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只见张铉又站起身来,冷笑两声,又道:“爹,说实话,儿子并不介意让陈姑娘做我的正妻,她比你们看中的那些大家闺秀有意思多了。我宁愿和她共度余生,也不愿在这家里多待片刻!这种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
  张铉说罢,行了一礼,转身便走了。他大步走出了父亲的房门,毫不迟疑,没有停留,脚步声在月光下欻欻作响。他听到父亲依旧在背后大骂着他,可他根本不在乎了。
  因此,阴差阳错,这桩婚事,便就这么定了下来。所有人都想过上让自己称心如意的日子,可终究,不是每个人都能实现自己所求。
  婚期很快便定了下来,一切都进展得非常顺利。大婚那日,陈阿鹊依着规矩穿上了嫁衣。她望着镜中的自己,一时出神:也不知韩嫇为她准备的嫁衣是什么样子的?好可惜,她还没有亲眼看过那嫁衣;好可惜,韩嫇看不到这般模样的她。
  “该出门了。”母亲为她插上了最后一支银簪,又端详着她在镜中的面容,叹息一声,催促着。
  “好。”陈阿鹊麻木地点了点头。
  “别愁眉苦脸的,大喜的日子,笑一笑。”母亲自己也面露伤感,却还是这样对她说着。
  陈阿鹊闻言,便依着她的话提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母亲见了,满意许多,不由得点了点头——虽然她明明看见,陈阿鹊的眼中没有半分笑意。
  陈阿鹊看着镜子,却一时恍惚。镜中的她,可还是自己么?可她正想再多看看、好好辨认一番,便亲眼看着镜中的自己被盖上了那大红盖头。哦,结束了,看不到了。然后,她感觉到被母亲和妹妹搀扶起来,一步一步地出了门、送到了花轿里。
  “对了,阿枝,”隔着花轿,她叫住了妹妹,“那燕子花灯,我来不及带了。你记得,给我送去。”
  那是她唯一争来的东西了。
  “好。”陈阿枝笑着一口应下,便又依礼站到了母亲身后。
  来看热闹的人还真不少,吵闹的喧哗声和迎亲队伍里的敲锣打鼓声震得她头疼,唢呐一响,她更觉刺耳。她坐在花轿里,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入眼可见的,只有那一片血红。恍惚间,她听到有人对她说话,她不觉开了口:“是谁?”
  “是我,张铉。”花轿外的人如此说着。张铉接到了她,却没有急着上马走人,而是立在花轿外,低头说着话。
  “哦,是你。”陈阿鹊说。
  张铉抬眼看着这花轿的帘子,不由得又凑近了些,用她能听到的声音道:“陈姑娘,那日我到你家提亲虽然有些草率,可我那日所说的话,却并不是虚言。陈姑娘,你和那些沉闷的大家闺秀不一样,我在见你第一眼时,便……便记住你了。我知道,你并不十分喜欢我,我先前的所作所为也的确不足以讨一个姑娘喜欢。但你放心,我会改,以后,我会担起一个丈夫的责任……我会比那韩三郎做得更好!你可以和我一起过上想要的生活,不必再受任何人拘束。”
  “哦?”他听见花轿里的陈阿鹊冷笑着,“张公子,你这番话,说得好生感人,若是别人,说不定还真就被你唬住了。”
  “陈姑娘……”
  “你说我和那些沉闷的大家闺秀不一样,那你可知,那些大家闺秀也并非生来如此?你可知,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如你一般不羁?谁不想见识一下外边的广阔世界,行走天地间,无拘无束地过一辈子?谁又愿意一世被束缚在院墙之下,一生心血竟无半点是为自己付出?”花轿里的她反问着。
  “我……”张铉一怔,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是,我如今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听见陈阿鹊在花轿中叹息一声,“你根本就不懂,你什么都不懂。你不懂,为何我同时遇见了你和她,却没有倾心于你;你更不懂,你一时兴起的所作所为,对我而言,又意味着什么……你嫌弃那些大家闺秀沉闷,可你却在将我变成她们!你可知,从你向我提亲的那一刻起,我便再也过不上我想要的生活了!”
  她语气平淡,但张铉听得出来平淡之下隐忍的痛苦。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听见她苦笑了一声,他不由得又是一愣。“也罢,也罢,”他盯着花轿,忽而自嘲一笑,“就如此吧。”他再没多说什么,只是强挤笑容,转身回到了马前,一翻身便上了这高头大马。
  “可以走了。”他说。
  大喜之日,可是红衣加身的二人都不开心。他们如木偶一般,在这吹吹打打的欢闹声中,被簇拥着向前行去。这是一条被重复了千万次的路,又似乎是唯一的路。兜兜转转,所有人都踏上了这条路,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底、走到死。
  张家为张铉置办的府宅在城外,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就此出了城。一行人走在旷野上,引得行人纷纷驻足观看。此刻,张铉竟有些厌恶这些目光,但他也没有办法了。他能做的,只有在马上客套地拱手还礼,然后循着这条路,一直向前行去。
  可这条路似乎并没有那么顺畅。大约离新宅还有二里路时,一个同样身着红衣的人骑着一匹红鬃马,远远地拦在了迎亲队伍前。张铉终于回了神,定睛一看:果然,是那惹人厌的韩恒韩三郎。
  “韩三郎,有何贵干?”张铉瞬间打起了精神,在马上看似恭敬实则趾高气昂地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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