吧。”
郭前拍了他一下，道：“如此良辰美景，快来修炼！”
话说自打从兰若寺回来，郭前连大王都不叫了，整日不是道法速成就是抓紧时间修炼，白天说要吸阳气，夜里说要吸阴气，总之是什么都吸，就是不吸精气。
好吧，修炼的确是人生大事，不过……山阳泽皱了皱眉，道：“上回见张三丰的蒲团里写着成仙路断，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总觉得这番修炼下去，怕是又要来一次雷劫。”
“张三丰！”山阳泽突然翻身坐起，道：“他的长生不老药哪里来的？你说那丹药都给武则天要了去，他从哪儿搞来的。”
郭前摇了摇头，道：“当初玄奘法师上进十颗丹药，后来我从师父哪里又得了七颗，加起来十七颗。不过看着高宗寿数，一共五十五年，倒不像是用了丹药的样子。”
山阳泽听了郭前的话，算了算张三丰的寿数，道：“袁天罡带出来的丹药一共只剩下十七颗，张三丰死的时候还有三颗，他自己活了两百一十二年，算起来武则天谋划了这么久的丹药，竟是差不多全部到了他的手上。”
郭前皱了皱眉头，似乎对山阳泽直呼武则天的姓名有些不习惯，道：“当日我观她面相，人中长的极好，想来也是个长寿之人，也许丹药她没用几颗。”
“我倒是有个想法。”山阳泽道：“长生不老药，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凡人的手法，若是能追根溯源，也能找到张三丰所说成仙路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我二人，再加上黑山这一山的老老小小，将来也就有个盼头。”
郭前点头，道：“那还不快来修炼。”
话说要是双修，效果会不会更好一些呢？
第二天一早，因为家里来了好多“人”，所以一大早山阳泽就派一驴一狗去镇上买早点了。黑驴黑狗本来就是山阳泽的标志，再加上他图文并茂的又写又画，因此东西倒还算顺利的都回来了。路过张老太家门口的时候，张老太还给送了两只烧鸡，说是家里的狐仙昨晚上给托梦了，黑狗很是开心叼着就回来了，心道不枉昨天特意去威逼利诱了一下。
于是两个女鬼端着托盘，一间间屋子给送过去了。
吃完早饭，山阳泽和郭前两个去找齐老大了。
齐老大一夜没睡，眼睛已经肿了，见到山阳泽进来比见了亲爹还激动，道：“好道长，到底怎么回事你给个准话！”
山阳泽略有愧疚，其实昨夜本来是想请教一下郭前的，因为他算来算去怎么着能让尸体活动的方法只有两种，但是哪个都跟齐老二的情况不相符，不过不知道怎么说来说去，他就给忘了。
山阳泽一拉郭前坐下，道：“我昨天看了你弟弟，脸上黑气缭绕，像是已经死了许久，后来又看了他的八字，的确是寿数已尽。不过……你又说他与活人没什么分别，这个可就难办了。”
齐老大一拍桌子，“不管他是人是鬼是尸体，山道长，我黑山商盟快要开不下去了，要是再让他这么下去，今年的分红是谁都没了，我手底下几百号人，马上就要喝西北风了。”
山阳泽道：“据我所知，能让尸体活动的法子有四个。第一个就是赶尸。”
齐老大点头，这个他知道，早先有伙计死在路上的时候，他们也找过赶尸的，总之不能让人客死异乡。
“不过赶尸的话，尸体里但凡三魂七魄哪怕还有一个，他们都是驱赶不了的。”山阳泽说完，看了看齐老大，问：“但是你弟弟行动如常，能说会吃，明显魂魄双全，肯定不是。”
“还有一个是僵尸，据说修炼到最高境界的旱魃，能收去身上尸毛，与常人看不出什么分别来，不过这么些年，我是一个没见到。况且没个几千年，他修不成旱魃。”山阳泽问道：“你确定这个是你弟弟？”
“肯定啊！”齐老大道：“我看他那个眼神，特别是在母亲面前得了势的那个神态动作，就是我那个不争气的讨厌弟弟！”
“还有一种。”山阳泽继续道：“相传百越族从前也有用蛊虫控制尸体以及活人的法子，不过被控制的人无一不神态僵硬，你弟弟看着也不像。”
“还有一种，这一种我们得分开来看，首先他死了，保持尸体不坏得用定尸丹，定尸丹相传是一种美玉，喊在尸体口里能让尸体不管死去多少年都栩栩如生。第二，人死之后魂魄离体，他还得有法子能瞒过魂魄，让三魂七魄以为这句躯体还是活的，继续在里面住下去。”
“第三，人死之后尸气一天比一天重，他还得有法子驱赶自己身上的尸气，否则不出三五天，就能被人察觉出不同来。”山阳泽叹了口气，“能做到这三点的……”山阳泽叹了口气，定尸丹他没有，瞒过魂魄什么的，瞒他是瞒不住了，不过用蛮力倒是能吓唬住。但是还有尸气呢，三个月，开玩笑吧，这么长时间，猪肉放在4°c都臭了，更别说现在还是夏天了。
