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皇帝随后盯着莫聆风看了一会儿,右手下意识在腿上拍打,太阳穴突突跳动,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扎。
  他开金口:“太子。”
  太子拱手出列:“臣在。”
  皇帝伸手捏了捏山根,上半身微微前倾:“朕着你彻查军需一事,从京官,到地方,一个都不许姑息,你是储副,该调动谁,要调动谁,不必朕来说吧。”
  太子握着笏板的手稍稍一紧:“臣遵旨。”
  此事利国朝,却不利他,得罪文臣太多,他也会被臣子怀恨在心。
  但若这国朝最终是他的国朝,他就要去做。
  皇帝轻轻向太子挥了挥手,把太子挥回原位,然后再看向莫聆风。
  “莫将军,朕知你肺腑之言,赤诚忠心,你兄长一事,朕心有所憾,既然官职已成累赘,朕便解其官职罢。”
  莫聆风欠身谢过皇恩。
  皇帝又道:“‘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如今正是不得已之时。”
  “计祥,”他看向计祥,“你草召,魏王赵旭为宽州都督兼节度大使,随归德将军前往宽州,调度税收屯田,事毕还税于朝。”
  他看计祥沉稳应下,再看魏王手中笏板微微一颤,不知是喜是忧,并不多加理会,只道:“此一战,如只能击退金虏骚扰,不能一举剿灭金虏,就行议和之事,穷兵黩武,动费万计,并非长远之道,有战绩在前,和谈时,便可使其称臣俯首,岁岁进贡,魏王可能担此重任?”
  魏王垂首道:“臣绝不负天恩。”
  皇帝疲惫的快要直不起腰,但事情却都有条理。
  魏王兼节度使,调度税收,无论还朝时,他刮下来几层地皮,宽州都还是在自家人手中。
  议和后,边关平定,他再来分化兵权。
  他想挥手散朝,却恍惚着听到莫聆风开口:“陛下,魏王调度宽州,万无一失,然藩王与用兵者之间难免有所谣言,届时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臣请陛下再迁一人为宽州通判,同领州事,分权制衡。”
  皇帝只觉头痛的连头上大冠都支撑不住,勉强道:“将军以为,何人可以任此官?”
  莫聆风言简意赅:“邬学士。”
  于理,邬瑾清正刚直,不畏强权,正适合暂理宽州事物。
  于情,邬瑾本就是宽州人,并且死谏过后,皇帝不会再重用,外放宽州正合适。
  于莫聆风,却不该是不假思索,就能脱口而出的名字。
  她应该推脱,让吏部拟定名册,让皇帝定夺。
  但她还是毫不犹豫说出口,让皇帝明白她要一个通判的本意,坦诚自己的软肋。
  她就要他!
  不要再用太子的什么人来做这个通判,制衡魏王!
  皇帝忽然想到魏王曾说莫聆风爱慕邬瑾,不由冷笑。
  他的冷笑亦是虚弱疲惫。
  他因此不愿再在此事上过多纠缠:“邬瑾伤势未愈,此事吏部再荐人来吧,散朝,魏王、黄义仁入内留身奏事。”
  说罢,他两手撑着御座扶手,缓缓起身,稍一动作,头上立刻有一阵天旋地转的痛感袭来,腹中也翻江倒海,有呕吐之感。
  一把攥住张供奉的手,他行出紫宸殿,坐上撵架,寒风扑面而来,才让他压下了腹中的翻涌。
  朝臣自身难保,只草草想了一句主仆情深,也稀稀拉拉离去。
  莫聆风扭头看一眼皇帝离开的方向,同样是一声冷笑。
  皇帝携魏王进入文政殿,黄义仁今日未在宫中,内侍已经出去宣召。
  他在殿内坐下,随后赐座魏王,张供奉端着药碗和蜜饯送到案前,他端起碗,一饮而尽,放下药碗,忍耐片刻,对张供奉道:“取锭子药来。”
  张供奉连忙示意人去取,取来之后,用水化开一些,两手食指蘸了,涂抹到皇帝两侧太阳穴上,又加些许力道按揉片刻。
  锭子药香气清凉冲鼻,皇帝神智暂时清明,头疼也随之缓解,吐出胸中苦闷之气,他拿热帕子擦了擦手:“老二,此去宽州,除去调度钱粮、议和之外,还有一件要紧事。”
  他顿了顿,看向四周林立的内侍,张供奉立刻会意,挥手让他们出去,自己在一旁伺候。
  皇帝继续道:“莫家有积年十州之财,不在京都,不在莫聆风身上,那就是在宽州莫府,取之可解国帑之难,分国朝百年之忧。”
  这是他第一次明言十州之财。
  第319章 重击
  魏王虽早有所思,忽闻皇帝直言,心头还是一震,脑海中模糊宝山,忽然一点点真实起来。
  巨大石窟中,锦蔻已失颜色,丝线腐朽,垂落在地,各色宝珠滚满宝库,其华灼灼,金银累巨万,堆积如山。
  然而他却不敢附和皇帝。
  宽州莫,人丁凋零至此,却还能一代代守住这个秘密,一看就不好对付。
  外放宽州,远离朝堂,皇帝身体又急转直下,他本就担着大风险,再加此事,他这一趟,就走的更不安。
  他悄然看向皇帝,见皇帝眉心深深一道纹路,如针一般直插山根,大约是头痛身楚,目光阴骘,眼角向下,连同两颊的皮肉也往下掉。
  两鬓之上,竟凭添了白发,似乎就是这两日生出来的。
  见皇帝看过来,他连忙移开目光,看向地面,回道:“陛下,莫家人狡诈,十洲之财藏的颇深,臣只怕一时繁忙,手中又无人,难以施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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