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有过猜测她哥会喜欢什么类型的,但陈婧实在没想到,她哥喜欢的是许嘉茗这样的。
  人当然是漂亮的,身材还很棒,但这并不鲜见。于他而言,美貌实在算不上是稀缺的。
  陈婧惊讶的是,许嘉茗的性子太冷了些,以前还以为她哥会喜欢更外向活泼些的。而且,在他们生活的圈子里,她的情商只算得上一般,不会折腾,不会来事。但凡她是个有心眼的,都不会如此没有好奇心,语言和行为中没有一丝旁敲侧击,更无所图。
  倒不是陈婧要把人想坏了,她的生活中,这样的人才是常态。
  但也能理解,她哥是个心思缜密、甚至算得上八面玲珑的人。能量是守恒的,工作复杂,就希望自己的私生活尽可能简单。
  事实上,他们俩也真的很简单。
  自圣诞过后,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俩确定了关系。两人会一同遛狗,出去约会,在家中吃李姨做的饭。
  一次回家时,见他俩坐在客厅里聊天,陈婧也凑了过去。不知他们原本在聊什么,走近时,听到许嘉茗来了句,0.9循环是1啊。
  陈婧当即来了句,是约等于吧。
  她很认真地说,不是,就是等于。
  陈婧死活也不信,这显然违背直觉,说怎么可能是等于呢?
  又看向了她哥,想问他到底是不是,他倒是坦诚,说我也不知道。看了他女朋友问,要不你给我们讲一下?
  于是事情的走向成了无法置信的陈婧给她找来了纸笔,和她哥一起看着她在纸上一步步写下证明,再给他们讲解着。
  她很有耐心,丝毫没有卖弄,怕他们忘了基本的数学概念,会再简单讲一下,以防下一步听不懂。平日里概念理论都是英文,此时也不可避免的中英夹杂了下。也是真的想让他们搞懂,还用了两种方法证明。
  再次推出结论,笔尖在白纸上点了下时,陈婧还发现她笑了下,自己思想都不免开了小差,她专注讲解时充满着专业的魅力,如同这门学科一样,理性而纯粹。这种干净而心无旁骛的气息非常吸引人,也不奇怪,她哥会喜欢她,此时看向她时同样是欣赏的眼神。
  陈婧看着这严谨的证明,总感觉自己被她给绕了,她知道按照这个证明,0.9循环就是1。但她内心还是不相信,说了句,我觉得这跟直觉不符,很难去相信。
  许嘉茗笑了,说你完全可以不信,这本身就是违背「常识」的。与其说直觉欺骗了自己,不如说是,不得不去相信反直觉的东西。不然那么多推论都没法用。
  陈婧琢磨了下她的话,夸了句,你们学数学的,可真聪明。
  她摇了头,回答说,并没有,学了它,才会更深刻地意识到,自己是毫无天赋的,然而这并不妨碍去感受数学的美。
  陈婧点了头,虽然一向对数学不感冒,但她能欣赏到这样严格推理的美感。而一旁的她哥拿着写了证明的纸张,问了女友,你刚说的第三种证明用的是什么方法。
  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认真讨论,陈婧忽然觉得,他们彼此的合适,就像是一个无需证明的定理。
  恋爱伊始,许嘉茗的假期时间,便全部被陈岩霸占。
  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谈恋爱,她几乎就每天都去他家,是不是不合适。虽然高中就来了这读书,但她清楚明白,这些传统的观念早已定型,终日浸染在另一种文化中都无法被撼动。
  然而内心十分矛盾,知道他会很快离开,她去他家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遛狗而已,不至于心虚什么。
  只是接吻时,明明在他自己家,两人却如同偷情一般,还得提防着另外两人的突然出现。他倒是问过她,要不要去二楼的书房。如果你有作业要写,就把电脑带过来。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她都想问他,你哪所大学的,圣诞假期会有作业吗?