山阳泽说完看了看郭前，郭前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基础知识扎实，晚上继续上提高班。
“说这么多也没用。”山阳泽站起身来，道：“我们先去你家里看看他房里的丫鬟。”
于是山阳泽还有郭前，跟着齐老大一起又回了齐家，临走的时候齐老大想了想，道：“我的妻儿先在你家里借住两天，等事情有了眉目我再让他们回去。”
山阳泽点了点头，道：“放心，在我府上肯定没事。”
回到齐府，齐家老二已经出门了，他现在的生活很是规律，早上起来在家里吃个早饭，陪着二老说说话，然后去镇上溜达一圈，等到中午再回来吃个饭，顺便小睡一会，下午便去赌坊或者酒馆里消磨时间，不过偶尔也在家里待着不出门。
齐老大先是去跟爹妈请了安，道：“前些日子不是老二屋里的好像有了身子，镇上大夫说日子浅看不出来，我今儿请了山道长回来，让他给看看。”
老爷子倒是挺欣慰的，老太太眼里颇有点“你怎么会这么好心”的感觉，道：“家虽分了，不过老二短短时间里挣了这么大一笔家产，比你争气！”
齐老大原本想说他那是赌来的，来路不正，不过转念想着山阳泽都来了，解决他也就这一两天的事儿，便咬咬牙笑着回了一句：“您说的是。”
这两天家里但凡提到老二就得吵，老太太没想到齐老大这次怎么偃旗息鼓了，有点不太适应，愣了一愣，准备好的一肚子话没说出来，老大已经出去了。
齐老大脸色阴霾的出了正屋，等回到东厢的时候脸上已经带了笑意，道：“你们坐着，喝茶，我找人去。”
山阳泽点了点头，小声跟旁边的郭前道：“他书房里是我给布置的，不错吧。”
郭前脸上浮现半个笑容，侧脸瞅他一眼，没说话。
不多时，齐老大回来了，脸上很是焦急，道：“那丫鬟已经起不了身了，怎么办！”
这种情况下也顾不得避讳了，当即山阳泽还有郭前便跟着齐老大去了丫鬟的大通铺里。丫鬟住的屋子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好朝向，幽暗的屋子里，只见那丫鬟一脸苍白躺在床上，头上一圈细汗，旁边另一个跟她同屋的丫鬟道：“早上就没吃饭，现在看着已经是晕了过去。”
山阳泽一看便觉得不好，这丫鬟浑身绕着的都是尸气，在这么下去，不出三天就得丢了性命。他给齐老大使了个眼色，齐老大将小丫鬟撵了出去，问道：“如何？”
“你自己看。”山阳泽右手食指往齐老大眉间一点，给他开了天眼。
齐老大刚一转头看那丫鬟，便吓的退后两步，眼神在山阳泽还有丫鬟间不住的漂移，道：“这是——”
原来那丫鬟半个命魂已经从百会穴飘了出来，面色呆滞看着齐老大，这还是齐老大第一次实打实的见鬼，吓的都快窜出门口了。
山阳泽眉头一皱，心说也管不了什么打草惊蛇了，再拖下去人都要被害死了，道：“把她送到我府上，我跟着你去找你家老二。”
自打齐老二回来，齐老大每天都会派人暗中查探他的行踪，当下招人来问了问，齐老二已经去了赌坊，于是三人又坐着马车，往赌坊去了。
路上路过齐家的几个米铺，无一不尸气缭绕，山阳泽觉得很是奇怪，他看了郭前一眼，道：“按说那丫鬟天天跟他在一处，身上尸气这么重倒是情有可原，可是他再怎么着也是一具尸体，就是把自己剁成肉泥，那也不会放出来这么多的尸气。”
山阳泽又看了看齐老大，道：“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第052章
听到山阳泽问这个话题，齐老大表情有点不太自然，道：“做生意的，家大业大，若是说没得罪过人，那我是骗你，可是……”齐老大犹豫片刻，像是突然下定决心似的，道：“你看我们这一帮子人，都不是没眼色的，得罪的人……都不是能翻得了身的。”
换句话说，不是得罪，是欺负，是赶尽杀绝。
山阳泽道：“不管怎么说，你弟弟这事儿一个人是做不出来的。哪怕你弟弟死在什么天地宝穴，生前有什么奇遇，那也不会在短短数月间有了这份功力。况且他成了活尸，还保有神智，这还是我玄明派有史以来第一次遇上。”
玄明派有史以来也就不到二十个月，不过齐老大不知道，他印象里的玄明派是从先秦时期开始的，被山阳泽这么郑重其事的一吓唬，齐老大略显惊慌，道：“你可得救我，你也是我商盟里的人！”
听到商盟两字，山阳泽又想起来他当初还有点不韵世事的时候就被诓进黑山商盟的经历。要是搁现在，一个明面上只有米铺生意的商人，占了一个商盟头一把交椅，手下还有一个锦衣卫百户的卧底，他怎么都要慎重一下的。
