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四周都是很令人心烦的呜咽声,断断续续的,让人不安。终于到地方的时候,赵丰年朝着前头的墓碑就跪了下去。
“哥哥来晚了。”他哑声道:“都没来得及送你,你怪不怪哥哥?”
墓碑上右边的小字刻着“赵氏安居长乐郡主”。宋凉夜盯着看了半天,才发现左边还刻着一竖行字。
“韩家长子韩野”
下头还有两个字——“合墓”
冷笑出声,宋凉夜红了眼。
她的确是死了,要是活着,怎么可能允许别人同她心爱的韩野合葬?好啊,好得很,死了也好,干净!
转身想走,脚下却迈不动步子。他其实真的很生气。连死都要死在一起,还指望她回心转意放下过去?是他太傻了。
但是,心里再多恼怒再多气愤,没走两步,还是僵在了原地。
宋凉夜一生没有真爱过一个人,他这个人自私固执,报复心强又满身的怨气。像是地狱里的彼岸花,妖冶又阴森。哪怕先前很喜欢沈美景,也下得了手去杀她。
所以赵安居在他的生命里其实真的不算什么,长得不是最好看的,脾气也不好,爱他的时候软软糯糯没有半点骨气,不爱他的时候忘恩负义心肠歹毒,这样的女人,他怎么可能喜欢?
挑灯在旁边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本还想开口宽慰,让他节哀就是,反正已经两年多没见过,再深的感情也该磨没了。
结果还没等他开口,就看见有晶莹剔透的东西从自家主子的眼里掉了下来。
惊恐地睁大了眼,挑灯倒吸了一口凉气。
山林里满是人的哭声,不少人陪着赵丰年掉泪哀悼。但是他觉得,主子是最不应该哭的人啊!连听见沈氏死亡的消息都没哭,怎么可能对着人家的合葬之墓掉泪?
赵安居嫁他两次,如今跟别人合葬在了一起,怎么都是对主子的侮辱吧?没挖了这墓就算是给燕王颜面了,又怎么能……
宋凉夜没发出任何声音,伸手抹了一把脸,便退后几步靠在旁边的树干上看着赵丰年。
他脸上恢复了平静,看不见多少悲伤的神色,挑灯瞧着,都要觉得方才那一瞬间看见的是他的错觉。
赵丰年扶着墓碑一直在碎碎念,声音越来越哽咽,听得旁边不少人都呜咽不成声。宋瑞雪也来了。一把将赵丰年推开,咬牙道:“都是你害的,当初就应该把她接回来,又怎么能还让她嫁给宋凉夜!”
为了赵地的利益卖了自己的妹妹,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哭?!
“……是我的错。”赵丰年有些崩溃,双目赤红:“我以为她是想留在燕王身边的!”
毕竟那么喜欢,当初那满脸娇羞要他帮忙把她嫁给宋凉夜的样子仿佛还在他眼前,他以为她留在宋凉夜身边会更开心一点,才借着维护燕赵两地关系的名义让她重新嫁给燕王,她也没反对啊……
宋瑞雪转过头,满脸愤恨地看着宋凉夜:“我很早就说过,安居嫁给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那傻丫头不信,还让我给他道歉!”
站起来,几步走到宋凉夜面前,宋瑞雪眼睛也开始发红:他吐页巴。
“你其实知道的吧,她嫁给你没多久就哭了好多回,却写信来骗我说没哭,要我给你道歉、要我承认你是我宋家的人、是我的弟弟!”
“她是娇生惯养又任性,可最开始有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情吗?!山河符给你,帮你劝说赵王帮忙,又助你与大哥一战!要不是娶了她,你现在只是西城荒凉之地的一个仲王而已,哪来的本事赶走大哥,自己坐上王位,还闹了这么大一场戏?!”
宋凉夜垂眸,一声不吭地听着宋瑞雪的咆哮。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就是因为你这人太自私!心里永远只有自己,别人对你的好你半点都不会记得,只会记得你所谓的大仇!你忘记了让你衣食无忧长到这么大的是父王,忘记了你垂危的时候救你的是大哥,也忘记了扶持你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是赵安居!”