  她当然是委婉拒绝了他,偌大的豪宅中,她都没有踏上过二楼一步。虽然去参观下也不是不可以,但她自己怕别人想多了。他倒是挺有分寸,只问过一句,被拒绝后就不再提。
  再一次在接吻时她听到了动静就推开他时,看着只是鱼丸跑了过来,他直接将她拖去了偏厅,关门时还落了锁。
  冬日外头日光都暗淡,特别是上午时,除了雨就是雾。窗外没什么景致,偏厅的窗帘也拉上了,进去时若不开灯,是一片的黑暗。
  他会打开一盏昏黄的台灯,抱着她坐在沙发上接吻,更准确地说,是她坐在他身上。
  因为他,她不得不早起。因为是过来一同溜鱼丸,她也没什么怨言。
  进屋时,身上尚存着丛林中清晨的寒意,明明是暖气的作用,却觉得唇舌间的交缠,驱散了寒意。
  她也不太抗拒他摸她的腰了,可每一次他触碰到时,她还是会下意识颤抖下,怕他的手凉,怕未知。
  冬天她穿羊绒衫居多,羊绒总与肌肤柔软而不着痕迹的贴合着。而他的手,阻隔了这层亲密的关系,不再让她舒服,却让她感到悸动。
  当他的指尖划过她的腹部时,她隔着毛衣抓住了他的手,瞪着他,不再让他继续。而他最擅长若无其事,转而抱住了她,手在她背上抚摸着,在她耳旁细语着小气。
  不知他说的小气是哪一个,兴许一起指代了。比如接送她时,她从不邀请他去她家。
  除了朋友,她很少邀请人去自己家,甚至都不会单独邀请异性朋友。
  很小的时候,她就被不止一次地教过,你没法约束别人的坏,要去提高自己的智商和情商,约束自己的贪心和痴念,才能更多地避免自己陷入不良境地。
  独自生活在国外,还是独居,她知道,在力量对比上,女性处于劣势。若是异性朋友,有事时直接在外头咖啡厅谈就行。倒不是她非得把人想坏了,若是单独邀请到家中,有任何后果,就得自己承担。
  如果是他,她还没有准备好到那一步。
  也没有荒唐到整日腻在家中,她平日里总自嘲温哥华太过无聊。但跟他在一起时,竟也能行程连着从早排到晚。
  某著名大提琴演奏家的演奏会,在几个月就已经售空,加钱都买不到。许嘉茗第一次觉得他神通广大,是她路过剧院时提了一句,懊恼没抢到票。
  结果他当天就拿到了票,两人第二天晚上去听了演奏会,还是非常好的位置。充满了震撼与感动的两小时,出来时都有些无言,牵着手走在大街上,散着步找了家居酒屋去吃东西。
  两人会去美味的小馆,也会去环境氛围很棒的米其林。还有他家李姨做的各类面食小吃,她每天溜一个多小时的鱼丸,才勉强保持着不长胖。
  跟他在一起也好像不会无聊,去植物园时,两人都能认真而好奇地对着讲解牌辨识着植物,即使有些叶子都掉光了。这也是她第一次认识这么多植物,而他随口说出一句。等夏天开花了再来一趟时,她竟然也兴致勃勃地点了头。
  就是当他说晚上去看电影,九点的票时,她犹豫了下,问能不能早点。
  的确是有点晚的,她早上八点就得起床,去他家遛狗,九点的电影,看完后得十二点到家,实在是有点累。
  这种小事,他一般都依了她,然而他却是反问了她,很晚吗?也没到十点。
  她都不知九点跟十点有什么差别,反正都挺晚的。但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跟他吵架,她买了杯咖啡去陪他看电影。
  在送完她回程的路上,等红绿灯的功夫,陈岩看了下刚刚有震动的手机,是国内发来的信息。
  他扫了眼,就将手机扔在了一旁。才发现她的卡包落在了副驾驶座上,之前没发现,这人还挺丢三落四的。
  他一向整洁到几乎没有任何杂物的车内,也多了她的东西。发圈,护手霜,薄荷糖,还有支口红。他也懒得收拾了。
  回到家后,陈岩去了书房,打了电话给王潇文。
  这两天陆续在收到消息,王潇文办事能力强。等他开口时,自己就得回去亲自处理了。年底前,他要处理的事情不少。多在这呆一天,就是压缩回国后的日程。
  打了半个小时的电话,弄清了来龙去脉,先对一部分事情给出指令后,陈岩才挂了。
  这次休假,开始得甚早。他一副撂下担子的模样,实则是真懒得看。一场战役过后,总要打理战场。可还没到论功行赏的时候,毫无意外,有些人就已经先撕咬上了。
