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容

  艺术节将至,陈越开始频繁缺课,一开始只是每周请一次假,后来干脆再也没出现在竞赛教室过,唯一证明他还存在的证据是每次都很及时托人上交的假条,上面内容都一模一样,“因排练请假一次课,请老师批准。”
  李旻反倒理解他,毕竟竞赛培训在周二下午和周末,正好是其他同学的活动课和休息时间,自然只能选几个时段排练。也觉得假条这样的形式主义没什么必要,索性有一天去班里找他要了联系方式,跟他说以后请假直接微信上讲就好,但每次的作业必须按时上交。陈越也信守承诺,没有一次任务落下过。
  两人之间近乎变成一种纯粹的书面交流,陈越整个人物理意义上地消失在李旻生活中,而她也没想过,再次见到陈越,竟然是因为一只猫。
  那天下午化学组在考试,而她正坐在讲台上批改上一回的试卷,手机上收到陈越的消息,以为又是惯常的请假,打开一看是一张Sheldon说please please的表情包。
  下面接着一句话:“老师,我想请你帮个忙。”
  李旻觉得喜感,又很奇怪,陈越能有什么事情找她帮忙。刚要回复,对面又过来一句。
  “有个伤员需要送去医院,我现在在艺术楼门口等你。”
  他消息发得急,事情又描述得非常严重,李旻当下便以为是哪个和他一起排练的同学受伤了不方便移动,要去医院,马上放下手中的事赶了过去。
  而当李旻到达艺术楼时,却只看到陈越一个人坐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只耳朵缺了一块,正在流血的狸花猫。
  他的刘海不像往日那样随意地在前面,而是梳至两边,应该用发胶固定过,露出干净的额头,和木村拓哉早期的发型很像。看到李旻过来,兴奋地朝她挥手。
  “这就是你说的伤员?”李旻怕耽误时间,一路跑过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嗯,辛苦老师开车和我走一趟吧。”陈越抱着猫站起身,往她身边走去。
  李旻气得好笑,如果现在手中有一桶油漆,她真的想泼在他身上。
  但看到陈越乖乖站在那,眼巴巴望着她,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只陈越靠近她时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
  “算了,帮你送可以。但你和猫都离我远一点,尤其别让它乱跑。”李旻对猫并没有好感,也不想和猫有过多接触。
  走到停车场后,李旻在后备厢找了个纸箱,让陈越把猫装在里面,抱着纸箱坐进后座空间,然后两人一起驶出校门。
  猫一开始还很听话,但李旻开车风风火火,一个急刹车纸箱险些翻倒,猫顺势滑了出来,扑腾两下就要跳上扶手箱。
  李旻吓得尖叫,抓紧方向盘,冲叫陈越喊:“你快把它抓回去,别让它过来啊!”
  陈越眼疾手快,抱住猫的后腿,将它拽回来,猫挣扎了两下前爪表示抗议,但到底不如陈越力气大,只能选择屈服。
  “别闹,一会儿吓着她没人送你去医院了。”陈越把猫的四肢限制住,尽量不让它挣脱,一下下给猫顺着毛,试图安抚好这个小家伙。
  正在开车的李旻对陈越颇为怨念,又怕他松手了猫真的跳过来,终究只是在心中暗自吐槽一句。
  “不喜欢和人说话,和猫倒是话多。”
  两人到了宠物诊所,陈越抱着猫下去找医生,李旻不愿意进去,坐在外面的石凳上等他。
  过了一会陈越走了出来,后面跟着那只猫,脖子上带着伊丽莎白圈。
  李旻看到猫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站起身又想远离,陈越却先她一步把猫抱在自己怀里,坐到李旻身边。
  “老师为什么怕猫?”陈越抬头看向李旻。
  确认那眼神里只是探询,没有一丝嘲笑她害怕猫的意思,李旻才坐下道:“我小时候想去抱猫,结果被猫咬了,就觉得它们都好凶。”
  说着把手伸到陈越面前,虎口上有一个小小的月牙形状的疤痕,看来当初那一口咬得不轻。
  “猫是很有距离感的动物,尤其是野猫,要是无缘无故地靠太近了,它觉得私人领域被侵犯,就会有攻击行为。”话语里好像并没有在同情她。
  李旻不服气,“那它怎么不咬你。”
  陈越无奈耸了耸肩,“这只猫跟着我好几次了,每次甩都甩不掉,今天恰好看到它受伤,才喂了它点吃的,想着收买好它让它信任了再送到医院来看看。”
  “那它怎么偏偏就爱跟着你了。”语气中透露着不相信。
  “可能猫就喜欢不理它的人吧。”陈越笑笑,转头继续对李旻讲,“这只猫现在知道了我们在帮它,不会凶,你要不要来摸摸它?说不定能突破一下内心的恐惧。”
  李旻内心一万个拒绝,完全没有要上前的意思。
  “试试嘛,我帮你按住它的脑袋。”说着把猫往她那边挪了挪。
  这天是星城冬日里难道的好天气,阳光带着暖意,没有了树叶遮蔽,毫无保留地照在石凳上,烤得四周都热烘烘的,猫咪趴在陈越的腿上,乖顺地眯着眼,好像也在享受这份暖意,看起来没有了在车上时的攻击性。
  摸一下应该不会有事吧,李旻探手触了触猫的后颈,见它没有反抗,这才放心大胆地开始一下下顺着毛抚摸。
  陈越本来就不爱说话,这时候更是安静,冬日的街道上行人不多,只有远处的马路上偶尔有车辆驶过,带起一阵阵微风。
  李旻察觉自己有一缕耳后的头发被风带下来,用力甩了甩头想让它回去,鼻尖却划过陈越的围巾。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和陈越靠得很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这样的距离让她思绪飘忽,无端想起冬游那晚,当时陈越身上的味道也是这样吗?
  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只记得陈越抱了她,但抱住那瞬间所有的感官记忆都消失殆尽。
  自己竟也有记性这么差的时候。
  又或者,她该问自己,从认识陈越起,桩桩件件事情哪一项在她意料范围内?
  陈越在试探的边缘不断出手,让她节节败退。
  就只说今天,允许自己的学生不来上课,陪学生送猫看病,现在又在一起撸猫,任何一点换做是之前的她,都会说一句荒谬。
  但当下只觉得,如果两个人不回去上课了,就抱着一只猫呆在这儿,直到太阳下山,好像也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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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对自己情感的认知,往往非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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