“现在终于是你的天下了,大哥走了,父王也隐居了,安居终于也没了,你的仇全报了,开心了吗?”
挑灯皱眉拦着她,没让她动手推自家主子。
宋凉夜沉默了许久,闭着眼轻笑了一声:“是啊,这世上已经没有我的仇人了,我现在终于开心了。”
“畜生!”宋瑞雪气得眼泪直掉:“我骂你从来就没骂错,你这个畜生!”
“赵王妃自重!”挑灯不悦地道:“您现在骂的是燕王,不再是以前没地位任由欺负的人了!”
宋瑞雪转头,冷冷地看着他:“地位?一个人的地位从来保证不了什么,哪怕是皇帝,做了错事,也得被后人唾骂!燕王今日是要摆架子跟本王妃追究?”
“挑灯。”宋凉夜淡淡地道:“我们走。”
“王爷!”挑灯咬牙,十分不满地看着宋瑞雪。
“走了。”他转身,微微一个趔趄,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跟疯狗有什么好计较的,咱们回燕地去。”
不是说想来赵地四处看看吗?挑灯疑惑,看了宋瑞雪一眼,连忙跟上他。
派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说,赵郡主在他们刚出京城的时候就去世了,临死前遗言就只说了把她和韩野合葬,其余的一个字也没有多说。更没有提到任何一个人。
宋凉夜笑了笑,翻身上马。
“主子。”看剑都担忧地看着他,想了想道:“要是不开心,您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发泄一二。”
他这样憋着,他们都看得难受。
“本王没有不开心。”宋凉夜勾唇道:“莫娘不是生了女儿吗?本王还赶着回去抱孩子,有什么好伤心的?”
☆、第296章 因果循环
看剑和挑灯都沉默,以为王爷这是强自镇定,毕竟先前都落了泪,心里的难受总也是该发泄出来的吧。
但是一路赶回燕地,自家主子真的没有再表现出过伤心的神色。仿佛不记得赵地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照样吃照样睡,只是话少了一些。
“联系上宋凉臣了吗?”回到燕地,他问了看剑一声。
看剑有些无奈地道:“联系是联系上了,但是那位爷说如今生活安稳,不想再理会其他事情,将您送过去的东西全部退了回来。”
宋凉夜沉默,漆黑的眸子盯着桌上放着的一托盘的各种信物,轻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边境玉门。
宋凉臣抱着怀里的小家伙,听玉树说了最近燕地和京城发生的事情。
虽然一直不问世事,不过燕王造反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是有些耳闻的,两年时间。宋凉夜能扶九皇子上位,定然是花了不少精力。也亏得九皇子是个认真上进的人,不然他这么冲动造反,定然下场极惨。
“安居没了?”美景一脸沉重地将天儿抱过去,皱眉看着玉树道:“不是听闻宋凉夜十分宠爱她么?怎么会先遣回了赵地,后又眼睁睁看着她病死了?”
“具体的事情奴才也不太清楚。”玉树无奈地道:“这些都还是来送东西的人给奴才说的。边境离京城和燕地都远,二位主子又刻意不听消息,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无奈地叹了口气,美景摇头看着宋凉臣:“你猜猜看。你弟弟这回会不会终于明白什么是怜惜眼前人?”
宋凉臣抿唇,伸手把小天儿逮着放到了地上去,然后把美景给抱了过来:“我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不过按照他那性子,就算心里再难过,也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哦?”美景挑眉:“你们兄弟二人感情一直不好,怎么会这么了解他?”