  更别说遇上些山头主义的,非得摆出一副河清海晏的圣人模样。古人早有言,黄河清,圣人出。
  不怕人有贪心,就怕人自己扮圣人,逼得群众当圣徒。再而脸色一转,爽了一人,憋残了千万人。
  终于,妖魔鬼怪都现了形。
  休息了太久,是该去一个个解决了。
  即使有时有些厌烦,陈岩不得不承认,做事会给他带来很强的成就感。一个有点野心的人,都不会放任自己停下太久。
  圣诞过后一天,他就已经收到了明里暗里的催促。他难得的一直压着,也难得的生了懈怠。想偷懒,也第一次,干脆放纵了自己,工作一概不回。
  此时,他不免感到烦躁。
  他知道她有她的生活,却是第一次,想将她带回国。
  许嘉茗出门前东翻西找,都没找到卡包。在他的副驾驶座上找到时,想埋怨他一句怎么不告诉我,就看到了他帮她买的咖啡,吞下了埋怨,转而对他说了早。
  其实不算早了,都十一点了。昨天回家太晚,她说明天能不能不那么早啊,我想多睡一会儿。磨了他半天,他才答应。搞得她像是对鱼丸不负责一样。
  早起下楼就能坐在温暖的车里,喝杯热拿铁,真是惬意。等到开学,她又得饿着肚子出门,赶着去坐天车。谁都由奢入俭难,她也不例外。
  见他回了句早后,就没说话,她问了他怎么了。他说没什么,李姨做了小馄饨。
  她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两人在一起时,他很少这么沉默,但她也没再问。
  照例先去了他家,这些天,她早饭都吃上了新鲜热乎的面点。而这一碗简单的小馄饨,汤底都是用骨头吊的,再加了紫菜和虾米,更别提小馄饨本身的鲜美,皮薄肉嫩。
  而她不客气地吃了两碗,吃饱喝足后,她才换了双马丁靴,同他一起带了鱼丸去散步。
  许嘉茗总是主动拿了狗绳,要亲自遛鱼丸。见他出来后也不说话,只是有问有答,她主动牵住了他的手,“你怎么了呀?不能跟我说吗?”
  陈岩看了她,“我明天回国。”
  许嘉茗想说,怎么这么快,却是没有说出口。他本来就定了一月份回国的,是她差点都忘了。她昨天睡前还在想,可以带鱼丸去公园,他开车,她坐在后座抱着鱼丸就好。
  “好啊。”
  看着如此坦然而淡定的她,陈岩内心有些不痛快,“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鱼丸我会在这照顾着,有任何事,我都会赶过来。”她牵了狗,看着路往前走,不再看他,“你不用担心。”
  “你怎么过来?”
  “公交车呀。”
  “太麻烦了。”
  “没事,开学后我会过来帮人补习,顺路的。”
  他可以为她提供优渥的生活,不必替人补习赚取生活费,不必坐公交走很长的路,但他断然不会开这个口。
  要让人接受帮助,他可以有很多方法,但任何手段都无法用在她身上。
  “那下雨天,你就打车,我报销。”
  她想玩笑一句,这儿的天气,估计你得给我天天报销了,开口就只是,“好啊。”
  “补习,会一直做吗?”
  “不会诶,可能就再做一个学期吧。夏季的那个学期,我会准备找实习。”
  “去哪儿实习?”
  “不知道,哪里要我去哪里吧。”
  陈岩看了她,还是问出了口,“准备回国实习吗?”
  路有些泥泞,她低了头仔细看路,“不准备,我想积累这儿的工作经验。”
  “这里找工作都靠refer,我到时候介绍一些创业公司的面试给你。”
  “好啊,谢谢。”
  她如此礼貌,他却觉得心里很堵,回握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二月底之前,我会过来。”
  鱼丸又停在了树边低头嗅着,直到没兴趣后才继续往前走。
  “陈岩,如果太忙的话……”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感受到了手指被他用力扣到疼。她没有喊疼,却不敢再说本想说的「就算了吧」。
  “晚点也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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