“这次是整个商盟都有了影响，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你们抢了别人生意，还断了别人生路。”山阳泽见齐老大立即就要开口辩解，道：“想清楚了，这可跟你家老太爷上回不一样。那次不过一滴尸油，现在这次……”
齐老大低头眯着眼睛想事情，山阳泽又在一边道：“黑山商盟究竟做的是什么生意？早先我不问并不代表我不在意，肯定不是在茶马道上往来行商这么简单！”
一时间车里安安静静，只有马蹄咯噔咯噔的前进声音。
齐老大想了许久，终于抬起头来，道：“我们是在茶马道上行商，不过……我们买卖的是马！”
山阳泽不解，茶马道这个名字，就是由这条商路上两个主要的商品组成的，茶叶以及骡马。
齐老大摇了摇头，先是一指西边，道：“那边过来的马，比那边——”他又指了指北边，“要更加的高大，也更有耐力，跑起来速度也要更快。”
“我们明面上是运着茶叶、盐还有布匹等物翻过雪山，然后带回来皮毛，药材以及少量的骡马等物，但是实际上，我们去的时候的骡马跟回来的时候不是同一批。去的时候是老弱病残的骡子马匹，回来的时候，都是那边的强壮新马。”
山阳泽想，明朝实际上是不限制平民养马的，甚至有规定几户必须饲养一匹马，既然如此，他们费尽力气从藏区买卖马匹究竟是为了什么？
齐老大听了山阳泽的疑惑，笑了笑，声音越发的小了，道：“这里靠近蜀王的封地，我们商盟，做的是蜀王的生意，从第一代蜀王到现在王位传了七代，我们每年带回来给他们的马不下一百匹，其中大半都是母马。”
蜀王？藩王！
再想想当初的太宗皇帝朱棣，不难猜出蜀王的心思。骑兵是所有兵种里杀伤力最大的一种，有两千铁骑，能击退数万人的步兵。
这就难怪齐老大手下有个叫做张三的锦衣卫了！不过根据山阳泽所知道的历史，明朝自打朱棣之后，就严格限制藩王的权利，况且也从来没听说过有蜀王起兵的消息。
这个暂且不用管，那茶马道跟齐老大得罪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齐老大伸了左臂出来，袖子往上一撸，将胳膊摆在山阳泽面前，道：“你看。”
只见齐老大胳膊内侧一道两寸多宽从胳膊肘一直到手腕的疤痕，可以想象，当初受伤的时候是多么的惨烈。
齐老大又放下袖子，道：“我十八岁那年，第一次跟着商队走茶马道的事儿了。要说得罪人，这是我印象里最深刻的一次。”
齐老大十八岁那年的春天，跟着商队第一次踏上了茶马道。走茶马道有个最大的规矩，就是翻雪山的时候必须避过炎夏，这个季节雪山上的雪不太稳固，经常会有雪崩，搞不好就是尸骨无存。
他们的商队，一般都是每年的二、三月出发，翻过雪山之后在那边停留大约两个月，期间各种交易，等到了夏末时节再返回。
但是春天走秋天回来并不是没有危险的，雪山里的气候变幻莫测，有时候四月还会下雪，或者在他们返程的时候也一样会遇见大雪。
不过在这条商路上最危险的还不是天气和恶劣的环境，而是人，在路途快要结束的时候，两边路上都有趁商人们旅途疲惫，等着空手套白狼的匪徒，若是一个疏忽，那就是尸骨无存，彻彻底底消失在大山深处。
总之，走茶马道有人一趟就能发家，也有人客死异乡，再没了踪迹。
齐老大第一次走茶马道，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就让他们遇见一次。具体的惨痛经历，齐老大已经不想再回忆了，那次虽然侥幸躲过了匪徒的毒手，不过商队雇佣的保镖死了九成，同伴死了小一半，货物损毁大半，蜀王交给他们用来换马匹的盐和茶叶，也在抢夺之中为了不便宜匪徒，被绝望的同伴割开麻袋，全部洒在了雪山上。
如果他们是一般的商队，那也就只能这么过去了，在高原上供给商人们交易的集市里修养两个月，能换到多少东西就换多少东西，然后等到夏天过去，再返回家乡便是，只是这一次走茶马道，收益可能就没剩下什么了。
但是他们不是一般的商队，他们用来掩人耳目的货物虽然是自己的，但是主要用来换马匹的茶叶和盐，都是蜀王提供的。
藏区上不产茶，他们喝的砖茶都是走茶马道运来的。至于盐，从古至今都是被朝廷牢牢掌控的物品，蜀王的盐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若是他们空手而归，那等着他们的结局……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