“感情好不好是一回事。了不了解是另外一回事。”宋凉臣道:“争斗了这么多年,等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不还是兄弟么?你看,他抢了那么久的燕王之位,现在却还想还给我。”
真正的兄弟就是这样吧,两人掐得再厉害,有一方彻底放弃或者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另一方都会同时放下手里的武器,甚至转身去对付那些要伤害自己兄弟的人。
宋凉夜也没其他造反的理由,除了皇上要烧他们的那一把大火。
父王不在他身边,他也走了,瑞雪更是恨他入骨,现在连赵安居也没了。如今的宋凉夜,才是真正的孤身一人吧。
想想他这个当哥哥的还有点心疼,毕竟凉夜从小就吃尽了苦头,算计了多年。还落得如此下场。
不过他当真是不想打破如今的平静生活,当燕王爷还要考虑各方面的利益,免不得还要跟人联姻,白白得罪自家媳妇,这买卖划不来。
如今他眼睛好了,开了学堂,也开了武馆,生活无忧无虑,美人在怀孩子绕膝,也的确没有别的追求了。
燕王的位子,谁爱坐谁就去坐吧。他吐肝血。
想起当年的事情,美景还有点内疚:“安居和燕王得这样的下场,我好像也有一分罪过。”
“怎么?”宋凉臣挑眉。
“当初劝安居郡主将就嫁衣的时候。我撒了个谎。”美景小声道:“我说那嫁衣的花色是二爷选的,所以当时安居郡主才没有再胡闹,高高兴兴地穿了嫁衣,觉得二爷很爱她。”
要是她不那么说,赵安居会不会早点看清,宋凉夜是在利用她?
“你想多了。”宋凉臣环着她的腰道:“女人陷进感情里神志不清的时候,就算知道是假话,也能拿去麻痹自己。宋凉夜对她如何,赵安居自己一开始就知道。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停不下来而已。”
是这样吗?沈美景叹息了一声。
不管怎么样,这样的结局也太不圆满了,哪怕中间横生许多波折,她还是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最幸福。
大概是她现在和身后这人天天黏在一起的缘故吧,她总希望全天下的人都跟她一样开心圆满。
冬天到了的时候,大明下了一场很大的雪,燕地和赵地都是雪花飞扬。
主城后山上的合墓碑上头积攒了不少雪花,刚被人换过的供果看起来颜色鲜亮,旁边点着的香燃了一会儿,就被雪给落灭了。
四周寂静无声,地下长眠的安居不知道有没有追上走在她前头的韩野,韩野那么温柔的人,兴许会在奈何桥上等她。
但愿来世早些遇见吧,没有错过,没有死亡,没有阻碍,早早地相爱。
远在燕地的宋凉夜披着斗篷站在主院的门口,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主子,小心身子。”挑灯担忧地道:“您今日的药还没吃。”
回了神,宋凉夜淡淡地道:“放着吧,无妨。”
眉目依旧妖冶,只是清减了不少,半个月没看见过他的人,要是再见,都会惊叹一声——
怎么瘦成了这样?
宋凉夜不太说话,燕地的事情都归程北望在处理,时不时来禀告他一些事情,回去的时候,也总会跟任逍遥感叹:“因果循环啊。”
任逍遥打着小算盘,头也不抬地道:“有什么好说循环的,赵安居是死了,他是妻妾围绕,小女儿还那么可爱,这算得上什么因果?”
“你不觉得如今的燕王很可怜吗?”程北望挑眉。
“不觉得,他起码还活着。”任逍遥道:“死了的人才可悲,谁知道有没有来世?小姑娘就是傻,爱一个人何必用尽全身的力气,细水长流不好吗?”
微微挑眉,程北望凑近她:“你在说你自己吗?”
翻了个白眼,任逍遥道:“都督自重,雪下大了,早点回去休息,别总赖在我这里。”
程北望低笑,飞快地低头亲了她一口,然后逃也似的回去了自己的院子。
远处玉门两人成双,近处目及之处也是好事将成,只有燕王府的门,被风吹得吱呀响着,里头的人望着外头发呆,半点生气都没有。
☆、第297章 不适合娶回家
在这场雪快落尽的时候,任逍遥被冷得打了个喷嚏,开始思考起自己的终身大事问题。
事情是这样的,她本来是打算孤独终老,一个人吃香的喝辣的再找机会去领养几个孩子。日子也是过得下去的。
但是这两年来,一直有个人在她身边不停地转悠,转得她一颗比石头还硬的心也忍不住有了裂痕。
传言里程北望是个花心的人,可就她所见,他除了家里的妻妾多,也没去其他女人身边转悠,每天做完公务之后,基本都会来她这里喝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